2.阿史那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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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瘸着一条腿的邢炳义回到了济南陈王府,他向陈王宇文纯禀明的事情的经过,包括他被抓受审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毫无隐瞒。
宇文纯拿着那张红字殷然的纸条,棱角分明的脸上隐隐透出一层青气,他狐疑地问道:“枕流居士还活着?你没看错?”
面色憔悴的邢炳义回道:“是老居士他先认出了小人,小人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他老人家,音容笑貌与两年前还是一模一样,还是那柄与众不同的拂尘,灰色的马尾毛。”
宇文纯沉吟了一会,又问道:“你是说小皇帝和韦孝宽他们找到了这个纸条,也复原了纸条上的字,却仍将纸条还给你并你放了回来?”
邢炳义点头道:“是啊是啊,宇文亮大人严嘱小人,务必将纸条带给王爷,并如实将来龙去脉跟王爷禀明,不得隐瞒。”
宇文纯没有说,青铜雕塑般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他的眼珠躲在眯缝的眼睑下游移不定。他缓缓抬起手,将纸条递给了旁边的慕容兆。
慕容兆看罢纸条,淡淡地问邢炳义:“你可曾受过刑啊?”
邢炳义听了便如同触电般浑身一震,眼神里立即露出无限恐怖,下颌抽搐着答道:“受……受过……酷……刑!”
“什么样的酷刑能让你这样千锤百炼的硬汉屈服啊?”
邢炳义的瞳孔在收缩,那条炽焰般的亮红色仿佛又在他的眼前扭动,他原本蜡黄的脸色已变成了惨白,不堪回首地摇着头,痛苦地说:“慕容先生就别……别问了,小人确实经受不住那样的折磨,简直生不如死啊……小人辜负了王爷,请王爷发落吧。”
宇文纯却只是摆了摆手,说:“你且下去歇息吧,有事再叫你。”
邢炳义如蒙大赦般磕头退了出去。
宇文纯挪动了一下坐席,向慕容兆那边靠了靠,问道:“先生有何看法?”
慕容兆拿起那个纸条,答非所问地说:“这是用黄姜汁液书写的,遇水方能显出字迹。”
宇文纯不明其意地点点头道:“是啊,这是先生教过本王的秘技之一。”
“王爷会晤韦老先生时将此法说与他听了?”
“没有啊,当时怎么可能说到此事上面来?先生怀疑这纸条并非韦老先生所书?”
“不,在下只是惊异韦老先生之能啊,真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虽隐逸林泉不问世事,却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当今之世对他便如掌上观纹。唉,他若出山,必是第二个姜尚姜太公啊。”慕容兆微微仰头,神情中充满的自叹弗如的感慨。
宇文纯皱了皱眉,道:“那么先生是确信他还活着咯?这纸条真的出自他的手?”
慕容兆点头:“当今世上除了他,又有何人能一眼便洞悉王爷的心思?”
宇文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么小皇帝他们察而不究,放邢炳义回来如实报信,意**何为?”
“嗯,王爷问到点子上了。”慕容兆轻摇羽扇道,“他们这是在敲山震虎!韦老先生的原意若还可以说是规劝,那么小皇帝他们的意思可就是警告了。”
宇文纯的眼睛里怵然闪动了一下,但依旧面沉似水波澜不兴,沉声问道:“你认为小皇帝他们已知悉了我们的行动吗?”
慕容兆摇头道:“不,他们察而不究、纸条璧还的举动正说明了他们并没掌握什么确切的线索。我们的行动若已被小皇帝一伙洞悉,他们必不会打草惊蛇,而只会悄无声息地采取行动了,才不会那么好心地对我们发出警示。不过,他们既然选择敲山震虎,证明他们只是通过纸条的内容而有所猜疑罢了,故意让这个纸条传递到王爷手上,并让王爷知道小皇帝已看过这个纸条,要试试王爷的反应。那意思就是说,王爷要是有什么不臣的图谋,赶紧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吧。”
“可派往江南的人还没回来呢,先生怎知小皇帝他们不是佯装不知故意设局呢?”
“邢炳义等三人均是以查访采风为名派出去掩人耳目的,真正执行江南任务的萧四郎如若被俘并交代了实情,那只能有两种情况。其一,他在过江之前就已被俘,那我们恐怕前几日便已锒铛入狱了;其二,他是在从江南返回途中落网,那韦孝宽的大军必然会临时改变行动计划,以防南陈有备。而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伐陈大军仍按原计划分兵两路开拔了。何况,通敌大罪,还需要设什么局下什么套啊?直接抓捕问罪即可。”
“……嗯,先生鞭辟入里,那这么说我们应作何反应最为妥当呢?”

慕容兆虚起了眼睛沉吟起来。宇文纯也不去打扰他,自顾自端起了茶碗饮茶,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不由懊恼,暗骂自己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紧张,而今在政治斗争中却有点心浮气躁,难成大业啊!
少顷,慕容兆羽扇一挥,俯身到宇文纯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宇文纯手里的茶碗忽然之间就炸裂了,碗中的茶水茶叶溅了两人一身,宇文纯甩甩手,将手里连汤滴水的碎瓷片扔到一边,眉头紧锁地问:“这样能行吗?”
慕容兆用羽扇轻轻扫着溅到他身上的茶叶,淡淡地说:“察而不究、敲山震虎以示王道,这必然是小皇帝身边那司马小儿的建议,他是圣人之书读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宇文纯换了语气说:“王爷既然还有此反应之机,切莫存了侥幸之心、妇人之仁,务必当机立断啊!”
这时,门外有侍卫禀报,北上查访采风的人回来了。
宇文纯连忙叫人收拾了满地的茶叶、水渍和碎瓷片,然后召见了身负秘使之任北去突厥的侍卫萧二郎。
“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你见到沙钵略可汗了吗?”宇文纯急切地问。
萧二郎很沉稳地说:“回禀王爷,小人也未曾料到往返突厥竟如此迅速。”
原来,此时北周与突厥两国关系缓和,出关入关都不是太麻烦的事,所以萧二郎很顺利就来到了关外。突厥的可汗王庭设在于都斤山北麓、额根河西岸,是一个草肥水美的地方,却距离济南是千山万水还隔着瀚海沙漠。萧二郎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出发,原本预计此时能到达可汗王庭便是相当顺利的了。谁知萧二郎刚出关不远就遇到了一大片营帐,营中有气势非凡的狼头大纛耸立,他心念一动便上前打听,却被几个突厥武士不由分说便将其锁拿。武功高强的萧二郎并不反抗,只说自己有要事求见头人。
武士将他押到了一个突厥贵族帐中,萧二郎立即表明了自己是大周秘使,并询问此间是否便是沙钵略可汗的行营,要求面见可汗。那贵族见这汉人突厥话说得流利,而且沉着冷静气度不凡,便不敢贸然处置,只将其扣押下来。
第二天,萧二郎便被押到了营盘中最宏伟的大帐中,果不其然,这里正是沙钵略可汗的行营。中土的仲秋时节,在他们北国而言,已是寒风凛冽,逐水草而居的突厥人都会在这个季节积攒马羊牛驼过冬的草料,并驱赶的牲畜南下啃食最后的青草,让它们挂上膘,才能安然过冬。因此,沙钵略可汗也带领着他的庞大族群来到了靠近周突边境的草原上。
沙钵略可汗名阿史那摄图,三十多岁的年纪,高高的鼻梁,浓黑的眉毛,白皙的脸庞有着英挺的轮廓,唇上留着漂亮的八字胡,鹰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掩不住彪悍之气,一头长发被编成了许多根小辫,随意地披在肩头,看上去便好似雄狮的鬃毛,煞是漂亮威武。他席地倚座在色泽斑斓的虎皮垫上,背靠在一个眼大如铃、肤白胜雪的突厥美女怀里,手里擎着一只银质的酒杯,十分慵懒地看了一眼正对他大礼参拜的萧二郎,淡淡地问:“你是谁啊?”
萧二郎没想到阿史那摄图说汉语说得如此标准,忙回答:“小人萧二,来自大周,有要事求见突厥至高无上的可汗。”
“嗯,说吧,什么事?”
萧二郎环顾左右,说:“还请可汗屏退左右。”
阿史那摄图放下酒杯,用那只戴了好几只镶着宝石戒指的手轻轻挥了挥,帐内左右侍立的官员和奴仆便都躬身退了出去,帐内便只留下阿史那摄图、萧二郎和那美女三人。
萧二郎很快表明了来意,恳请突厥方面为即将来临的严冬而有所行动,只需兴兵寇边,大周朝廷便会老老实实地送来金银和粮草。并传达了陈王的承诺,一旦大权在手,将割让幽州等大片沃土给突厥,并年年奉上粮万石草百车。
见到沙钵略可汗出乎意料的顺利,可游说他却破费周折。他很快就领悟了陈王的意图,但翻来覆去都在打听千金公主的情况,对陈王所请之事不置可否。如此三天过去了,阿史那摄图既不回绝也不答应,并不放萧二郎走,弄得萧二郎是心急如焚。第四天,秋高气爽天气大好,阿史那摄图来了兴致,带着贵族官员门外出行猎,也带上了萧二郎。萧二郎看眼机不可失,孤注一掷地取出了自己包袱里的一件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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