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钦颜行》二一三、风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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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nb,
第五个。
第十七个……
“下一个!”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下一个……”他拄着剑,慢慢地支起身。
“不过你的剑很好。”黑色的骏马退开,所有的人都退开,为他让开一条道。“是你的人吧?不是自己的女人,谁又会那么拼命……”
脚下已经汇成一个血洼,他的思路不是很清晰,连听人说话也飘飘忽忽。
是这样吗?
十七是我的女人吗?
“留下一只手,带她走吧。”

十七,你听到了吗?
我听得到,可是我睁不开眼睛啊。
十七,你听得到我就睁开眼睛啊。
你又来了,我很累的……
十七……
他拼命地把她抱在怀里,那种属于她的味道又回来了。他第一次觉得十七就应该埋在他的颈窝里,别的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了,他会不放心的。他觉得拥着她的时候很熟悉,熟悉得就像他握着纯均。
“左手,还是右手?”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脑也混沌,并没有一下听清话里的意思。他环着她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会儿,然后懂了,顺从地抬起了左臂。
刀锋。
晋印炽突然缩回了手,速度之快连霸道的刀式都要生瑜亮之叹。他完全不顾某人因为倾力而为而差点栽倒在马下地怪异表情。按住楚轩谣的肩膀就轻轻推开寸许:“十七!十七你活着是不是!”
刚才那一瞬,他感觉到一串火烫的烙印滴进他的领口,不是血,是泪。
黑马踏着蹄,又迈了几步,马上的人又举起了刀。
“啪!”
钦颜王又一次捂住了脸,看着娇俏的未婚妻舞着鞭破口大骂:“你是畜生。不讲信用!鹞骑的威名不是ko欺负弱者带来地,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放走又怎么样?还是你担心,你的金帐侍卫被一个人打败了全部地消息会传出去!”
“我放走他,他也会被杀死。”他抬眼看了看夜色的北方,好像那里除了荒草还有其他噬人的东西一样。
“那也是多一个臂膀比较有用吧?”她回头,冲着还抱着楚轩谣坐在地上的晋印炽一跺脚,“你怎么还不带着她走?”

银月下的戈壁无垠,弯月纵空。
马儿不知走了多久。背后的黑暗里突然突出金盾的杀手,杀气在身后狂浪一般围笼。一簇簇地箭锋如同蜂群一般袭来,一支支没入他的脊背,钻心的痛。
他不是天下第一。
即使是,也不是不死。
即使不死,也不是不怕死。
一直只为一个人勇敢吗?
也许是吧。
十七是我的女人,很久以前就是了,久到我们都还没有相识。如果我不勇敢。天下就再没有楚氏凤凰材,那个人会被整个地挂在硕大而锋利的铁钩上,在一夜之间慢慢死去。
我已经一无所有,但如果我不勇敢,我就失去了最后一个念想。
晋印炽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他看不到漫天星辰,也没有看到谁和他站在一起。他的生命在迅速地流失。缰绳也在慢慢地溜出他的掌心,每一记颠簸都要他地命。
太累了,他阖上眼睛。
我想要休息。
可有人一直被他的手握着,他不敢松开,怕怀里从此空空如也。
“十五……”
他觉得冷,所以抱得更紧一些。他变高了,可以把她锁在怀里护着,这样,就什么都伤不到她了。十七的身很暖和,也很软。他听到“噗噗”的声音。十七也听得到。
所以她哭了。
因为硬质的铁器触到了她柔软的曲线。
它们穿透了背后十七岁地少年。
一瓣瓣的泪水溅在他的手上。而他的手在慢慢松开。
她轻轻的话飘散在风里,印炽。再怎么累都不要放手。

他点点头,然后她就再也扯不住他了。晋印炽软绵绵地从马上摔了下来,连带她也摔在戈壁上打了几个滚。怀里的热度突然消失,他觉得害怕。他没有了剑,没有了弓,甚至,看不见。就如同在龙翔宫正殿的那一夜,耳边马蹄声转,风沙漫。
有月光,很朦胧。
他伸出手。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满是血,弄脏了她白玉雕就般的脸。
晋国玉公主……
他轻笑,铁色的指环抚过。
但他知道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其实他一直都很想说那句话,因为十七总是不和他说一声就突然消失。比如在祭酒府地雨夜,比如在皇帝出现地小镇,比如在索兰山脚。他追得很累,但她走得太快,他便永远都追不上。偶尔追上了,也只是看着两人相偎,他只能低头。
所以没有人看清他的孤独。
但有些事注定做不了。即使现在他张嘴,也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马蹄声。
他地唇动了动,干涩的唇上突然溅到了水滴。苦的,是她俯下身来听了。眼泪打在他的脸上,让血色蔓延,妖异得如同月下的荧惑。
不要走,他说。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走……
这是他惟一想说的话。
她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只是哭,因为她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她拼着力气把他抱起来,他很沉,她却不能放手,因为他的背上满满都是箭,她怕那些东西会扎得更深,那时候他会疼。
但其实什么都已经晚了。
再也不会有战场上天才的传说,后世的史书上也不会有辰殿影将军的名字。漫天诸星在那一瞬更改,天狼黯了下去,滑向了截然不同的星轨。原再不会出现后来名震天下的骑军,也不会出现不世出的帝王。
因为,已经没有后来了。
没有后来了。
那个惟一可以阻挡鹰旗的人,在她怀里缓缓放下了手,戴着他一直不曾丢弃的铁指环。
那年他十七岁。
那个时候他建立的武功,和他未来应该有的荣光比起来,微不足道。但他为茶坊的听客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谈资:
一个少年赶了很远的路,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终于,在一个记不清年岁的月夜,他在朔北无人的荒漠上单挑了群狼,为了救出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赢了。他打败了所有的流人,但是他也死了。
而那个姑娘带着那个少年的骨灰回到了他们相识的地方,把他葬在海迷失的花圃下,然后寂寂。大概因了战乱,也没有终老。
这是故事的最后吗?
她问自己。
马蹄声,光影缭乱。
二十三丝春弦动。柳树下的歌女轻软地唱,光色迷离,月满。
咿呀呀……彼时花正好……君未成名我未嫁……
她坐在茫茫的戈壁上,抱着他的渐冷的躯体,想,这是结局吗?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马蹄声,火光,呼哨。
但花曲仍在轻软地唱。
伊呀呀……彼时花正好……君未成名我未嫁……
原来是这样。
彼时花好月圆,君未成名我未嫁。可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有个人陪,那个人,随便阿猫阿狗都可以。
她突然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
但是离他很近。
她轻轻地放下了他。
那个时候他不再是她的朋友,那个可以在无聊时随唤随到高台纵酒的金吾少年。她俯下身,吻上了他左颊上的箭伤,开始相信前世今生。
“我带你回去……”戈壁上的夜很冷,他的温度消散得太快。
她按着胸口的血,抓起了他剩下的弓和箭。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就像你从前做得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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