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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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忙脚乱中,袁心已然到了门口。
抬眼看去,但见她冷着张脸,径直朝我走来。
那一张美艳的面孔上,毫无表情,仅一双黑眸里,染了淡淡的恨意。
袁心在我面前立定后,击了击手掌,身后立刻有人送上一样东西来。细看时,正是我前几日才绣成的大红喜被。
上头的戏水鸳鸯依旧栩栩如生,只那一整片的红色,实在是太嫌刺目了些。
"袁若!"她死死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算是什么意思?好叫某人天天对着,睹物思人吗?"
我愣了愣,正欲答话。
袁若却已从桌上拿起了剪刀,狠着劲将那一床水绣云罗被给绞了。
一边剪,口里还喃喃念着:"贱人!杂种!我要的东西,谁都不许抢!"
顷刻之间,血红色的碎片飞了满地。
我呆呆望着那一地狼藉,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痛又痛不起来,恨也不知该恨谁,只觉得……可笑而已。
从头至尾,我们三人也不过演了出戏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脱身要走了,袁心却反而紧抓着我,不肯放手。
她这样闹腾了半天,总算是发泄够了,这才回转身来看我,面上怒意未消,只骂道:"野种!这天下间断手断脚的人这么多,就只有你一个人最惨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是想勾引谁?"
皱眉。
我就算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她这般胡言乱语。
因而也板起脸来,沉声道:"袁心,你为人做事,总要知些分寸,不要太过分才好。"
"我?"她微愣了一下,伸手点了点自己,竟放声大笑起来,"袁若,欺人太甚的,分明是你自己才对吧?"
说着,整个人突然扑了过来,又推又打,又拉又抓的,样样使了出来。
"为什么?凡是我喜欢的,你样样都要抢?以前是爹,如今是我的心上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就不能放过我一回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家里?如果没有你的话……没有你……"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哽咽,眼里的恨意愈加深浓了几分。
手上的力道自然也重了起来,那狠厉的神色,分明是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我的体力本就不济,如何斗得过她?
立刻就倒在了床上,动也动不了,只有任人打杀的份。
所幸,站在一旁的家仆慌忙冲过来劝解,七手八脚的将袁心拉了开去。焚琴更是一步跨了上来,正正的挡在我身前,容不得任何人近身。
发了一场狠后,袁心总算歇了气,披头散发的立在那里,恨恨的瞪住我。
我挣扎着爬起身来,瞬也不瞬的回视过去。
隔了许久,她突然冷笑一声,手指了指门外,咬着牙说:"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再不许踏进袁府大门一步!"
心头一怔,顿时僵在了那里。
她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当真是一点都不再顾及兄妹情份么?
又或者,原就只有恨,没有情?
为了一个男人,兄妹反目到这种地步,也算得上好笑了。
闭了闭眼睛,也不许焚琴替我说话,只慢悠悠的问:"为那个人付出这些,值得么?你该晓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袁心偏了偏头,淡淡的说:"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他留在身边。否则,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即使……"顿了顿,声音有些嘶哑,"他并不喜欢你?"
她并未答话,只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往门口走去。快出门的时候,忽又停了下来,轻轻叹着气,柔声道:"是好是歹,总该赌上一赌。"
我听得袁心这样答话,一下竟失了心魂,只呆呆坐在那里,半日都回不过神。
她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我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有。
所以才注定跟某人有缘无份么?
原来,我竟是输在了这种地方。
可惜发现的太晚,事到如今,连后悔两个字,也已说不出口了。
罢了……
本就无缘,如何强求得来?是非对错,且随他烟消云散吧。
于是慢吞吞的爬下床来,跪坐在地上,静静捡起那满地的布料。零落的碎片里,依稀可辨几对鸳鸯的影子。
越看,越觉得心下凄然。
曾经成双成对,而今却是……一切成空。
"少爷,你在做什么啊?地上的东西交给奴婢来收拾就是了。你身子不好,快回床上躺着。"焚琴说着,就要扶我起来。
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凉凉的说:"不要管我。"
"少爷……?"
微微叹气。
"我没事,只不过心里有点闷而已,一下就过去了。你先去忙别的吧,不必顾着我。"
"可是……"她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乖乖转过身去,收拾其他东西,却又时不时的偷觑我一眼,见我无事,方才安心。
我半个身子都坐在地上,感觉有些冷。
先是心上人离自己而去,再是被亲妹妹扫地出门,自己如今这样,该称得上是众叛亲离了吧?
焚琴……至少还有她,总是关心着我的。
正想着,陆信突然从床上探出头来,直瞧着我的眼睛,问:"袁兄,你没事吧?"
他在被里闷得久了,一张俊脸微微的红着,眼中全是担忧之色。
差点忘了,这人心里也是记挂着我的。
总算,还未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于是轻轻笑了一下,不急不缓的答:"不只陆公子你要走,看来,我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其实,我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有过这个念头了。也曾为此蓄下一些钱,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找好了,只因顾着袁心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不忍离去罢了。
如今,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心里微微刺痛着,倒也没有太大的不舍。
疼得太久,早已麻木了,我既斗不过这天地,自然只有认命的份。
心比天高,却偏偏断了双腿,被困于此,我难道就不恨么?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却只是一场骗局,我难道就不怨么?
只是,无论如何,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双腿不能动又如何?我就算用爬的,也非得爬过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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