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理解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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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先生因公差回了一趟法国,突然有一天又来了一个威廉先生,一样地来自法国,一样从事仪器设备生产。
一直以来,我对每个身边的人都抱着真诚的态度,自从被小叶摆过一道之后,我便不再天真与友好,我认真地审视着那些从天而降的朋友,苛刻地审视着那些从天而降的所谓的机遇。
我尽地主之谊请他吃了一顿饭,后来我才从真正的威廉先生处得知这个人的一些基本情况。他没有正当职业,四处骗吃骗喝的,在法国臭名昭著,人人唾之。就连他递给我名片上的姓名与地址也是假的。他的真实名字是维基。
维基第二次过来公司的时候我并没有揭穿他的谎言。自从他的真实身份以来,我对他没有怀疑,反而多了一份同情与怜悯。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坑蒙拐骗的事情,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尊严去乞求别人的怜悯,我知道他一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向我推销了仪器设备配套的一些小商品,尽管我并不一定需要他们,我还是象征性地要了一些。
然而,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仁慈,便开始利用我的善良与对他的同情,他大量地向我倾销他那些滞销的小商品,他靠着转卖这些小东西过日子,可我再也不想接受,也不能接受。我没有想到他有计划地在向我一步步地靠近。
威廉先生提醒我尽量远离这种人,但因为我想不出他究竟可以对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所以我仍然以同情的姿态接纳着他,但不助长他不劳而获的恶习。
他问:“对待那种穷困潦倒的朋友,你会同情他吗?”
我说:“为什么要同情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又如何去介定人家的生活?”
他继续问:“如果你已经知道了你的一个朋友很穷很需要帮助,那你又会同情吗?”
我说:“我又为什么要同情他?每个人都需要帮助,如果他很穷,那只能说服他缺少努力没有付出。”
他碰了壁,然后说:“是的,为什么要同情他呢?看来我也要努力点,要不哪天穷得没饭吃了,也不会有人同情。”
走的时候他仍然不忘向我推销他的小商品,他说:“一个人在外漂泊的,很累很不容易,身上又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要不这样吧,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帮我减轻一点负担,我也充分让利给你,按原有价位的一半,你帮我把这些商品销掉吧。”
我说:“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抱歉。”
我的一再拒绝似乎并没有失败他的积极性,他上门造访的频率越来越多了。有时两天一次,有时甚至一天来了两次,我是他的城堡,他千方百计地要把我攻下。
周平出差的时候经常见他呆在我的办公室,诧异地问:“怎么来了一个法国人,你的贵宾吗?”
我说:“确切地说,是来了两个法国人,一个是贵宾,一个是骗子。”
周平饶有兴趣地问:“那另一个法国人呢?”
我说:“晚上约另一个法国人见你。”
周平说:“你身上一定散发着某种浪漫的气息,所以才吸引了法国人。”
我说:“与浪漫无关,那不为爱情。”
周平说:“如果是爱情,那你如何应付得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外国佬。那是为了什么。”
我说:“一个贵宾,也许为了友谊;一个骗子,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两个都是骗子。”
周平问:“谁是贵宾谁是骗子?”
我说:“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定论。”
周平问:“谁来得更频繁一点?”
我说:“两个一样频繁。一个是在白天,我上班的时间;一个是在晚上,我们一起休闲喝咖啡。”
周平问:“那谁对你的启发更深一点。”
我想了想说:“其实他们都对我有所启发,两个人都视野开阔见识广泛,所以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周平说:“那要不要我帮你把把关呢?”
我说:“没必要,我跟他们不产生关系。如果从表面上来看,前一个是真,后一个是假。因为前一个很有绅士风度,喝咖啡的时候都是他请我;后一个吃饭的时候都是我请他。”
周平说:“以金钱论英雄啊。”
我说:“金钱总是说真话。”
周平出去的时候维基又进来了。
我问:“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跟我商量吗?怎么又跑出去了呢?”
维基说:“你有客人,我不方便说。”
我说:“那是我老公,自己人,没什么需要对他隐瞒的。要不反而让他觉得我们有问题,你说是吗?”
维基说:“是的。”
维基向我说出了他想在我们公司借宿的想法。
他说:“我们现在每天晚上都在桑拿过夜,又贵又不是很方便。”
我说:“那是的,桑拿那种地方太吵了,睡不好觉。那你为什么不在宾馆呢?其实宾馆包月的消费并不比桑拿贵。”
他说:“是的,我们四处漂泊的人不知何处是归宿啊,也许今天还站在你面前,明天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

他开始大唱悲情歌,威廉猜测的并没有错,维基一旦觉得你善良有利可图,他便会不顾一切地耗上你,直到你屈服为止。
因为有了先前威廉的点醒,我对他的处境没有动容。
维基继续说道:“我刚从我们的国家出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上帝让我在这里遇到了善良的你,为了节省一点开支,想借你的办公室过夜,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没有答应,我说:“在办公室过夜,这里没有沙发,没有折叠床,你如何过夜?”
他说:“这个倒是没多大关系,我可以自己买一张折叠床的。”
我说:“可我办公室的空间已经够小了,如果再摆张折叠床,白天经常有客户过来,对公司的形象影响不好。办公室哪里能作为卧室之用呢。”
他想再说什么,我打断了他,说:“要不这样吧,我在这个城市也是租房子住,我帮你联系一套单身公寓,每个月的租金也很便宜,你看如何?”
他这才勉强地点头答应。
晚上我向周平引见了威廉先生。
我们没有过多的客套,关于威廉对我们公司产生的价值,我之前已经向周平提过了,而威廉能与我和周平一起坐下来吃饭,就足以说明我们不仅仅是客户关系,还有深厚的友情。
威廉很懂得礼节,周平也表现出他对威廉的友好。
威廉问:“威廉还骚扰你吗?”
周平诧异地看着我们,他不知道关于假威廉的事情。我和威廉相视一笑,说:“是的,他经常骚扰我,来的频率比你还要高。”
威廉问:“那他有没有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我说:“是的,他提了,说要在我的办公室借宿。”
威廉问:“那你答应他了吗?”
我说:“我是个好人,但拒绝了,无理的要求。”
威廉说:“你做得对。”
我问:“不过,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吗?”
威廉说:“是的,他在一步步地向他的目标逼近,只是你要更加小心地堤防他。”
我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应该是简单的快乐的,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么多的计谋,不会感觉很累吗?”
威廉说:“商人为了他自己的目的都会不择手段,况且,他连商人的称呼都配不上。”
我说:“我宁愿相信他只是简单的借宿,不存在其他的想法。”
威廉说:“等着瞧吧。”
第二天,维基带着一个年轻的黑人朋友进来了。
维基说:“向你介绍我的黑人朋友,他是做钻石生意的。”
我想,钻石生意啊!他不会是犹太人吧,犹太人最有智慧与生意头脑了。这个想法让我很激动,于是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能拥有像他一样的朋友那该多好啊。
维基介绍完,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把黑人朋友带进了我的储备室,那里存放着客户预定的各种仪器设备。
他们用英语很快地交谈着。他们完全把我当成一个哑巴一个白痴了。可维基忽略了一点,我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虽然没有一口流利的英语,但他们的谈话我基本上听得懂的。我的心头略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来者不善。
维基在向黑人朋友介绍我们的仪器设备以及他的市场价值。我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为了确定我的猜测没有错,我向维基简单地打听一点消息。
我说:“威廉先生,不,维基先生,”我故意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一边观察黑人朋友的反应,黑人朋友莫名其妙地看着维基,很显然地,他也被蒙蔽了,“这个朋友是哪个国家的人啊,是不是非洲的,非洲都是黑人啊。”
维基说:“很抱歉,我还没有打听过他的国家,他是我昨晚在桑拿认识的朋友。”
我说:“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从事什么商业活动的呢?”
维基说:“我们一见如故,他昨天跟我谈了很多,还谈了他的生意,所以我多少知道一点。”
他们走后,我跟威廉先生打了个电话,我说:“我终于明白他的动机了。”
威廉说:“总没有什么好事情的。”
我说:“是的,还好,我没有答应让他在我的办公室借宿。”
威廉问:“你发现什么了?”
我说:“他在打我们储存室那些仪器设备的主意。如果当时我真的把公司钥匙交给他,他会借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人把我们公司的仪器设备给偷偷地送走,他已经找好了买主,是一个黑人朋友,或者,那个黑人是他的同谋。我听得懂英文,特别是跟你接触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英语口语进步得很快,只是他们不知道,一直当我是哑巴而已,所以最终露了馅。”
威廉淡淡地说:“只要你明白就行了,以后慎重交友。”这一切似乎都在威廉先生的预料之中,他对我的分析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真是人心难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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