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春脚步 十六 品英的弹弓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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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那一晚品英没有回家。
他一个人去了蓝靛厂的小酒馆。
在他还是个半大小子时就经常和老蒋、小军他们在酒馆的门口探头探脑。小酒馆飘散的酒香和蒜肠、卤花生米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引得他们几个垂涎欲滴,可是他们轻易不敢进去,要是被学院里的人看见,往老爹或是学校一反映,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品英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拎着酒瓶在酒馆老板吃惊的眼神下大摇大摆走出酒馆时,丝毫不掩饰他心中一种抱负似的快感,甚至在出门时他还回过头带着蔑视挑衅地扫视了屋里盯住他看的那几个蓝靛厂有名的混混,那里面有个叫“偏头”的主是他们的头,小小年纪,眼神却像鹰一样阴鸷。他盯住“偏头”的时间格外长一些,这就明摆着是在跟他们“犯劲”了,他等着跟任何人结结实实干一场,哪怕打得头破血流都不吝。结果他失望了,直到他走出很远,那几个家伙还是原地不动地喝酒,好象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其实他心里清楚,那几个家伙太贼了,学院的孩子过去和他们交过几次手,原因是他们院的孩子说话,还管他们叫吃奶的少爷。打架时他们还恶狠狠地骂是学院的人刨了他们的祖坟,占了他们公社的好地,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但是一旦打起架来,他们发现,这帮穿着旧军装的孩子们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不经打,里面数老蒋和品英最骁勇善战,而且闷声不响的真能抄家伙玩儿命。
那一次著名的混战,双方都有挂彩,老蒋的后脑勺缝了五针,品英的嘴唇打出了血,书包带打断了,事后他觉得自己很不光彩,真正的勇士应该在战斗中打出爷们儿的威风来,怎么能像老娘儿们似的把嘴给打出血来,给人的错觉是他是靠嘴巴在撕咬着战斗。今天他渴望打架,那几个家伙却草鸡了,打架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知道他的眼神就已经清楚地传达了他的怒火和仇恨,想玩儿吗?过来呀,来吧!谁不过来谁是小娘养的。那帮家伙当然知道,这是个准备玩儿命的主,和这样的失去理智的人掐架,搞不好真能闹出点事来。所以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偏头”只是把翘着的二郎腿倒换了一下,然后对他那几个弟兄说:“甭理那小子,叫人说咱们仗着人多占丫便宜。”说完转过头去,就没准备再看品英一眼。
“偏头”他们不敢招惹品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怕品英的绝活-弹弓。
院的孩子有四件宝:“品英的弹弓老水的枪,沈大军的箱子冯小春的刀”。
老水的枪是他老爸从苏联带回来的一把仿真1914半自动勃郎宁手枪毫米口径,银质雕花枪面,造型精巧,手感很好,外带8发仿真子弹,射程能达到25米。老水的外号叫“水妞”,跟个女孩似的爱哭,整天最爱的是跳房子,拽沙包,对枪不感兴趣,枪被院里的孩子们玩得最后只剩下个枪托才还给他。
沈大军的箱子主要是指他那满满一箱子小人书,里面是成套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杨家将》。院子里的孩子都知道他的小人书多,可谁也没看过。偶尔高兴了,让别人瞄上一眼,又很快收进他的宝贝箱子。
冯小春的刀是滑冰的冰球刀,是冯副部长从国外给他的宝贝儿子带回来的正装挪威货。第一次背着冰球鞋上冰场把冰场都震了,可惜冯小春滑冰水平也就配穿木头板冰鞋,白白糟践这么好的家什了。大军、小军都是滑冰高手,别看大军个子小(只有雷锋那么高),可玩什么都门儿精,不仅会玩,还玩得很出色,在大院里都是拔头筹。每每出现在冰场,都有些隆重推出的味道—慢慢离座,慢慢戴手套,再背手缓步进入跑道。那阵势,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味道,大军驰骋于冰场,棉帽子斜戴,一边微微压住眉梢,转弯时身体斜倾,一手轻微掠地,那个潇洒自如,目空一切的感觉真是好极了。难怪冯小春自愿拱手将冰鞋让给沈大军穿。大军换上新冰鞋,如虎添翼,更显得倜傥风流,羽扇纶巾,谈笑间,强橹灰飞烟灭。

别看沈大军一脸正气目不斜视,其实早用余光把冰场上几个稍有姿色傻盯住他看的女孩扫在眼里了。
这里面最好的要属品英的弹弓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最终离游戏越来越远,游戏,只是留在我们的记忆和对童年眷恋的目光中。但是杜品英不,他玩弹弓已经成为一种嗜好,成为生命中的消遣和快活,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这个弹弓恐怕会伴随他终生。
弹弓是品英自己做的,质地不用说,关键好就好在品英玩弹弓的技术绝对是超一流的。学院里的小孩仰慕品英,把他比做花荣射箭,这一点也不夸张。他们都认为,如果有世界级弹弓比赛的话,不能说杜品英十拿九稳得第一,但是第二名绝非他莫属。
品英从小口袋里就揣着个弹弓,走哪打哪,在家没事就叠许多小纸猴子,把那些纸猴子放在床上当靶子练习。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凭天赋的,加上品英勤学苦练,真是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本事。
除四害的时候,品英一天打20多只麻雀,那些麻雀都是飞着的时候打下来的,有人不相信,问品英:“这些麻雀是不是拿网捕的呀?”品英二话不说,四下张望了一下,一抬手,又一只麻雀给打了下来,这一下那人相信了,佩服得直竖大拇指。据传说,那一阵麻雀见了品英都绕着他飞。
这些年品英玩弹弓有所收敛,一是因为几次打架把别人家孩子的头打破,把人家的窗户打破,人家家长找来,害得林兰一个劲说好话,带人家孩子去卫生所看不算,还要给人家赔玻璃、装玻璃。气得林兰把他的弹弓没收了好几次。再就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老拿着个弹弓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他玩弹弓越来越隐蔽,一般不在人前拿出那东西。但是尽管如此,他的这手绝活早就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蝎虎。
有一次东城的一个叫老虎的家伙到学校来找他,说是要和他比试比试玩弹弓。那一年品英刚上初二,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他二话没说,抬起手,将一只飞着的麻雀打了下来。老虎轻轻冷笑了一下,说:“老弟,把你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吧。”品英不知道这小子还要打什么,一时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咱们玩玩这个怎么样?”说话间,老虎把和他一起来的三个哥们儿叫过来,“我今儿叫你开开眼,老规矩,你们几个站好了。”那几个小子乖乖站成一排,一人头顶上顶着个气球,“你看,我这一下过去,他们头上的三个气球同时破,怎么样?”“你不怕伤着人吗?”品英立刻替那几个人捏把汗。“没事,我们还玩过六个人的呢。”“你老拿他们作靶子?你就不怕出事?”“出事?嘿嘿,小子,心里没有把握我敢拿我的哥们儿作试验吗?我这心里有数,手上有感觉才敢拿人当靶子的。”那一刻,品英胆怯了,站在第一个的小子还冲着品英龇牙咧嘴做鬼脸,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老虎那一弹出去,三个人头顶上的气球同时破了。杜品英是真的服了,但是他服的不是对方的技术,因为比打飞鸟、打玻璃瓶子,老虎都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打瓶子他一分钟打的比老虎还多三个,他服的是对方的心理,看着自己的哥们儿头顶着气球面对面地站着,手不颤心不慌,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火候不是一天两天炼就的。“告诉你吧老弟,玩这玩意儿最关键的就是玩儿的心气儿,绝对不能慌,什么时候你的眼前只有那一排气球没有人了,你的功夫就练到家了。”
打那以后品英也曾试过,但是不行,他永远达不到老虎所说的只见气球不见人的境界。别说看见,就是一想起对面站的一排的人,他的心里就怯火,手就不由自主地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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