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七度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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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过去了的和过不去的,所有的艳阳和阴影,在西地投影成型,每每想起,便有莫名的苦涩弥漫口腔,眼底的雾气总也挥之不去……
01
今天开始喜欢七度灶。
固执的坚强。
02
开学后清旷的大街回复熙熙攘攘。
只是,于她来说,这校门在近50天的暑假并不曾生疏过。
每日7时15分到校,补习,并且遗忘。
上学和放假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假期的学习更为考验人的体力,裹着炎热发闷的气流穿过交错的大街赶各地的补习班。越来越觉得学校常规的课堂只是敷衍的地方,所有的精华都留在老师们的家中。
到底还要学校干什么?
出校门的时候被挤得疼痛不堪,突然想起上学期末踏出这里,生出就要成为学姐的感慨。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习惯,不过都是这样麻木地走过,被人麻木地无视。
大一年又如何,比你有气势就是。
不论在哪里,生存的法则都是一样。
弱肉强食。
去学校对面的老地方买素纸包书封面。
其实很少有人再像她这样一层一层地把常用的书都亲手仔细包好了。大多是买透明的塑料随意地蒙上便完事。
她从小学以来的每本书都压在箱底保存得很好,于是她的母亲竟然说她不爱学习。
她当天便把六年级以下的练习纸课本习题簿逐出家门。
书没有翻烂便是不爱学习,那么所有书都破烂不堪缺角少页呢?
找这样的人去褒奖吧。
爱学习又如何,爱了不一定有成绩,有成绩也不一定有出息。
古今中外神童无一没有好下场,即便是博士硕士不懂社会也照样解雇你。
眼高手低,那么便坐在地铁站等人扔零钱给你吧。
没听说过有谁爱了学习便一生一帆风顺的,即便顺了,也会因为没有挑战而失去生命力。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在困境中渴望光芒,在光芒中百无聊赖地死去。
仍然是被挤压的疼痛,在老地方货板的周边。
她皱起眉来,一贯讨厌拥挤。于是想要离开。
可更前面的人买完东西便一转身把她挤了进去。
反复无常,对吧?
眉头皱的更深些。
所看到的纸,并没有她所钟爱的,哪怕是一点好感也不愿给予。
所有所有的,都只是一个字:花。
讨厌这样的样式,让人满心满骨地犯恶心。
她的视觉承担不了这样的图案。
所以她很久都没有买到喜欢的本子或是笔。
她要的淡雅,早已经被遗忘,交错的色彩或是ps过的失真的图片才是主流。
人们的心都浮躁了吧,即便是在学校。
即便是在所谓的“静校工程”下,也还是没有办法平心静气了罢。
连她也变得焦躁起来,在这样喧闹的地方,在各自不耐烦的语气和娇作的嗓音中。
想要不管不顾地逃开,远远的,不再回来。
决定去西街看看,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也许会让她满意或是屈服。
遇上茜晨,很嗲地唤她的单名。
一起过去吧?
好呀好呀?去哪里?西街?!一起一起!啊,远不远的?
远,你不记得么。
很远撒?那就算了,我都忘记它在哪里了呵呵。
忘记?茜晨这样喜爱逛街的人会忘记西街的所在?
也许吧,她总是有很多要记,谁喜欢谁,谁害怕谁,谁的把柄在谁手里,所有的名字所有的对应关系从来不会弄错,并且善于速配然后渲染,于是无中生有。
这样的话,也许便会忘记吧,忘记自己的伤痛,每日里只是笑呵呵地打听和散播,密密地交织起人际关系网,这样的生活,到底是比她简单还是复杂?
看茜晨远去的背影,一个个打招呼,然后看见另一个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突然觉得自己也是罪恶所在,因为就在刚才,茜晨凑过来的时候,等了她很久一起回家的女生被她甩在人海。
突然想起一个词,喜新厌旧。
她或许也该这样,做得多些,想得少些,太多的莫名想法会让她无力承受,一点一点受大脑的剥削,笑容越来越无力,有的时候,甚至无预兆,傻笑,或是无端的酸,缠绕着她的是自己飞散的思绪,不忍挣脱,于是变得无法挣脱。
似乎就要这样被奇特无用的思考埋没。
夜幕下的西街仍是繁华,仿古的楼层却再也做不出原先的味道。
那一种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吱嘎嘎的声音,现如今想起,仿佛是最清淡的乐曲。
记得那时,隔壁的存德堂有年轻的女引医者晚上当班,一个人寂寞便叫她和谢上去陪。
药店楼上是药库和很小的卧房,有电视机和很多的书和零食。
那一阵子,总是很盼望这样的夜晚,三个人在灯光下笑闹,有好玩好吃的,母亲总在楼下叫了好几声也舍不得离去。
然而都不在了,除了那狭小黑暗的弄堂隐在灯光下。
5万元一月的房租,终究是太贵了吧,所以都远离,所以永远弥漫着商业的气息。
在一家拐角的小店寻到自己一眼便喜欢的。
放在货架最低的地方,塑料套封被蒙上灰尘,她在又一次的失望后不经意看到。
是简单的白与黑勾勒的样式,素雅淡然,干净不带杂质。
她清笑,伸手取出,拂开灰尘,蓦然发现其中只有薄薄的几张,伸手可数完。
很热卖?她轻轻地问卧在躺椅上的店主。
不是,一开始便进得少,哪知道放了几年都无人问津,没人要!
她轻抚的手势一僵。
03
她喜欢的,没人要。
04
遇上雯子和莹,远远地看到她们走过来,瞪着她,虽然,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戴眼镜,看得仍是不清晰,用手比着镜片的样子,于是她们的身影在瞳孔中放大。
哪有那么神奇,不过是两边都走近罢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微微地点头,将手上的素纸向她们一挥。
眼光又落了回去
无人和自己争,欣喜还是悲哀?
她倾身开了自行车的锁,想要就这样离开的时候,又是一声喊:虽然,你怎么在这里?!
手上轻微地一抖,手中的线条便落到了地上,污水轻溅。
她一呆,仍是笑眯眯的,啊,都在?雯子在前边呢。
梵和迪,还有谁也许记不清了,隔着一条街,她也无法辨认,只记得自己低头捡了卷成轴的素纸,打量,然后轻笑。
好一副泼墨画。
骑出白墙去,看见她们都聚到了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很有生气。
骑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依稀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神忽然凝起来。
在这样喧闹的大街,一个人,奇怪么?
05
虽然,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你……怎么在这里?
06
一个人在那边,还好么?

日子也无非这样过,能怎样呢。
可曾孤单?
你看我像孤单的样子么?
是否已习惯?
大概。
若是以前,我会照顾你,只是,现在有我更想照顾的人。
我知道,学长,我也并不需要照顾。
07
是,习惯了
可是怎么就习惯了?
08
回家的时候路过曹来发,停车上楼点绿豆汤。
老板娘很记得她,一连地问泠的所在。
莫名有点不耐烦。
她和他们,在西街曾做了4年的邻居,然而他们却只因为泠而记住她。
总是这样的,以前学校门口超市的老板娘,看她总是赶苍蝇的样子,对着泠却笑容满面。
看,还是一样的。这个世界,钱永远是主流。
她喜欢坐在二楼固定的位置,不点灯,隐没在虚空,看下面的人来人往。
等待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女孩。白衣素裙,刘海很薄,发丝飘长,在及肩处松松地扎起。
女孩路过她的车,看见车篮里放的素纸。
她看见女孩走近,微笑,于是她也笑起来。
女孩向四处看了看,在她车旁立定。等待。
她安然悠哉地喝汤,看到女孩离开才下楼。
她看见女孩犹豫了一下带走了她的素纸,所以上附近书摊随意地购了几张并不很喜欢但还算凑合的。
心情并不是很糟,因为喜欢这样的女孩,也很难遇到这样和她心性相同的人。
却不愿见女孩,她知道两个这样的人虽然相知但很难相处。
这样便好,萍水相逢。
在车篮里找到女孩留下约是作为交换的项坠,是一条古朴的手工编织绳串起的白色铃铛,看是佩戴了很久,因为项绳上浸透汗渍。
她突然开始后悔。
她实在喜欢这样的女孩,就好象另一个自己,轻易见不到,却让她轻易溜掉。
几张薄纸和随身携带了很久的项坠,她们划等号。
09
回到家依然空无一人,洁白的墙壁没有装饰,周围都是黑白的家具,肃穆的西餐桌,白色的沙发,透明的茶几,乃至影碟机、床、书桌、窗帘都是如此,唯一的色彩是她的衣橱,本来想装几面圆形小镜子做装饰,木工却为她安上了整面橱的蓝色装饰玻璃。
这样便好,很干净。
只是,同时也很冷清。
慢慢回忆起曾经住过的屋子,一所一所,每一次搬家,每一次迁移,有几件重要的家具永远在搬运的路上,这一次也一并丢弃,好多好满的回忆。
印象最深还是在西街。
那一幢古老的二层小屋,前面做店面,二楼和后半部做起居。
木质的楼梯踏上去吱嘎作响,有一次失足踏空,哥哥在下面刚好稳稳地接住,那时庆幸的笑,那时温暖的怀抱。
房间和父母的相连,用珠帘隔开,夜里睡觉总是抚着冰冷的凹凸的墙壁,总觉得身后有莫名的阴冷之气。秋夜里,她发烧,在小床上,一个人靠着墙度过的那一个煎熬的夜晚。还有体弱的自己,两个星期瘫软无法起身的软弱情形。
后屋是一间空置的房屋,很大,放满木材,窗户没有玻璃,阳光照射是所有的清爽。有的时候难过,总是一个人在这里呆坐,无声地掉眼泪,风吹过带走满满的哀伤。
门前是一间花店,夜里过十点她会去台阶上蹦蹦跳跳,母亲在店里看过来是宠溺的笑。
小时候和沁很要好,她的父亲带她过来,在一百告别,然后和她一起上学校,风雨无阻。
突然有一天,沁的父亲不再这么做,理由是学习要抓紧,不浪费时间。
是,沁完全可以直达学校,完全可以省下和她一起的时间,可以略去她们手牵手的所有欢笑。
那一天她在一百前等了又等,望了又望,到学校已经迟到,沁在座位上安坐。
她被罚站,在角落站了一下午,她静静地看沁的自得,长久地闭上眼睛。
一个人要离开,他不会告诉你,我要离开你。
只是你一直一直都不知道,一直一直以为他只是偶尔忽略你。
你错了,他很早就离开,很早就放弃,很早就把你看得很轻。
说起来,她现在也想笑。
那时候,她们在一年级下半学期。
学习很重,沁浪费不起时间。
往事随风逝,那些人,过客罢了,到最后,有谁不离不弃。
不过幻想。
10
她的车一贯是不上锁的,至少不上防盗锁。
她一度无比地相信这个社会,常常厌恶母亲的市侩。
为什么把钱放在抽屉夜里忘记锁门便忐忑。什么叫做没有防盗锁你的车怎么骑出去。
她的车配有自带锁,方便轻巧,然而,照母亲的,没有防盗锁你怎么活。
非要把车防上两道三道才好?失了一道便惶恐不安好像车立马会飞走,至于?
如此地不放心,大门两道,各房间各抽屉还带锁,说话也需字字斟酌,千万不可让人知了底细,除了家人不要相信任何人,有的时候家人也不要相信。不要吃、喝别人的东西,不要去他人家中,有人对你说话一定不要理他,有了困难也不要向他人求帮助,他们统统可能是坏人,你随时可能被洗劫被拐卖被杀害。天,对人的戒备怎么可以这么重。
她有一度都不愿意听他们的谈论,实在会让心里很不舒服。
但她却明白,自己是最没有资格皱眉的人。
因为她自己,实在也设了重重的保护,失了一层,便焦躁地不敢接触事物害怕受伤害。
她却还是受伤害了。
所以,在母亲这样的教育下,她的车仍然光荣地被盗了。
她停在楼道里,一时急没有上锁,回来便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她15年建立起的对社会的所有信任。
大概也该怪她,谁让她明知没上锁还走人呢?
可是,车本就该上锁的么?走人行道不随地吐痰该是被表扬的么?
她那天是去看泠,她看着楼道傻眼的时候,泠还在嘟囔,我讨厌你的车,你总惦记它。
是啊,我总惦记它,所以它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的。
泠的母亲想给她钱让她买新的一模一样的免得让母亲骂。
她下意识回绝了,尽管不接受她就会损失攒着过生日的所有钱币。
然而,她终是不愿欠人家的,何况,是曾经对她如此不信任的,她放不下骄傲。
回家的时候她一个人步行,没有戴眼镜,看所有的东西都很模糊。
看世界不清晰,看不清人们的样子。
其实看清了又如何,知人知面,总是不知心。
觉得口干舌燥,买了一杯哈密瓜奶茶。
过于甜腻的味道失去了所有的本真,她怀疑制造过程除了香精和食用色素到底有没有哈密瓜。
把它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想,也许是它变质了。
她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变质了。
变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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