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春脚步 五 我和昆明湖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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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忠到长河时,莎娜已经在河边了。
傍晚的长河分外迷人。夕阳西下,落日水融金。柳丝吹来麦田里夏日的风,捎来大地母亲淳朴甜美的体香。
两人见面一时都没有话,走了一会儿,齐莎娜先开了口,“谢谢你那天救了我,真的很感谢你,不是你的话,可能就……”莎娜的话显得很有诚意,“没什么。”莎娜的客气,叫品忠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而且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我当时是不是特狼狈,哎呀,那么多的人,真丢人现眼,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好意思,真的。”莎娜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跺着脚,品忠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笑笑。莎娜止住笑说:“要说呢,我跟昆明湖还真有缘。”“有缘?”“我在这里已经有三次差点淹死。第一次我们全家到颐和园的后湖玩,那时我刚上小学,全家人都上岸了,就我一人独自先回到岸边。我一只脚刚蹬上船那船就慢慢划离了岸边,原来船的缆绳松开了,就这样一脚在岸上,另一只脚在船上,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船儿载着我驶向远方……’我当时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喊都喊不出来。”“那后来呢?”“当时岸边蹲着个小男孩,他反映特快,一把把那根缆绳拉了回来,大概也就是一秒钟吧,就这样我才没掉到湖里去。你知道后湖的水很深,而且周围连个大人都没有,我那会儿不会游泳,真要是掉下去,肯定完蛋了。另外一次是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我和我爸我妹几个人到颐和园玩,那天也是划船,船的桨坏了,我爸上岸去换桨,让我在船上拉着岸边的一根绳子,我爸回来跳到船上,船就飘出去,可我像个傻子一样还死抓住那根缆绳不放,结果我就扑通掉水里了。那天是星期天,有很多学生在那过队日,全都跑过来救我,那么多的人在岸上吵成一片,真是丢死人了。后来还是我爸跳到水里把我救起来。大热的天人家都往阴凉地方躲,就我站在大太阳底下暴晒,直到晒干了才敢回家。回家路上我爸还警告我们谁也不许跟我妈说,所以大家都装得没事一样,到现在我妈都不知道这事。你说巧不巧啊,两次都在昆明湖,都是划船,都因为一根破缆绳,我估计这湖里的水草啊,鱼啊什么的都认识我了,要不怎么我一下去水草就死缠住我不放呢……”齐莎娜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品忠看着莎娜,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的眉毛细细弯弯,眼睛又黑又亮,嘴唇柔软红润,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地旋在嘴角上。
齐莎娜穿着一件细碎小花的布拉吉,身材窈窕挺拔,小腿修长笔直,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梳起一根又粗又黑的辫子。沿着额头鬓角是一圈细密卷曲的毳毛。品忠仿佛第一次注意到身边这个姑娘的美丽,一时呆住了。“你怎么啦?”齐莎娜站住了,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品忠,品忠赶紧低下头掩饰说:“没,没什么。”“我发现你好象不太爱说话。”“就是,我不太会讲话,人家说我对人冷漠,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有时是不知道说什么。”“不会吧,你肯定是跟我没什么话说。”“我……”看到品忠有些窘迫的样子,莎娜又开心地大笑起来,“品忠,过去我觉得你挺傲气的,我还想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通过这事,我才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品忠说:“你别老提那事,不管是谁,到那个时候都不会见死不救的。”“那可不见得,当时在场的就不止你一个人吧,可只有你一个人下水救我了……品忠,你认为我这人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就是我这人怎么样嘛,好,还是不好,”“我说不好,真的说不好,”品忠被姑娘这样大胆的发问搞得不知所措,“你就说你想说的。”“你挺好的。”“真的?你说的是实话?”“当然。”“可是你不是说不了解我吗?”“是,但是有时候感觉还是很重要的。”“是吗?那你说说对我的感觉,好不好?”品忠觉得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什么,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莎娜又笑开了,她觉得品忠为难的样子很可爱。“其实咱们应该是朋友啊,咱们两家的大人都在一起工作好几年了,而且我们年龄又差不多,为啥这么长时间一点来往都没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说呢?”品忠点点头。
“品忠你准备报考什么大学?”品忠暑假结束就该上高三了,“我想考哈军工。”“真的吗?”莎娜好象非常惊讶地尖叫了一声,“那不好考吧,听说去年全北京市才录取了几个人,那得学习非常好才行哪。”“我知道,我想我会努力的。”“你真了不起,那么自信。我知道你的学习好,在你们学校都是高才生。”“也没那么好,我就是喜欢看书,功课上也是爱对付,不是很用功。”“那才说明你厉害呀,不用功都可以学的那么好,我就佩服和羡慕学习好的人。”品忠看看齐莎娜,低头笑了,“那以后我有不会的功课能问你吗?”“当然,你随时都可以来问。”“那不是太打扰你了吗?你的学习那么紧张……”“不会,一点都不会。”品忠认真地说,齐莎娜抬起头看着品忠,高兴地点点头。
他们沿着长河慢慢地走。
天渐渐黑了。夜晚的小河最迷人,听取蛙声一片,三两颗星在天边,月光下的河水粼粼闪动,润月在水中温婉地沉思。
青石板上响起月光轻盈的脚步……
下雨了。
雨点稀稀落落打在头上,打在幽幽的水面上,渐渐的,雨声紧锣密鼓有了规模。
“下雨了。”品忠有些担忧地说,“啊,太好了,”莎娜高兴地扬起了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时候在长河散步吗?就是在下雨的时候,听着雨点打在水面上,滴答滴答的响,人好象一下走到了梦境之中,感觉特舒服,还有下雨以后青草还有庄稼被雨水滋润的味道,简直一直沁到人的心里去了,怎么吸都吸不够,哎呀,我说不来那种感觉,就好象人整个被雨水洗过一遍一样,浑身清爽剔透,真好!”雨中的莎娜好象变得很兴奋,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地走着。

“我们赶紧回吧,”品忠说,“一会儿雨下大就不好办了。”品忠紧走了两步,回头看着莎娜,“那我要是不想回怎么办?”“可是,淋了雨会感冒的。”“可我说不会,你信不信,不信的话咱们试试。”品忠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我是不是特任性?要知道,任性的女孩可不好对付哦。”莎娜的眼睫毛上沾了几滴雨滴,显得很俏皮、妩媚。
莎娜被淋湿了,布拉吉紧包着她浑圆的肩膀,品忠犹豫了一下,脱下衬衫递给莎娜,“给你。”“干什么?”“披上吧,淋了雨,会着凉。”“那你呢,咱们一块披,”“不用。”“你要是不披,那我也不……”品忠还在犹豫。“你怎么那么封建?”莎娜边说边站住了脚,从头上扯下衬衣。品忠犹豫了一下,顺从地扯起衣服的另一角。
两个年轻人由于一件衬衣挨在了一起。
品忠闻到姑娘身体一股茉莉花般淡雅的清香,身体的某个部位和姑娘的身体偶尔摩擦碰撞,在心底迅速地燃烧起一股陌生而炙烈的火苗,火苗在他的体内一点点燃烧冲撞成一股雄雄的火焰,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产生出野蛮的快感,他稍稍离开一点莎娜,但是随即发现不管他下定多大的决心,却总摆脱不了眼前这女孩对他强大的吸引力,不知不觉中又和莎娜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他感到浑身躁热,喘气禁不住粗重起来。
从长河到学院的后门并不算远,但是品忠却觉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他从未体会过意志与身体抗争是如此的艰难。
他出汗了。
莎娜悄悄抬头看看这个憨厚的青年。结实宽厚的胸脯,粗壮的胳膊,这一切都是可以并值得信赖的。她还明显地感到来自这个年轻人身体轻微的战栗。就好象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地下汹涌,一经喷发出来,会把她淹没焚毁。
她渴望被焚毁。尽管她在极力克制和压抑自己,但是她的身体热情的回应欺骗不了她,她闻到品忠腋窝下男人的汗味,这味道诱使她微微转过头去,嘴唇突然碰到了品忠的胳膊,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地感到了来自对方的轻微的颤抖,这颤抖同时也让她打了个哆嗦,慌得她赶忙转过脸,莎娜发现,自己在这短短的一刻,已经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院子里空无一人,家家窗户透出干爽温暖的灯光。不知谁家的窗户里传出欢快明朗的手风琴曲《安娜的短笺》,品忠和莎娜站住了,已经不下雨了,两人却还顶着衬衣。
品忠穿好衬衣,系好纽扣。
快到楼门口时,莎娜急跑了几步,突然她又转回来,“你看我,忘记把这个给你了,”说着她递给品忠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花手绢,“回家再看。”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品忠,笑着冲他摆摆手,一路小跑上了楼。当她走到楼梯拐弯处时,看见楼下路灯底下的品忠正翘首凝望着她,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任何女孩子都渴望被男人钟爱,齐莎娜当然不会例外。
被人爱着是幸福的。恋爱真好!
品忠回到家里,顾不上擦拭雨水,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小花手帕。里面包着的是齐莎娜的一张一寸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莎娜妩媚地对着他微笑,微笑俏丽甜美。这是品忠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礼物,这份珍贵的礼物令他激动不已。
品忠追求的情感目标一向是朦胧、美好甚至是神圣的。现在这一切都变得具体而现实,全都化做了一个清晰的对象,那就是齐莎娜。
他突然涌出向别人倾诉,与别人一起分享这幸福时刻的迫切愿望。
品忠把这一切告诉了大军。
大军十分老道地摇摇头,“哥们儿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吧。齐莎娜是谁呀?她的追求者可是论排算的,她理想的对象可不是你这样的,你们俩根本就不对路,你懂不懂。那种人的眼高得很,依你的条件,恐怕离齐莎娜的要求还有点距离吧。”“什么距离?”“她喜欢军人,而且是当官的。”“没问题,我考军校,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军官。”品忠十分自信地说,“是,就算你考上军校,还是哈军工,可挣死巴活熬到毕了业了,往哪个山沟犄角旮旯国防科委单位一分,齐莎娜能跟你去吗?再说,齐莎娜太花,你真不怕人家甩了你,过去你不是死瞧不上她吗?怎么现在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啦?”大军斜起眼睛看着品忠,“咱们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俗人,是俗人就一定要现实。这女人嘛可是讲究档次的,像她那个档次的,我敢保证除了哈军工这块招牌,你还降不住她。实话告诉你,人家的眼睛可是瞄着将军楼的。她妈就是个势力的主儿,当初齐新顺就是写了个什么破独幕剧,成了红人,把当宣传队员的齐莎娜她妈勾搭上的,要不怎么长那么漂亮的富农家小姐会看上又丑又矬的齐新顺?我把话给你撂这,你们俩肯定成不了。”“以后再说吧,我们还太年轻……”“哄谁呀你,你那一根筋,小心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她差点淹死,我救了她,我跟她也应该算有一点缘分吧?”“嘁,那算什么缘分,那叫见、义、勇、为!那天要不是你救了他,而是那个管理员老头救他上来,那他们也算是有缘分啦?缘分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只要是事成,就告诉说俩人有缘,成不了就说是没缘。我不跟你说了,你这会儿一脑袋糨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可怜哪,太可怜!”大军摇晃着脑袋,一脸的老谋深算沧桑深沉。
大军一向认为品忠是个很聪明理智的人,可是现在竟然一句忠告都听不进去,简直不可理喻。
人一恋爱是不是都昏了头了,难怪结婚的婚是个女字旁再加个昏头的昏,古人造字真是太有学问了,想到这,大军为自己的聪明博学深深打动了,沉默了半天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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