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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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大唐西北边塞沙州的荒漠上,一只小型的队伍在戈壁上迤逦而行。日头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放大的投映在忽高忽低的沙土丘上,显得说不出的萧索。
队伍人数不多,只有七人,正是王晋,霍仙鸣,二愣子,马六子,石头,还有白风和胡杨七人。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火球,霍仙鸣拧开手中的水袋“咕噜咕噜”暴饮了一气,抹了抹嘴,骂骂咧咧道:“我说那个大头领纯粹就是不想接纳咱们才是,否则怎会叫我们这些新入伙的弟兄自己去搞马?连把破铜烂铁都不发给我们…”
二愣子手搭凉棚朝前看了看,有气无力道:“莫不是他还在记恨着我们村?…去年那次,他带人来村里抢东西,王大哥事先让我们在草料里下了巴豆,结果害得他们险些被邻村张县尉的巡逻队给拿下…”
“对啊!我想起来了…”霍仙鸣一把揪住王晋的胳膊,嚷嚷道:“就是你,害得我们走投无路了!”
王晋一手倒拖着红莲剑,一手打掉霍仙鸣的鬼爪,冷笑道:“别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做马贼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活命,为的是求的是财,若不是这样,他早就杀我们泄愤了!毕竟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不是?而且他们需要人手,但又不敢轻易相信我们,所以才用这个方法来考验我们…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马贼,自然多疑,虽然我们这次是真的家破人亡,但是不真的做点什么让他放心的事情来,他能完全相信我们么?他叫我们自己搞马,搞武器,不就是让我们杀人放火么?一旦我们做下了这些事,也就不能回头了,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做马贼…”
“所以你叫我们回张村…”霍仙鸣眼珠一转,猛地想起了什么,有些变了脸色道。
“不错!”王晋斩钉截铁道:“不做则已,要做就做他娘的一笔大的!”
王晋停下脚步,环视众人道:“你们还记得大头领说的什么吗?…沙南桑干河附近三条村子,两个村子都成了一片瓦砾,唯独张村秋毫无犯,为何?还不是因为张员外的儿子在沙城做官?…而且据说张员外一家今日要举家迁往沙州城内避难…我们跟官兵的仇恨,说不得只好着落在张员外的头上了…”
二愣子似乎真的很楞,王晋稍一挑拨,便野性大发,咋呼道:“娘的!我们几个爹死娘托生,他却吹吹打打的嫁了女儿,又安然无恙的跑回沙城享福,干他娘的!”
石头也道:“王大哥,你说怎么干吧?哥几个都不识字,啥也不懂,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是…我们手无寸铁,怎么跟他们那些护送的官兵斗呢?”霍仙鸣不无忧虑道:“就;连张家那些家丁也都是人高马大啊…”
王晋阴测测道:“我们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有力气,还有这个…”说着,王从怀里取出特意从二龙山的马贼那里要来的那包蒙汗药,王晋冷冷笑了笑,又道:“兄弟们,换衣服!”
张村。
与王晋居住了三年的荒村相距不过十里,挨着同一条河畔,只是张村村民的日子明显要比王晋他们的村子好过一些,一看那房子就知道。
张姓是沙州大姓,张员外也是张家的族长,张村的村长。张家的祖宅是张村最大最阔,乃至整个沙南最大最阔的宅院。三进三出的雕花漆木大宅门,西北罕见的青砖灰瓦,琉璃斗角,那飞檐上排着的细密小瓦片就像是一个一个的铜钱,透着气派。
此时,张家大门口五辆马车并排侍立,数十名黑衣黑帽的小厮正不断的往车上搬运着东西。青花瓶瓷器,红酸枝太师椅,墨绿色的玉屏风,蒙着黑布的三彩马,还有那一口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子…
马车前头围拢着一小撮衣甲鲜明的官兵,正三五成群的拄着红缨长枪嬉笑闲聊着,有三四个戴着头盔,军官模样的人则坐在大树下的石桌前,享用着还算丰盛的佳肴美酒,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
五辆马车后面是一辆小巧精致的驴车。车门上悬挂着明艳的大红龙凤呈祥布帘子,一个五六十岁的赶车老汉正亲密的抚摸着不停打响鼻的驴子。
“汉叔,什么时候能装完啊?”
布帘子不知什么时候轻轻打开了,露出一颗眉清目秀的螓首来。女子年方二八,长相虽不如大家闺秀般娇艳动人,但也有小家碧玉的秀丽端庄。
赶车把式汉叔伸头往宅门里看了看,笑道:“小姐莫慌,想是快了,老爷正在太爷跟前说着什么呢…”
小姐淡淡的嗯了声,把头缩回了帘子里。
忽然,一阵高昂的哭喊声从村头震天价的传来,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刚刚缩回车内的小姐也好奇的又把帘子掀开,举目看去,只见村头枯树下,一队披麻戴孝的人正摇摇晃晃的嚎啕着朝张府门前走来。
就连搬家的家丁也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驻足观看。
“怎么回事?!怎么不搬了?”
一个面孔白净,身体富态的锦衣中年人怒气匆匆的宅门里跨出来,斥道。
“老爷…您看…”
一名家丁躬身一指,那中年人的目光随之看去,不觉更加生气,怒道:“晦气!张龙!去看看那是谁家不开眼,敢在今日办丧事!”
那家丁张龙答应一声,屁颠颠的小跑而去。
这支送丧队伍不是旁人,正是王晋等人。
看着家丁小跑上前,王晋拉了拉白布帽檐,低声道:“仙鸣一会儿可别跪,给我藏好了裤桶里的剑…哭大点声…”
霎时间,哭喊声愈发的响亮了。
“呔!”张龙奔到王晋等人面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这里哭丧?!”
王晋二话不说,大哭一嗓子,扑通跪倒在地,哭诉道:“我们是邻村的啊,张爷您不认识我们了么?往年张员外在村东头的祠堂请场子演戏,我们可是经常来看的啊…”
这么一说,张龙倒还真的有些印象来了,语气一缓,道:“哦,是你们几个娃儿啊!那你们为何来这里生事,讨打么?”
“张爷您不知道吗?我们村…那是家破人亡了啊…呜呜…”王晋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道:“前天晚上那天杀的马贼一把火把村子烧了不说,我们爹娘,叔伯姨婶都被他们推进古河道,杀了个精光啊…只剩下我们几个娃儿跑得快,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昨天好不容易埋葬了爹娘,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来投奔张员外他老人家啊…”
咚…咚…咚…
王晋连磕了三个响头,道:“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给我们条活路吧…”
张龙听完王晋的哭诉,脸色十分古怪,似有些不忍和同情,又有些愧疚和为难,便道:“既如此,你们先等着,我去回话…”

看着家丁往回跑去的身影,王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什么?!”锦衣中年人一听张龙的禀报,勃然变色道:“邻村的?来投靠?”
“啪!”
扇了张龙一记响亮的耳光,中年人怒道:“这种事情还用的着禀报吗?!立马给我撵滚蛋了!能留下他们的命就已经是造化了!还敢来这里哭丧!…还不快去?!”
张龙挨了打,出一身冷汗,点头哈腰的正要前去赶人,就听身后有人道:“诶,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赏他们一顿饱饭,再打发了吧…”
却是老太爷张员外亲自来到了宅门前。
“爹…”中年人上前扶住张员外道:“小曼才出嫁,这群穷小子就来触了咱家的霉头,您怎么还…”
张员外瞪了他一眼,摆手道:“总算是你治下的贱民,就当积点德吧…”
中年人不再说话,朝张龙厉声道:“还不快去?!…把他们带进后院厨房…别在门前丢人现眼,碍手碍脚…其他人继续搬,不搬完不准吃午饭!”
张龙忙不迭的转身而去。
王晋远远的暗笑不已。虽说宁九幽那二十年功力他还没有发觉出有什么厉害之处,但是这听力可是大胜从前,百十米的距离内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耳朵。
张府后院。
紧挨着柴房有一间大约四五十平米的厨房,低矮的烟囱冒着阵阵青烟,一股股的撩人香气弥漫在后院里。
这也难怪,王晋他们的确已经两天没吃什么像样的食物了。
西北的风沙很大,所以就是有烟囱也都不高,而且房间的门脸都开得较小,还挂着厚厚的布皮帘子,几个小厮正在门前有条不紊的端水,择菜,厨房里却是一片忙乱之声。
“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吩咐一声,给你们做些饭菜,不过可能要多等一会儿,老爷们还没吃中饭呢…”
张龙边走边叮嘱道。
王晋悲声道:“看您说的,张爷,能给我们口饱饭吃,我们就知足了…”
“唉…”
张龙叹息一声,把王晋等人留在原地,掀开帘子走进了厨房。
帘子呼扇了下,厨房里一股热浪袭来,“哎呦…”霍仙鸣忍不住低声呻吟道:“王晋,这剑可真够呛,害得我还要装瘸子…你没用布缠结实吧?我怎么老觉得腿肚子一阵阵的生疼呢…你看看流血了没…”
“闭嘴…”王晋小声咒骂道:“一会儿见机行事,可不能露馅了!”
片刻,张龙从厨房内出来,看了看愁眉苦脸的王晋等人,道:“好了…等老爷们的饭菜送出去了,你们就捡一些能吃的放开了吃吧…”
挥挥手,张龙匆匆向外走去,“下下好几十口人呢,还有那些兵爷,你们有得等了…”
“张爷慢走…”
王晋对着张龙的背影大大的做了一个揖。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见院门前一个家丁探头进来嚷嚷道:“小七…老爷吩咐传菜了,准备好了么?”
布帘子一阵抖动,一个满面油污,大汗淋漓的胖子伸头出来,白了王晋一眼,大声道:“好嘞…”
院门外那家丁答应一声,离开之后,那胖子又朝王晋道:“还不进来帮忙端菜?想白吃饭么?…先把那劳什子衣服脱了…”
“诶,诶…”王晋慌忙点头道:“知道了,这就来…”
胖子把头又缩了回去。
王晋朝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脱掉麻衣,丢在地上,鱼贯进入了蒸笼一般的厨房内。
不一会儿,张家来送菜的十余个家丁来到了出房门外,王晋他们便开始流水线般的往外端起了盘子。
一趟一趟,足足七八十个盘子传递下来,再加上屋里闷热得能把人烤熟了,王晋等人都是汗出如泉。
王晋暗中对着石头眨巴了一下眼睛,石头会意,撩开半边帘子朝外一看,又冲着王晋点了点头。
前院隐隐传来吆五喝六的吃喝声,清晰可闻。
“呼…”
王晋借机伸了个懒腰,凑到几个人面前低声道:“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会儿听我号令,并肩子上!”
说完,王晋换上一副笑脸,走向胖厨子。
胖厨子脖子里围着一条汗巾,正和另外两个厨子一样在案板上努力的剁吧着肉块,斜眼看到王晋走来,不悦道:“等着吃啊?娘的,伺候完了老爷,还要伺候你们这些兔崽子…”
王晋呵呵笑着上前道:“爷,您辛苦了…不如我来帮您切吧…”
胖厨子咧嘴一笑,把菜刀使劲往案板上一砍,刀柄摇晃着嵌入了案板上,用汗巾擦了擦手道:“那敢情好…来吧…”
王晋故作欢喜的双手握住刀柄,装得咬牙切齿般卯足了劲才拔出菜刀,开始邦邦邦的剁起肉来。胖厨子满足的叹息一声,举起汗巾往脸上擦去…
忽然,王晋大喝一声:“动手!”
手中的菜刀对着胖厨子那肥厚的颈项猛然横扫,“噗…”
一股血泉窜起四五尺高,胖厨子大好头颅上蒙着汗巾抛飞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与此同时,霍仙鸣一把从后撤出红莲,嘶吼一声:“给爹娘报仇了!”
不管不顾就往一个厨子身上招呼过去,厨子还来不及呼喊一条臂膀已经掉落地上,二愣子也抄起一条板凳紧跟着冲了上去…
马六子,石头,白风和胡杨四人什么也没拿,就这么嚎叫着用身体往另一个厨子身上撞了过去,用牙咬,用青菜萝卜砸,直把那个厨子弄得头破血流,半死不活,哀嚎不已,最后还是胡杨从身边抓起一个挂肉的铁钩子,窝心剜进了那厨子的胸腹,才终于把他折腾死了…
王晋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虽然恐怖片和动作片看得多了,但是离真正杀人还有一定的距离,这种感觉不是亲身体会是感受不到的。王晋看着满地的血污和霍仙鸣六人的狼狈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霍仙鸣等人木楞了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身一脸的鲜血,也纷纷指着王晋笑了起来。
西北民风彪悍,人人都有着一股原始的狂野性子,初次杀人的恐惧感在这大笑声中,渐渐消散了。
“呼…好了!”王晋来到霍仙鸣身边伸手拿过红莲挥了挥,问道:“每一盘菜里都下药了?”
“嗯!”
“酒水里也下了!”
众人纷纷点头。
“那好,抄家伙!”王晋率先往门口走去道:“再等一盏茶的功夫,跟我出去把他们统统宰了!”
石头一抹脸上扼血迹,顺手掂起一把菜刀,红着眼睛道:“干他娘的!”
一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屠夫”们闷声不响的从厨房里窜了出去,闯向了已经寂静无声的张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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