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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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达是公墓的库管员。前文讲过,公墓只有三位是吃真正公家饭的,主任、库管和会计。他们上级单位是殡葬管理所,再上级单位是民政局,国家发饷钱。
张达是那个库管员。长的很黑,大高个儿,四十岁,浓眉大眼但总是目露凶光,要是黑天里看真好象凶神恶煞一般。他和别人说话,一般三句话不离本行。千万别以为他的本行是库管,他的真正本行就是玩女人。用他的话说就是:“老子年轻的时候没少祸害姑娘。”并以此为荣。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就因为祸害姑娘,他在文革前后念了八年的“大学”。当然了,是“社会大学”(蹲监做狱)。出狱后狗改不了吃屎,继续祸害姑娘。还好社会发生了变革,现在只要花上一二百块钱,祸害姑娘就不用冒进局子的危险,名正言顺。这样一来他更没有顾忌,一直弄得妻离子散。他好在还有点社会背景,和几个不三不四的哥们儿合伙开了家练歌房,至于去公墓上班倒成了副业。迟到早退,混完午饭就下班,要不就躺下睡大觉。
年根底下,人们除了置办年货,各种娱乐活动也更加频繁了。张达的练歌房每日进帐颇丰。腊月初八中午,几位公差在公墓闲得无聊,张达突发奇想:“承蒙领导的关照,我的练歌房生意还不错。你们又没过去坐坐。今天过腊八,单位又没什么事,我请你们过去玩玩。”公墓的主任姓隋,和张达同岁,爱抽烟喝酒,长像却不象抽烟的,更象一个抽大烟的,面黄肌瘦,连眼圈都是黄的,十分病态。隋主任这个人整个一个随风倒,从来没有什么自己的主见。听到有人请客唱歌,十分受用,但却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板着脸问旁边的会计:“徐会计,你说呢?”
这个徐会计是公墓里唯一的一个女人,三十岁。结婚了五年,还没要孩子。徐会计的父亲很有来历,原来是军区的一个什么领导,可惜退休了,没能给女儿搞上个更好的工作。她很爱打扮,每天除了对着帐本以外,更多的时间是对着镜子。但她的打扮很艳俗,经常搞的花枝招展,怎么看都象街边的小姐。她还每天往身上喷浓浓的香水,惹得张达和主任总象苍蝇一样地围着她,只不过两只苍蝇性格不同,一只比较直接,另一只比较闷骚。
“好吧。听你们的。”徐会计瞧出了主任那向往的眼神。官场之中,查言观色十分重要,徐会计自然深谙此道。虽然徐会计压根儿瞧不上这个窝囊废的主任,但好呆得给人家一个面子。
辞别了孙老师,几个人坐着主任的那辆丰田皮卡下了山。
张达的练歌房位于卫校边上,那栋楼一楼连着七八家都是清一色的练歌房。名字各有不同,“歌城”“歌吧”“歌厅”“卡拉OK”但其实都是一些只有一间个包间的小型KTV。
一进门张达就大发淫威,把四五个小服务员都叫出来迎接领导,还找了个漂亮点的陪主任跳舞。又亲自启了五六瓶啤酒,给他们频频敬酒。徐会计的酒量四方闻名,这么点酒自然是不在话下,逢敬必干。主任就不行了,没多一会儿就露了狐狸尾巴,搂着个那个服务员跳个没完。
天渐渐黑了下来,四周飘起了片片雪花。屋里面推杯换盏,歌舞生平,徐会计推说出去露口气,张达适时跟了出去。

主任又一口气唱了七八首歌,什么《一剪梅》《三套车》,首首声嘶力竭,终于连说话嗓子也哑了。才突然发现,张达和徐会计已经出去半天没有回来了。主任心里很不高兴,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老板呢?”“不知道,好象出去很长时间了。”小服务员回答了一句十足的废话。
主任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去看看。
门被推开了。借着歌厅里幽暗的灯光看得出进来的那个人是张达,黑暗的环境下只能看到他两只眼白发出的光亮,有些阴森。他进来挨着主任坐下,嘴角上翘,笑的十分诡异。
主任脸色铁青,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张达趴在主任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主任的表情僵硬,十分复杂。
在家人看来,我今天有些茶话不思,精神不集中。其实,我还是在翻来复去回忆昨天的事情。小静家没有电话,她饭店的电话我又不方便打,现在唯一能解开昨天迷团的方法就是问问孙老师。我现在倒是很期待公墓能够呼我,可是这种希望微乎其微。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哪有人愿意选在这个时候下葬呢?很多骨灰盒都会先寄存到殡葬管理所,等到春天再来立碑下葬,那时,才是我们的旺季。
说来也巧了。今天中午公墓急呼。有一家人---据说是税务局长的亲属非要明天上午下葬,主任亲自呼我和岱哥上山。
我和岱哥都赶到山上已经是一点半了。我一下车子,就勿勿地去空地那边张望。可惜,白天那边来过了不少人,还停过车,雪地上的印记乱七八糟,昨天梦里空地上的脚印早已不复存在。岱哥见我还不进去,不住地喊我,我摇摇头魂不守舍,跟了进去。
下午的活儿很急。我必需要在半个小时内写完所有的碑文,岱哥要在两个小时内雕刻完毕,吹干石屑以后,我还要在半小时之内把碑文用油漆再描一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主任下山的时候搭上他的顺风车,否则就惨了,意味着我们要在这刮着北风的山上一直走路下山,或是干脆住在这里。这两条路无疑都不怎么样,所以我什么都不想了,开始用纸子在碑上打格,然后熟练地提起毛笔蘸满墨汁,用隶书一笔笔地写下:“显考×××显妣×××之墓”再用小字写上生卒年月。
完事之后,我终于可以暂时地休息一下了。岱哥的锤子錾子上下翻飞,石花四溅。我赶快四处寻找孙老师。屋里没有,我就跑到了门外。却见老王头儿从墓地上面下来。“咦,王师付,今天不还是孙老师的班吗?”
“噢。他病了,主任临时叫我来替他。”老王头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有什么事情到他那儿永远是纸包不住火。“桃子你知道吗?昨天孙老师好象碰到怪事了。”“什么怪事?”我心里一惊。
“他也没仔细说,我来换班的时候他脸色非常难看,上午是孙所长开小轿车把他送下山的。”
“那他说了些什么?”我焦急地追问。
老王头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说:“好象是说看见了一双女人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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