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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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
在数千同国兵士的虎视眈眈下,同安院大门缓缓打开。
跨出高高门槛,面对这几千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士兵的一个是身穿只有在出席国家重大节庆场合时才会穿着的隆重正装,大腹便便,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颇为虚弱的王子妃长柳。
另一个,就是庄濮恨不得一箭射个透心凉,然后刮心挖肺给庆彰当祭品的“恶毒”萧家少主凤鸣。
容虎等西雷侍卫,和曲迈等萧家高手,站在墙头上紧张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手上都准备了一条长布索,一旦情况不对,庄濮对鸣王下毒手,他们会立即从墙头抛下长索,沿索而下强攻敌军,竭尽全力把鸣王救回同安院。
不过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够平安抢回鸣王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集体阵亡的可能性,倒是非常之大。
只能希望鸣王可以平安渡过这个难关了。
众目睽睽下,凤鸣和长柳公主,走到同安院围墙和敌阵之间的空地上。
两人停下。
武谦单骑从同**中奔出,到了凤鸣两人面前,翻身下马。
“王子妃,”他先仪礼拜见长柳,转过身面对凤鸣,压低声音叹道:“鸣王所作所为,真令我无法理解,你真的派人刺杀了王叔?这样做有什么后果,难道鸣王没有认真想过?”
凤鸣苦笑着耸肩,“如果我慢慢和你解释前因后果,恐怕你们同**的乱箭就要射过来了。不如我先问你一句,凭我们的交情,你会不会在庄濮面前帮我的忙?”
武谦同样报以苦笑,“如果我不帮忙,说不定你早被御前将碎尸万段了,不然你说我现在待在这里为了什么?”
牵着马,引领长柳和凤鸣行至同国阵前。
士兵们人人手持利刃,得到将领点头,才分开两列,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走到将旗所在处。
庄濮骑在骏马上,目光森冷地看着三人走来。
他的目光集中在凤鸣身上,充满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当凤鸣来到他的马下,庄濮嘈地拔出宝剑,居高临下直指凤鸣,“你派来的使者说刺杀我同国王叔一事,是西雷鸣王亲自策划的,他有撒谎吗?”
这问话杀气腾腾,凤鸣不管回答是或否,看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说没那么回事,庄濮肯定不信。
如果说确实如此,下场肯定也很糟。
严峻局势下,凤鸣迫不得已,再次那处从头发到脚趾的每个细胞中的智慧因子为自己争取机会。
“我派来的使者,姓尚名再思,庄将军恐怕没有把他的话听全吧?”出乎所有人意料,对于庄濮的责问,凤鸣不但没有摆出认罪道歉的态度,反而姿态慷慨,昂然不屈,声音足以让附近的同国官兵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之事,是贵国公认的王位继承人庆离殿下对目前同国局势的再三考虑下,不得不和我共同进行的一项铲除内患的计划。”凤鸣侃侃道:“同国大王目前下落不明,王叔庆彰身为大王亲弟,理应拥护大王的儿子庆离殿下,助庆离殿下稳定同国内部,可他却趁机挟制同国大权,处处对付陷害庆离殿下,御前将难道不觉得庆彰的行为需要制裁吗?”
庄濮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呵斥“制裁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长柳公主的声音却恰好赶在此时传来,柔声道:“储君庆离殿下正妻,王子妃长柳在此,御前将为何不下马参拜?”
看来不但凤鸣,连长柳公主的潜能也发挥到极点。
这语气温和,内意却颇为刺人的话,说出的时间简直秒到不能再妙,顺承凤鸣的一番慷慨发言,又巧妙阻止庄濮开口,顿时令庄濮的气势大打折扣。
而且,按照同国礼法,长柳的王子妃身份,确实应该受到同国官员的恭敬参拜。
长柳一开口,庄濮顿时窒言。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将领见势不妙,在一旁为庄濮解围道:“王子妃见谅,并非御前将不尊敬王子妃,只是战场之上,众人戒备万分,所有未有参拜的工夫。”
凤鸣大笑:“原来战场之上,就不需要参拜了,不知道这记载在同国礼法大典的哪一条哪一款呢?哈哈,抱歉,失礼了,因为我们西雷礼法里面,还没有如此先进的一条。战场之上,同国王族的身份算得上什么?”
礼法在这时代是一切的重心,上下尊卑,各种等级,都靠这个来维系和表达,每一条都由德高望重,握有制定法例权的大臣们商讨研究出来。
但是,同国礼法典籍中,还么没有关于在战场上是否参拜王子妃这一条规定。
按凤鸣的话说,就是“法律”上的漏洞。
当然,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王子妃还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大着个像西瓜一样的肚子。
众将大为尴尬。
他们听从庄濮调令兵围同安院,都自认为对同国王族绝对忠诚。
听一个外人奚落他们不尊敬王族,滋味绝不好受。
长柳淡淡扫了那将领一眼,轻声问:“请问这位将军的军职和姓名。”
那将领自己同僚还有下属啾着,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在弱了气势和藐视王族之间选择一个。
犹豫片刻,终于翻身下马,致礼参拜,答道:“小将守宫左副将何成龙。”
长柳身为王子妃的气势终于成功展现,也不命他起身,反而抬头看向庄濮,低叹一声,“将军真的要我一直这样抬起头和你说话吗?大王对将军信任有加,将都城和王宫都交给将军,怎会想到将军有一天会如此轻视他的子孙?”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突出的腹部,不用说,是向庄濮表明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庆离的正妻,还将会是同国王位下下任继承人的母亲。
这等于借同国大王的威严逼庄濮表态,到底现在还要不要效忠王族。
庄濮终于再也坐不住,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对长柳长身一拜,沉声道:“王子妃实在不该插手这件事。”
“能不插手吗?”长柳语气低柔,“庆离身为大王长子,同国储君,却处处受庆彰的控制,要不是没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和鸣王联手,求他派出萧家高手,刺杀王叔。”
凤鸣在一旁道:“暗杀确实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却是迫不得已。庄将军不妨想一想,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在一个晚上解决庆彰,而是让庆彰活着和庆离殿下斗法,演变成经年累月的双方对峙杀戮,将有多少无辜的同国人为此而亡?”
这番对话在他们出门前演练过好几次,现在一唱一和,表情声音都演绎得颇令人动容。
主要的对策其实只有一个,把庆彰倒霉的被杀案推到有同国储君身份的庆离身上,再竭力把这个其实不是凤鸣干的暗杀,解释成为消弭同国内乱的民族大义。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
只能看庄濮对于王族的忠心耿耿,是属于绝对愚忠的不惜死战型,还是尽量保持内部稳定型的了。
“将军请谨慎考虑。”武谦还算讲义气,开口帮忙劝告,“不管庆离殿下这样做是否明智,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确实消除了内患的隐忧。如果大王真的遭人杀害,庆离殿下就是实际上的新大王,只差正式登基而已。他若怀疑王叔不忠,当然有权处置。如果今天是大王下令处斩王叔,将军难道也调兵包围大王的宫殿吗?”
庄濮虽然不得不下马参拜,却不等于认同他们,冷然道:“君王处决国家重臣,也需要依照法理而为,怎可如此草率,没有审问过程,还用上暗杀的方式。王叔是大王的亲弟,为同国苦心尽力一辈子,却一夜横死,庆离殿下这样行事,始终难以令人心服。”
“御前将对庆离殿下的疑问,不妨等到了庆离殿下面前再提出。”武谦做和事老,“既有长柳王子妃亲自证明王叔被杀一事,是庆离殿下的意志,不过请鸣王代为出手处理家族内务而已,将军何不先把军队撤回。将来朝廷之上,再由庆离殿下和大臣们一起商讨如何善后?否则,若王子妃将庆离殿下请出来,亲自向将军就调兵包围同安院一事问罪,将军恐怕会很尴尬。”
他本来是一番好意,凤鸣却暗暗叫苦。
拜托。
你建议庄濮退兵就好,干嘛说什么把庆离请出来?
在场人中,只有凤鸣和长柳知道庆离已经身亡。
如果庄濮知道庆离完蛋大吉,哪里还会相信凤鸣说的暗杀庆彰是为了同国利益这种胡扯?唯一的后果就是凤鸣立即像庆彰和庆离一样完蛋大吉!
果然,庄濮听了武谦的话,反而惹起身为将领的倔强,沉声道:“如果就这样颓然退兵,岂不更予人事后污蔑的借口?我庄濮乃大王亲封的御前将,调兵包围同安院,完全出自保护同国的一片赤诚之心,用不着心虚。尽管请出庆离殿下好了,当着我同国将士的面,我要看他怎么解释自己派外人暗杀自己亲叔叔一事!”
这话掷地有声,顿时振奋同国众人之心。
凤鸣和长柳公主珠联璧合的王族权威加气势压制,在取得小小胜利后,被庄濮迎头反击。
正不知如何继续,长柳公主轻吟一声,手按着腹部,露出痛苦容色。
凤鸣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长柳公主?”
“王子妃怎么了?”
众将愕然,庄濮也露出紧张表情。
战场上出现了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经很罕见。
更麻烦的是,这个妇人肚子里怀着的,还极有可能是大王唯一的孙子。
忠心于同国王族的众将都明白,若长柳的肚子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后果绝对严重。
真不妙……
也许御前将调兵威压同按原此举,真的有欠妥当,王叔和王子的斗争,大可在朝廷上解决,何必大军包围?
搞得好像他们要谋反似的。
大王早就盼望有个孙子,如果真的令王子妃惊吓至流产,那就真是罪过了。
“王子妃?”
长柳被武谦和凤鸣扶住,也不知是战场肃杀之气吓到了她,还是被无礼的将领气的,娇躯微颤,勉强低声道:“要说的我已经说了,和御前将之间,我再没什么可替夫君庆离转达。让御前将将自己决定是做同国的忠臣还是叛徒吧。鸣王,我们回去。”
“公主!”凤鸣抱着长柳,大唤一声,脸上覆上一层浓重的悲愤,抬起头看望着四周的同国将领,“国家内乱,百姓就要受苦,贵殿下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请萧家出手相助凤鸣并非同国人,只因为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才参与行动。连我这个外人也不希望同国发生动乱,为什么你们这些深受同国大王重恩的将领们,却无动于衷呢?好!从现在开始,同国的事情我不再管了!如果还是想把我当替罪羔羊一样杀掉,尽管朝我背后射冷箭吧!”
扶起长柳,脚步缓慢却坚定万分地,昂然走向远方对面的同安院。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当然也出自同安院众人的集体策划。
目的同样是给庄濮和身边的将领施加压力,并且让庄濮忌惮长柳有孕之身,不敢乱来。
集众人智慧,逐字逐字想出来的对谈内容,还有凤鸣置生死于度外的出色表现,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效果。
当他以所能表现出来的最从容的姿态,扶着柔弱不堪,露出不适表情的长柳离开时,在未经庄濮下令的情况下,同国士兵竟自动为他们的王子妃开了一条道路。
庄濮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周围众人的反应,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喝出把凤鸣擒下作为人质的命令。
这样做的话,也许会令怀孕的长柳气急晕倒,甚至流产。
杀害大王唯一的孙子,庄濮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武谦没有骑马,靠两条腿追在凤鸣身后,低声道:“我送你们到同安院门口。”故曰思堕在后面两步处,挡住凤鸣的背影。
凤鸣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
武谦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这时候,就算庄濮改变主意,想给凤鸣射记冷箭,也只能徒叹无奈了。
武谦护送着他们到达同安院门外,自行回去庄濮那边。
咿呀。
同安院门打开,众人潮水一样涌出,迅速将两人包围保护起来,部分人持剑戒备对面的同**,用最快的速度把凤鸣和长柳送进门内。
容虎额上都是冷汗,比他自己在敌阵中转了一圈还紧张,苍白着脸道:“再多来几次,属下一定会的鸣王从前说的那个什么惊吓所致的心脏病。”
凤鸣回到安全地带,才懂得后怕,拍着心口苦笑道:“再多来几次,我就有资格当奥斯卡影帝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学会了眼睛都不眨的谎话连篇,还说的非常流畅。不过说起来,真要感谢长柳公主,要不是她在恰当的时候装出身体不适,还一副绝不能受惊的虚弱样子靠在我身上,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我真的会被庄濮扣住。”
边说着,边感激加赞赏地转头看向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被迎上来的师敏等侍女搀扶着,听见凤鸣说话,目光勉强转过来,秀美骤起,似想说话。
娇唇颤了颤,却猛地双眼一闭,往后就倒。
“公主!”师敏尖叫。
众人大吃一惊,团团围上,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立即把她抱起送往内室,也有人跑去叫大夫。
内室一时不能容太多人进去,凤鸣反而和剩下的人被挤在了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
半响,凤鸣终于发出一声呻吟,环视众人一眼,无比尴尬地苦涩干笑一声:“呃,原来不是装的……”

这下惨了。
受伤的骏马再也无法支持,悲嘶一声,前蹄曲起,重重跌在地上。
骑在上面的长怀栽倒在地,狼狈地打了两个滚,才靠着扶撑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来。
他浑身伤痕,衣服上都是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斑驳血迹。
和他所乘坐的马匹一样,这西雷侍卫早已疲惫加重伤,没有再战的体力。
追杀他的人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从他出城后就一直紧追不舍。对方武艺高强,而且有卓越的追踪能力。
即使长怀这种精通反追踪,受过专门刺探潜匿训练的人,也感到心悸。
他昨晚借着夜色,在一轮惨烈厮杀中终于逃出重围,绞尽脑汁将后面的追兵三番两次甩掉。
但对方拥有和他同样的毅力,竟在凌晨时分再度追了上来。
而他和他的马,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行!
就算是死,也要把鸣王的消息传达给大王!
迅速查看了一下大腿的剑伤,长怀眼中掠过一丝坚毅,拔出仅存的武器——长剑,作为拐杖支撑身体,咬牙前进。
“你还真是很要强啊。”
挪揄的调子从头顶懒洋洋地传来,长怀潜意识地提剑护在胸前,猛然后退,靠至树干。
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紧身服,脸上蒙着黑布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般站在大树横出的树枝上。
这身穿着,和昨晚追杀偷袭的你正是一伙。
树枝并不十分粗大,以他的高大身躯,站在上面却给人绝无一丝摇晃的压人气势,仅从似乎自由自在却从容自若的站立姿势,你就看出此人有令人不敢小看的功夫。
长怀沉声问:“来者何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男人呵地笑起来,“如果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翻身从树上跳下,稳当落地,姿势完美潇洒,站起身来,刚好面对一丈距离外的长怀。
很没有礼貌的把长怀上下大量一番后,那人道:“本来确实是奉命杀你的,不过见到我要杀的人后,本组长决定破例留下你的性命。你打算怎么感激我?”
“等我见到大王,把要办的事情办成后,你想我怎么感激都行。”
“贪心。”男人大模大样地逼近。“追杀你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要你的命,第二是阻止你向容恬发出消息。我办不成第一个,总要办成另一个吧?”
长怀啾准他靠近,猛然一剑击出。
这剑所选时间和角度都无可挑剔,但逃亡力竭后的右臂却成了致命败笔,宝剑挥剑敌人面前,宛如送给人家的礼物。
男人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单手沿着剑刃面翻转,指尖闪电般前伸,跨步欺前,一指重重弹在长怀右手虎口上。
“啊!”长怀吃疼地哼了一声,手腕失去控制。
长剑被敌人像拿绣花针一样,从自己手上轻巧取走。
下一秒,大腿受伤的地方遭到男人狠辣膝撞,剧痛蔓延上来,让长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伤口的痛苦和被敌人戏耍的屈辱,让长怀呼吸异常粗重。
脊背上传来被压的感觉,应该是那人用脚踩住了他的背部。
逐渐加重的力度,一议已经受伤的长怀不得不咬紧牙关。
“想不到你长怀也会有今天?”头顶上的男人戏谵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狼狈呢。”
长怀骤然警觉,“你认得我?”
男人冷笑,“我当然认得你,不过那时候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恐怕你早就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他终于在即将把长怀踩得肋骨断裂之前,松开了脚。
蹲下来,揭开脸上黑巾。
露出来的,竟是一张谁都想象不到的斯文面孔。
秀气和女子的双眉,和优美高挺的鼻梁,让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昨晚血淋淋的追杀和刚才的凶暴动作联系起来。
长怀呆了呆,露出诧异之色,“狼裔?”
那名叫狼裔的男人眼中也逸出一丝惊讶,却很快掩饰住了,冷冷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自从那次你在西雷的比武大赛中打败我,获得成为大王亲卫的资格后,我们就再没碰过头了。”
感觉到他的敌意,长怀不甘示弱,举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以同样冷冷的语调道:“所以你当不成大王亲卫,就去当了人人唾骂的杀手?”
狼裔明暗不定的眸子幽幽盯着他。
异样的目光,藏着令人感到不安的企图。
“人人唾骂,又算什么?”狼裔扯动唇角,逸出一丝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只要能把我一直以来最忘不掉的对手长怀,像现在这样活逮在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就什么都值了吗?”
“哼,你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卑鄙。”
“也不能说一点没变。”狼裔用猫戏老鼠般的语调,带笑相告,“我在萧家这些年见得世面对了,也染到了男风之癖。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好吗?又能报复,又很享受。”
长怀脸色大变,猛然低喝一声。
蓄积最后一点体力,双手往地上同时狠狠一撑,奋力侧滚往左边,目标当然是被狼裔夺走然后随手丢在地上的宝剑。
眼看就要得手,剧痛骤至。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最后一击,狼裔先发制人,一掌砍在他腰侧。
“呜!”
毫不手软的掌砍,击中的又是侧腰经脉要处,长怀半边身体几乎陷入麻痹。
在经受了整夜的追杀围攻和逃亡后,精疲力尽的长怀绝对不是狼裔的对手。
他的浑身伤痕和体力耗尽的现状,正是狼裔以萧家杀手小组组长,调用萧家高手等资源得到的结果。
当长怀陷入绝境后,再恃强凌弱,好整以暇地欺辱占有。
长怀说得没错,手段确实卑鄙。
狼裔把对他怒目瞪视的长怀抱在怀里,看着天色,低头道:“反正我们都是平民出身,也不必像贵族那么虚伪,欢好又要挑选日子,又要准备宁静雅致的房子,不如趁着太阳正好,就在树林里来一次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暂不杀你。”
伸手到他胸前,五指一紧。
嗤!
早就血迹斑斑的紧身衣,被他从项颈下到胸前,生生撕下一大块来。
“什么?”
凤鸣站在长柳公主小院内的回廊下,震惊地看着刚刚从内室出来的,近期专门为长柳公主看病的同国御医,“你们刚刚说什么?”
御医的脸色比凤鸣好看不到哪里去,几乎快哭出来了,“再说几遍也是一样,这事少主也做不了主,请快点让庆离殿下过来,如果赶得及,或许还能和王子妃说上最后几句话。”
庆离已死是绝对机密,除了必要的人员外,像御医和普通侍女这种人,都不知道。
凤鸣把他扯到跟前,低声问:“真的没得救了吗?”
“唉,王子妃最近操劳过度,由于困顿,早就伤了胎气,我们一再提醒不得动气动怒,不得惊动,可……唉唉……这是虚竭之症,油都烧空了,灯还怎么亮得起来?我们已经用尽办法,只能让王子妃暂时苏醒过来,但如果再闭上眼……反正,不要再迟疑了,速速请庆离殿下过来见王子妃最后一面。”
凤鸣全身一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如果知道把长柳请出来对付庄濮会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会被同国大军围攻,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到同国后,最不引人注意却一直默默帮助他的盟友,最后居然要因他而亡吗?
发现他魂不守舍,容虎命人将御医领走,跨前一步,“鸣王,如果要和长柳公主说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把凤鸣往内室房间的方向一带,轻轻推入门内。
内室气氛沉抑悲伤,师敏等众侍女都跪在塌旁哽咽啜泣。
长柳脸白如蜡,仰躺在榻上,身盖一床似乎是刚取出来,也不知道是否用于王族临逝前备用的昂贵金线丝被。
这位王子妃的神态,此时却异常安详。
看见凤鸣怔怔地站在门口,师敏和众侍女让开榻旁位置,让他可以靠近长柳。
“公主,鸣王来看你了。”师敏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在长柳耳边低声呼唤。
长柳公主浓睫微颤,缓缓睁开,“鸣王……”
“公主。”凤鸣赶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头,近视这位命运悲苦的金枝玉叶。
她的脸蛋不再苍白,反而覆上一层娇艳如花的晕红,对于重病者来说,这种诡异的红润绝对不是好事。
回光返照。
长柳似乎也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深深凝望凤鸣一眼,“围兵一事,长柳有负鸣王所托,未能令庄濮退兵,实在惭愧……”
“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凤鸣忙道,脸上流露不忍之色,沉声道:“公主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该轮到我回报公主。按照约定,我还欠公主一个条件。只要公主说出来,就算舍却性命,凤鸣也定为公主达成心愿。”
眼看危急关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盟友香魂消逝在即,凤鸣满心悲愤懊悔。
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同国,身怀六甲的长柳,也许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并非只是一时悲伤下的漂亮场面话,而是下定决心,不管长柳提出什么要求,都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办到。
这是他给予长柳在最后生命中一丝安慰的唯一办法。
长柳高贵的唇角微扬,逸出一丝仿佛随时会消逝的温柔笑意,又像在轻轻叹息,“本来有许多心愿的,但是,已经都没有提出的必要了。”
她缓缓提起无力的柔芙,放在突出的腹部,脸上掠过一丝凄然,“御医说,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了。”
“公主!”凤鸣忍不住悲呼一声。
长柳勉强微笑,鸣王不要悲伤,生死是上天的决定,不管王族还是平民,最终都要走上同一条路。真奇怪,我从前并不真的懂得西雷王那均恩令的意思,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鸣王,”她缓缓伸出手,把凤鸣的手握住,宛如把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贯注最后这句冷静的话中,一字一顿道:“请鸣王,一定要统一天下。”晶莹仿如沾着泪雾的双眸,牢牢直盯着凤鸣。
“天下分裂割据,百姓受苦,王族们也在痛苦挣扎中。”长柳公主的神情,仿佛正把自己带回已消逝的遥远回忆,视线移往远处,惨然淡笑,“我还记得父王严令我嫁给庆离的那天,母后和妹妹们哭倒在廊下,她们的哭声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见。”
“当我不答应嫁到同国时,她们也曾竭力逼我答应婚事,但我终于不得不答应后,她们却哭得比谁都伤心。为了同国成为昭北的盟友,一个公主的终身又算得上什么?我不但不怪她们,也不怪父王。”
“只要天下不统一,各国继续争斗,像我这样被当成货物一样远嫁的公主,就会一个接一个踏上和我相同的路。”
“所以,请鸣王……”长柳低婉的声音,越来越轻。有点开裂的朱唇,微微嗡动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请……请鸣王……”
长柳微睁着双目,看向头顶前上方的窗外远处,如眺望她已经被若言毁去的故乡昭北,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统一天下。
这最后四字,终于还是没有从她半启的唇中说出。
宛如含着自己的心愿,将她一生悲剧在尽头回首看见的哀伤,凝结在逝去的这一刻。
“公主!”
极度悲伤震惊的沉默后,师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扑倒在长柳不再有任何生机的身上。
周围侍女,也大哭起来。
凤鸣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长柳婉哀不决的遗容和伤心哭泣的侍女们,久久无法动弹。
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四肢,到心脏最深处的经络,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年轻生命的消逝,不管看过多少次,只要再次面对,都会让他感到莫大哀伤。
而长柳的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不幸。
从长柳的命运中,凤鸣感受到的,是生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作为人的不幸。
被压迫的平民,压迫平民的权贵,不管哪个,都遭受着天下离乱带来的痛苦。
平民被践踏,残杀,送上战场。
权贵们,则在随时可能被敌国攻破,成为亡国奴的恐慌中加倍肆意放纵,为了在纷乱的世上继续生存,他们甚至要把疼爱无比的亲生子女作为牺牲品,交换继续安稳生活的保障。
长柳是不幸的。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另一半,庆离同样不幸。
他沉迷裳衣,实在事出有因。
追根究底,就是互相利用彼此,又互相侵吞彼此,争斗不休,具有庞大力量的各国王权。
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君王出现,制止乱象,长柳的惨事就必定继续发生。
“统一天下……”
在震天的侍女们的哭声中,凤鸣挺身长立,把长柳要说而未能说出的这四个字,如含着千斤橄榄一样,在嘴中咀嚼其中滋味,低声说出。
乌黑的双眸,渐渐凝结出坚毅如磐石的炯然光芒。
统一天下,曾经只是容恬的梦想,容恬壮志的向往。
凤鸣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容恬,而参与到天下之争,为了容恬的快乐,就如容恬为了他的快乐会加入到自己的游戏中一样。
但现在,事情已经改变。
天下必须统一。
使世人颠沛流离的纷乱,必须结束!
这不仅仅是为了容恬,更是为了,那些在最不该消逝的青春时节,却黯然消逝的,不瞑目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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