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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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刘书记收看完新闻发布会后,先召开了县委常委会。把情况向各位常委做了通报,要求常委对各自负责的部门和单位,要以大局为重,接待媒体采访必须统一口径,最起码要有一说一,不能节外生枝,添油加醋的无的放矢。刘书记个性跋扈飞扬,常委里除了白县长还能隐忍不发。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是两位老同志,早就忍受不了刘书记专横强梁,私下已经牢骚满腹,嚷嚷着要向上反映刘书记的霸道作派。不过这次,刘书记态度恳切,承认自己作风霸道,不注意班子团结。当着常委的面,刘书记一再道歉,表示今后一定改正工作作风,恳请大家谅解他。常委们也就同意了刘书记的意见,纷纷表示与县委保持一致
稳定了所有常委,第二天,刘书记方才召集了与矿业生产有关的单位和个人,主持召开了《关于开展矿业生产安全自查自咎》的讨论学习专题会议,会议邀请了所有常委参加。会上,刘书记以坦率严肃的态度,声明坚决支持省安监局的决定,认真配合对三号矿瞒报事故的调查,表示决不捂着盖着。对于瞒报事故,不管调查到任何部门,任何个人,都必须如实的反映情况。实话实说,不必为那一个领导,那一个部门有所隐瞒。同时要求各单位组织人员,利用停产整顿的契机,展开以安全生产为核心的自查自咎的讨论学习。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彻底杜绝今后生产过程中的安全隐患。
最后,刘书记铿锵有力地指出:对于瞒报事故的调查,不管牵扯到那一个人,那一级领导,都要从严、从重、从快的严肃处理。触犯党纪国法的,将遭受党纪国法的惩处。当然,我们也希望部分同志能够主动站出来,勇于承担责任。说完,就直了眼神盯着吴征和史可平反复地看
这些杀气腾腾的话,与会别人都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以往的老生常谈而已。但在史可平和吴征听来,却是句句惊心动魄振聋发聩。两人都有一个预感:刘书记要舍车保帅。史可平低头躲避了刘书记的森严目光,暗自打定主意,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去主动包揽。
吴征在火焰灼灼的逼视下闭上了眼睛,内心满是愤懑。两年前,正是自己执行了刘书记扩大生产的命令,不顾史可平的反对,盲目开采导致特大事故。事故发生后,为了让吴征承担全部责任,刘书记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向前台,逼得吴征丢官罢职。两年的赋闲在家,吴征受尽了白眼歧视,就连妻子也对他加以颜色。如今走马上任矿管委不及半年,又被无情抛弃。想到几日前,刘书记还一力推荐自己为矿业集团的第一把手。眨眼之间,言犹在耳,自己再一次沦为可怜的替罪羊。
吴征想把这些过程在会上说清楚,可刘书记当年的命令是口头传达的。自己现在讲出来,没有丝毫的证据,反而会让别人以为自己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弄不好,惹怒了刘书记,可真的是万劫不复了。此刻,吴征直后悔两年前在名利驱使下,鬼迷心窍的一心想去史可平而代之,错误的执行了刘书记的命令。思索再三,想到与其被刘书记宣布免职,还不如公开自行辞职,也好争取主动。等风平浪静,刘书记或许能够重新提拔重用自己。
想到此,在刘书记直勾勾的注视下,吴征把心一横,站起来说:“既然省安监局要追查两年前的事故,我认为,我应该承担完全责任。因为,我当时是三号矿的矿长,造成这样的事故,是我的决策失误,我应该负责。现在,我向县委提出辞职申请,申请辞去县矿管委主任的职务,恳请县委批准。我认为,在省安监局对两年前的事故调查没有定论之前,我不适合继续担任该职务。但我申明,两年前的事故我们没有瞒报。省安监局作为瞒报事故调查,与事实不符。”
吴征这样一说,正中刘书记下怀,他等待的就是吴征这种态度。刘书记原本要先断了吴征的退路,然后再做工作要吴征辞职。没有想到吴征倒如此明智,也就顺风放船:“吴主任能够勇于承担责任,值得我们大家学习。我在此也申明,三号矿两年前的事故确实不属于瞒报。事故抢险结束后,矿业公司,还有县委都曾经上报过市委、市政府。市委常委会经过讨论,也对我们的事故结论予以肯定。现在,既然吴征同志要辞去矿管委主任的职务,各位常委都在,就请大家表个态”刘书记见没有人表态,清楚他们都怕得罪人。刘书记心里骂了一声“滑头”,带头说:“我的意见,同意吴征同志辞去矿管委主任的职务。”常委们这才纷纷表示同意。

与会者中,也有了解真相的。大家纷纷用同情的目光注视吴征时,已经免职的吴征倒显得很坦然。一副泰山于前面不改色的超脱镇定。
关键时刻,为了保护自己,刘书记毫不犹豫把吴征推向前台,代他受过。这一手,事先也没有和吴征商议,事后也不向吴征承诺。几场表面看似响应支持省安监局工作的会议和决策,实际上把他本人洗刷的干干净净,不留丝毫把柄。
康明禹亲眼目睹了刘书记举重若轻般利用会议,操纵常委逼迫吴征现场辞职,不禁对史可平佩服的五体投地。从所有迹象看来,一切似乎都没有逃出史可平先前的预想。这些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却招招让人窒息,让康明禹深深感觉到官场的凶险和无情。从吴征辞职的那一刻,康明禹心头就冒出一个念头:自己也该主动辞职了。这样做,一可以避免双方都拿自己这个民工矿长做法,最后累及史可平;其次,辞职后,自己不再是矿业公司的人,就可以自由外出找寻小惠了。
回到矿业公司,史可平即刻安排夏茗,组织矿业公司全员参加的关于安全生产自查自咎的讨论学习。本来就处于停产整顿的矿业公司,一时间人心惶惶。
心思重重的史可平靠在办公桌后凝神思考,对进门的康明禹只略微点点头。康明禹拿着辞职报告坐了史可平对面,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史可平平视着康明禹,沉默半晌,出口却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也看见了。”
康明禹知道说的是吴征被逼迫辞职的事,“嗯”了一声,把头深深一点。故作轻松地说:“趋势凶险,残酷无情呐。”
“下一个,就是我了。”史可平一动不动,口气淡的犹如白开水,双眼直视前方,悠悠的声音仿佛从远方天际传来:“我原想,刘书记怎么也得替吴征挡一阵子。没想到,刘书记竟这样没有耐心。”
康明禹明显听出史可平语气中的不屑,他对会议上的一幕感触极深,但此时没有什么好说的。想起昨晚史可平还说刘书记是个好人,遂就接口问:“你不是说刘书记是个好人吗?”
“名利场上能有几个好人。”史可平猛地向后一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说:“但凡人,一当官,是人也不是人了;是好人也不是好人了。”
史可平说完,一时无话。康明禹见是机会,便把辞职报告轻轻放在了史可平面前。史可平只瞄了一眼《辞职报告》的文头,就已经明白康明禹的良苦用心。内心有些感动,却不表露出来。半天苦笑道:“也好,我们被架在柴火堆上烤,不能再添你这根柴火了。要真那样,可真是‘煮豆燃豆荠’了。好吧,这样也算我们主动。”史可平注视着的康明禹。事故发生以来,小伙子被煎熬地明显瘦了一圈。但依然神清气爽,脸上带有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史可平缓了缓,动情地说:“我知道,你是怕累及我,所以才主动辞职。唉,难为你了……原打算等人事调整到位后,帮你把北子口的事做起来。没想到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的事,弄的人人自危。那就先应付眼前危机吧,其余的只能等风平浪静再考虑了。”
史可平虽然同意了康明禹的辞职,但在如此紧要关头,还惦记着北子口的事,一番话感动的康明禹几乎落泪。同时,康明禹也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个年产值5000多万的国有矿山的矿长了。那些矿长职位上的权威、喜悦、自豪、成就在辞职的同时,都将统统与自己远去了。
从史可平办公室出来,康明禹想努力保持一种坦然。可任凭怎么做,脚下还是轻飘飘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做作。刹那间,酸甜苦辣全都涌上心头,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挥之不去。此刻,康明禹才明白:一个人要放弃权利有多难;失去权利后又是多么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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