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交旧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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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静原本一门心思地跟着我打转,看见这人顿时就咋呼了起来,秋水剑倏地出鞘,怒道:“你这狗贼胆子不小,还敢出来!快把那偷了我西京布防图的小贼交出来!否则,我拆了这狗屁董国丈府!”
怪异的是,青公子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反而将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所以,不禁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吧?身上都是时下上京仕女最流行的衣裙,但凡不符合身份的东西一件没有。当日想着是来上京嫁人的,于是连姑姑赐我的冰魄剑都不曾带来,哪里有什么不妥?
正疑惑间,青公子轻柔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未知在下是否有幸请姑娘往寒舍小叙?”
我暂时没有疑惑这人为什么要请我去“小叙”,因为,曲静的秋水剑已经打算和他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曲静幼时在雾山待了几年,学的虽然是曲家的家传剑法,却受过姑姑的亲自指点,与寻常人比起来,这就是了不得的奇遇了。剑锋刚刚出鞘,四周枯黄草木就为之瑟瑟惨侧,没什么花俏的动作,就是无与伦比的快。
无与伦比的快,造成的后果则是无与伦比的伤害。
倘若这一剑受得实了,我也得内附受创,连退三步。
惟一的解法,自然只有躲。功力高下,不过在于躲得过与躲不过罢了。
站在竹林小径尽头的青公子一直稳稳站着没有动,直到秋水剑的锋芒近在眼前,他才倏地扬起衣袖,引着剑锋微微一带,整个人宛如风中秋叶般在剑势中翻滚,卸尽锋芒之后,才姿态矜洁地理了理衣襟,复又安闲自在地站在了原地。
曲静一击未成还要出手,我已摘下身边的竹叶绕在指尖,咻地射了出去。
被竹叶阻止了攻势的曲静跺了跺脚,不忿不满地回头看我:“阿丹!”
我只是觉得他们继续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曲静剑法不错,青公子那天下武艺占三分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他适才拂开剑锋那一袖子,正是我先前用在曲静身上的流云袖,这功夫是雾山绝技之一,没道理别人也会——很显然是这位青公子刚刚才从我那随意一拂中学会的。
青公子已然微微躬身,道:“殷少主莫怪。”
知道我是雾山少主,这人有些稀奇。我很老实地再次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半天才说道:“我来董国丈府没什么图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青公子当作没有见过我。青公子名噪武林当然不是因为碎嘴,替我保住这个秘密,雾山欠你一个人情。”言下之意,倘若他泄露了我在上京出现的事机,我也不介意权当作他欠了雾山一个人情,随时向他“索要”回来。
我是不曾下山行走江湖,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硬气了,岂料青公子并没有任何不悦的姿态,反而勾着暖洋洋的谦和微笑,对我说:“青羡林。”我微微一怔,他又重复道:“在下青羡林。”
就算我知道你叫青羡林,仍旧是要称呼青公子吧?为什么一定要通名?我有点不解。
见我听见他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反应,青羡林眼底似乎多了一丝怅然的失落,很快又被一贯的温和安闲遮掩了。他微微抬手,因为身材修长,细微的动作也相当引人瞩目,我很容易就看见了他窄窄袖口中露出来的一串玉珠子,上好的羊脂白玉剔透温润,反而衬得近在咫尺的肤色无比细腻白皙,那是美玉都无法比拟的柔和水嫩。

我固然是对男人不感兴趣,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譬如春庭繁花,秋夜清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样的美色,我还是相当垂涎的。何况,参悟剑道也不只是孤独清冷的剑锋,以剑悟道,收纳心中的原本就包罗了三千世界,五亿繁花。看着青羡林举手投足中每一个角度都完美得宛如画卷的姿态,我固然没有怦然心动,也实在觉得美不胜收。
“姑娘认得此物否?”青羡林将手腕上的玉珠褪下,递了过来。
我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又有些记不起来,不禁摇了摇头。
青羡林缓缓将玉珠又套回手腕上,继续问道:“七年之前,姑娘可曾路过青州?”
七年之前?所谓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我历来是不怎么记得住时间的。不过,最近老在想上京未央宫的事,七年前跟着姑姑一起到未央宫的事情也就总是在脑子里晃。倒是相当肯定地点头了:“曾经穿州而过。路途上停留的时间也有四五日吧。”雾山往上京走,青州是必经之路。
青羡林神色有些感慨,缓缓说道:“姑娘不记得了么?当年,这串玲珑珠……”
玲珑珠?!三个字杀入我耳中,感觉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
我目光凶狠地死死盯着青羡林的细窄袖口,看着那颗颗浑圆美丽的玉珠,原本模糊的记忆在瞬间都恢复了。对,我说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可不就是玲珑珠么?!雾山七大信物之一!拿着这串珠子可以差遣弄月殿江湖各分舵。前些年……我也忘了是为了什么缘故,总而言之就是要找这串珠子,绯妆、紫靥领着三十个宫女姐姐把我的住处都翻遍了,愣是没有找着,宫中以失窃论,闹得沸沸扬扬。
咳咳,可惜,我忘性太好,今天当面盯着这东西,居然没认出来。
现在我也记得这珠子是怎么不见的了。当年从上京返回雾山时,途经青州,我一个人溜达出客栈玩,遇见了一个又黑又瘦浑身是血带着武艺的野孩子,当时想着江湖救急么,就把身上惟一值钱的东西——玲珑珠送了出去,完全没想到这珠子作为信物的涵义。之后就很干脆地把这茬儿给忘了。
“是你。”我看着眼前这个明如玉树,秀若芝兰的翩翩公子,试图寻找当年野小子的影子。
当然,我很干脆的失败了。
“姑娘记起来了。”青羡林笑容越发的和煦温暖。
曲静在这个时候杀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青羡林,说道:“别以为拿着串偷来的珠子和阿丹说两句话,就是和雾山攀上了关系。雾山门规森严,倘若不是破门背叛,便绝对不会涉足庙堂之争,你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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