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见到初恋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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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媛媛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康明禹刚从梦中醒来,还愣在那里,待回过神来,忙请两人进屋。媛媛的老公一边走,一边嘴里说:“哎呀,福都叫你们给享了,你看这房子,啧啧,豪华呀。”
康明禹听出话里有讽刺的味道,忙说:“这是人家田方安排的,人家是办公室主任,搞接待多,电力局也有钱。我是狐假虎威,沾田方的光了。”
媛媛的老公却还说:“听说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哎呀,你们一个是主任,一个是大款,媛媛当初没有嫁给你们当中一人,真可惜呀。”
康明禹听了这话就有些别扭,怎么着感觉都不舒服。见媛媛拉老公的衣袖,也就和田方对视一眼,看田方的眼神,意思是不要理这个二百五。也就装着没听明白的样,给两人倒了水,请他们喝水。然后招呼媛媛的老公:“刘刚,还好吧,听说你要当副局长了,什么时候祝贺你呀?”说着客气的递过一支烟。
这句话是康明禹随口说的,其实,按刘刚的能力表现,恐怕一辈子也干不上副局长。而刘刚听了,**就好象被蝎子蛰了一下,原来大嗤嗤的二郎腿立马放了下来,摸不清康明禹这话的意思,只好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那能呢。”
田方见康明禹简单一句话,就让张扬不羁的刘刚如坐针毡,张皇四顾,不觉好笑。说道:“明禹和你开玩笑呢,喝水喝水。”
媛媛也跟着笑了:“就是啊,我说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副局长,天方夜谭呀。明禹这个人,还是那样油皮,一点没变。”
刘刚这时候才明白康明禹在开涮自己,细想这句话却比自己那些冷嘲热讽更是伤自尊,不觉有些生气。但康明禹的玩笑无头无尾,更无从反击,只好说:“但愿你们二位帮忙,最好也让我弄个副局长干干。”
康明禹本来想说“我一个农民,现在只不过是个民工,能帮你什么”,但这话说了,打击面太大,会同时得罪媛媛和田方的。想了想说:“你找田方,他可以的。他是田方夜谭嘛。”
田方还是那么淡定,微笑说“别听明禹的,我算个什么呀。”
媛媛到底单纯,不明白两人话外的意思,只是看他们推脱,还以为是玩笑,就说:“吆,开个玩笑,看你们两个人,推三阻四的。难道真的就让刘刚这么游手好闲下去,整天无事,就知道喝酒打麻将。我……”
媛媛的话半路停住了,但大家都听清楚了。刘刚现在没有工作,整日也就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男人在这样的时候,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干什么呢。等没有了钱,只好找老婆要,时间一长,老婆也无能为力了。媛媛刚才说到“我”时猛然刹住,就是这么回事。
人,就是这样。相互了解了,是朋友了,即使打了一架,也不会惦记在心里。但对于陌生人,或不了解的人,就会把自己隐藏起来。
本来,康明禹和田方在一起,如果只有媛媛一人的话,还可能说些心里话。假如媛媛有什么困难,以康明禹和田方的为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但刘刚不识趣,一块跟来了,这种情况下,两人就是有话也不多说了。一时,就冷了场。
媛媛被刘刚狠狠瞪了一眼,知道自己说漏了,脸就有些红了;刘刚被媛媛揭了底,也有些自卑,抬头望着天花板;田方舒适淡然,也一言不发;康明禹趁此机会,才大胆的直视着观察起媛媛来,脸上却是一片澹泊自然。
有四年没有见媛媛了,记忆中的清纯少女,今天已经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妇,依然那么亮丽动人。言谈举止的稳重大方,一颦一笑还是那样令人心驰神往。幼年时一起玩泥巴的毛丫头,让岁月抚摩的更加妩媚美丽。只是眼神却有些忧郁,脸色也似乎有些灰暗。看来,媛媛生活的也不是太如意。和夏茗相比,媛媛是那种显得单纯,柔若杨柳,没有心计,楚楚惹人怜爱的女人;而夏茗却显得精明强干,做事一清二白,星目皓齿,属于粉面含春不露的女强人。
在夏茗之前的多少年里,康明禹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女人。自从有了夏茗,康明禹自认为自己可以忘记这个女人。可是每次和夏茗缠绵过后,躺在床上抽着烟闭目养神时,在缕缕的烟雾里,康明禹的大脑深处却总是萦绕着媛媛的影子,久久不能散去。
是啊,忘却了的是回忆。但真真实实就在眼前的初恋,又怎么能从记忆深处摸去呢。不要说小时候互相拉扶在雨中奔跑,也不要说雨后的池塘边一起玩泥巴,更不要说金黄的油菜花地里抓蝴蝶,单是在仲夏夜里明媚的月光下绕着大树捉迷藏,就足以让人魂牵梦萦,难以忘怀。还有后来的青梅竹马,花前月下,月夜乡间阡陌上的呢喃私语,耳鬓丝磨,以及挽手眺望地平线上落日时的海誓山盟……这些,能叫人忘记吗?
康明禹不由轻轻地念叨:“人生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田方见康明禹直盯着媛媛看,脸上似笑非笑,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媛媛已被这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刘刚也是满脸怒气,即将发作。正要提醒时,听康明禹嘴里念念有词,忙说:“叨叨什么呢,自言自语的?”
康明禹一下子回到现实,尴尬的笑了:“对不起,走神了。正想事情呢。”
刘刚立马接过话头:“想事情就是这样直直的盯着别人想,你如果没有想够的话,还可以再想一会。”
康明禹听到这挖苦的味道,看媛媛拉刘刚的袖子,也就不在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吃早饭吧。”
田方看了看表,站起来马上打圆场:“哎呀,都十点了。走,吃饭。刘刚,走。”
刘刚已经生气了,气呼呼地说:“你们吃去吧,我们吃过了。都已经见识过了,我们也就回去了,就不打扰康老板想事情了。”
康明禹和田方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吭气。
媛媛猛的掐了一把刘刚,气咻咻地说:“刘刚你干什么呀,这么阴阳怪气的。要走你走,我还要呆一会呢。”
刘刚突然怒不可遏,瞪着大眼盯着媛媛大声说:“你不走?不走?是不是还要留下想事情呢,想着想着是不是还要干什么事情呢?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媛媛眼圈立时红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直转:“你……”
田方看媛媛马上要哭了,忙劝说道:“也好,你就和刘刚先回去吧,明禹吃完早饭,也就回家了。走的时候,还可以再见面嘛。刘刚你也要收敛一下性格,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多年不见,也就是见见面的事,你也要给媛媛点面子嘛。”
康明禹见刘刚这样对待媛媛,本来想收拾收拾这个混蛋。田方这么一说,到不好发作了,只得点点头说:“实在对不起,是我的错。既然你们吃过了,回去也好。都上班呢,先忙吧。再说,吃过饭我也就回家了。”

媛媛看了一眼斜扛着脖子的刘刚,无可奈何地说:“那好,我就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送送你。”
看媛媛和刘刚消失在楼梯口,康明禹对田方说:“典型的一个二百五,媛媛怎么就嫁给了这种人呢,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田方淡淡地说:“算了,一个混混嘛。”
康明禹有些生气的说:“这都是你造成的,要不,媛媛今天会这个样子。”
田方依然不慌不忙地说:“我也是没有办法。”
康明禹原来打算见媛媛,就是要她看看,今天的康明禹,丝毫不比有城市户口和有工作的人差,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没有想到,一个刘刚横鼻子竖眼的对媛媛,让康明禹内心那些爱的情愫又迸发出来。媛媛受了委屈要哭的样子,依然深深触动着他的心底情弦。无处发作,只好发作给了田方。
田方当然清楚康明禹为什么发作他。当年媛媛的父母一心想让媛媛嫁给他,他也满心希望和媛媛共结莲俚,可是抗不住父母的压力,只好委曲求全,娶了市电力局局长的姑娘。让媛媛希望落空,只好嫁给了刘刚。那时侯,康明禹孩子都两岁了。
康明禹始终清醒的保持着打工的形象,也遵循务外守中的人生哲学。害怕出头椽子先烂,所以,吃完饭,就到电力局,停好自己的车,换了田方安排的车。这样做,表面上让人以为,是田方送他回家的。
出县城东行二十几公里,向北过了泾河大桥,汽车就穿行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的山脉中,一路蜿蜒曲折着爬上高原顶。正是夏收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的麦浪迎风起伏,道路两旁高大的钻天杨笔直排列,苍翠欲滴的树梢交织在一起,遮挡着夏日洒向道路的骄阳,好似两道绿色幕墙一直延伸向远方。那些被浓荫遮挡的矮小房屋里,不时传出牲畜的吼叫,和大田里的机器轰鸣声交相成曲。还有步行或拉着架子车的匆忙劳作的身影,都辉映出一副忙碌和谐的田园丰收景象。
康明禹的家不是房子,而是窑洞。这里的窑洞和陕北的窑洞是不一样的。陕北的窑洞依山而建,宽敞明亮,坐在窑洞里视野开阔,一眼可看尽整个河山;而这里的窑洞,却是从平地挖一个长宽各数十米的四方大坑,深也要过十米。然后从平地再打一斜井,进入坑内,作为平常出入的大门。再在坑内的土墙壁上挖出窑洞,人居住在里面,也是冬暖夏凉。站在院子中央,只能看到一片四方的天。本地人管这样的窑洞叫“地坑”。
康明禹的家就坐落在这样的地坑里。车在门口停下,康明禹沿昏暗的斜井坡进入地坑,到了正对所谓大门的窑洞。这是康明禹父母住的地方,因为这个窑洞是家里布置得好的,就相当于城市家庭的客房。田保义已经把带回家的东西搬了进来,就放在土炕对面的土地上。整整齐齐放成一堆。
正在奶孩子的妻子拉下衣襟,停下手中卡啦卡啦的风箱,从厨房的窑洞赶了过来。康明禹脸上强鼓出一丝笑来,接过他的第二个孩子——正吃奶的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田保义在招呼电力局司机的同时,在旁边细细的观察着康明禹的妻子。他发现这个怯生生的女人长相也算标致,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身材也还苗条。只是衣服显得脏兮兮的,浸透着一圈一圈的污渍。常年的农村劳动而使得脸色黝黑发红,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背上血管暴出,好似爬着几条蚯蚓。田保义就想,假如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城市,穿戴打扮一番,也是丝毫不逊于那些漂亮时髦的女性。
康明禹面无表情的问了妻子几句,因为父母都在地里忙着夏收,康明禹阻止了妻子打的洗脸水,抱着孩子对将要走的电力局司机说:“收麦子太忙了,我得上地里去。就不留你了,你一路注意安全。”又回头对田保义说,“保义,你替我送送师傅。”
田保义和司机上了斜坡,出了地坑的大门。康明禹对妻子客气地说:“你忙你的吧,给我找一双布鞋,我也去地里了。”看田保义送走司机后返了回来,就接着说,“保义,你也回家吧。到了家里,我们就是兄弟,不要象矿上一样。你这样必恭必敬的,让别人看笑话。”
田保义裂嘴笑了:“我家那边可以,先把你家的收拾利索了再说。”
康明禹和气的笑了:“你先回去看看嘛,有时间过来帮帮忙就可以了。”
田保义还在坚持:“没事,我们家人口多,忙的过来,还是先收你的。”
康明禹见这样,就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早点回去,先看看田叔和姨姨。礼品你自己带两份给田叔,钱你自己从包里拿,需要多少你自己看着拿。”
田保义又是裂嘴一笑:“那好,我晚上过来,有事你叫我。”
康明禹点点头:“好的,如果晚上有人来,你过来陪他们喝几盅,乡里乡亲的,高兴一回。”
田保义答应着收拾东西走了。康明禹换了鞋,也上地了。
十几年的改革开放,只是让农村的人填饱了肚子。看着每一座城市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而这里的农村,却好象一片没有被唤醒的沉睡的土地。依然那么的贫穷落后,还是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规律。十几年改革开放的成果,似乎与这显得原始的村庄没有一点关系,恰似一个与世隔绝被春风吹不到的地方。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遇到的几乎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的父老乡亲。
康明禹一边走,一边和忙碌的乡亲们相互招呼着。有年龄大的,或辈分高的,就主动地问候,也顺手每人敬给一支烟,并且帮他们把火点上。偶尔停下来,和几个关系要好的简单闲聊几句。完全没有了在三号矿的昂首阔步,肆意挥洒的风流倜傥,变的谦虚谨慎,彬彬有礼。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康明禹的父母正在麦地里挥汗如雨,趴在麦垄间挥舞着镰刀。麦浪翻飞间,手还在不停的拧绳打捆,转眼时,麦捆倒地,整齐的排成直线。
康明禹鼻子有些发酸,快步到父母跟前,叫了一声“爸,妈”。
父亲和母亲同时停了手里的镰刀,都回过头来,脸上显出些须惊喜来。
康明禹抢过母亲的镰刀,不再说话,哗啦哗啦地割起了麦子。
父亲和母亲还在劝说他休息休息再劳动,康明禹也不理会。只听见哗哗的麦杆被镰刀割断的清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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