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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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每月进谷送东西农夫就住在谷外山角下,我在他家住了一晚,给了他一片金叶子,告诉他以后都不用进谷送东西了,如果我走后还有送信人来,就让他把我信带回去。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不管他能否收到。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他说,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可是提笔那一刹那,却一连几张纸都只写了他名字,然后揉成一团丢在一边。
最后终于有了这封信,希望他能看到,希望他能读懂。
我用先前准备好炸药将入谷唯一一条路炸掉,生生地断了自己退路。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天朝,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我到是长高了一截,只是容貌却不曾有着多大改变。
所以我决定先到东溟去看看,看看他为之效命国家到底长什么样。
农夫为我叫了不远处一个小村子里马夫用马车送我过去。忘忧谷处在天朝、东溟与北魏交界地带,所以入东溟国界并不远,只是要到最近有人烟城镇,坐马车还要五天左右。山路难行,对于没有出过远门我来说,确是一大考验。可这和我将要去做事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东溟边城晓都,却比我想象中繁华许多。只是空气中遍布着一股诡异紧张感,令人摸不着源头。付了车费以后,马夫便赶着马车回去了。真正踏上这片土地以后,心中所想却不是如何马上实行我“大业”。有种不属于自己兴奋与热情在潜意识里滋长,为来到这片土地而感到真心高兴。
我知道,那是他在我心中种下影子。我得尽快摇脱这个影子,因为这于我只会有害无益。
向四处望了望,却发现离城门不远一片空地上人群正排着长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官府在征兵。可是在以前知识里,古代官府征兵制度不是应该很严柯,使得人民怨声载道,凄苦不堪吗?
“兵部征兵制规定,国内年满十八尚未成亲男子要到军队服三年兵役,而且不到战争时期不得大量征兵以免挠民。为何现在要征集十六到四十六所有男子,晓都恐怕容不下这么大规模军队吧?
“我说这位小哥,不怕告诉你。上头说了,北边就要打过来了。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父老乡亲给北边那些蛮子欺负不是?咱们这里谁想打仗来着?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都欺负到咱们家门口来了,这会子离开战也就不远了。不过我说这位小哥,你在这里问东问西问了好半天了,你到底写不写?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后边还排着这么多人哪!”
“我这不是写了嘛。”不满地瞪视回去,我放下笔抬起头,却对上这个兵部文官怀疑眼神。
“你有十六?不是吧,怎么看也只得十二三年纪。小孩子自己回家玩去,跑到这儿凑什么热闹!”
“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饭,长不高又不是我错。我确是十六了。”
临时编台词也不管有没有漏洞,反正我目并不是要进军营。只是刚才在这里打听着征兵事,又是一个生面孔,怕是要被人怀疑是北边来间谍,便也排在这长龙里。将所有情报集在一起后,诡异部分更加明显。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报了个名,以满足我好奇心。
只是暗自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一下好奇心旺盛这个不良习惯,不关自己事就别去插一脚。虽然已经对自己说过几百遍,可是心理习性还是改不了。只希望好歹别让这个坏习惯影响到自己“大业”便成。
那个文官轻蔑地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道:“你这个样子能干嘛?瘦瘦小小,连刀都提不起吧?……模样到是长得不错,不会是来给我们弟兄们乐乐吧?”
此话一出,四周人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兵部文官眼中更是泛出了下流神色。我眼中一冷,随手抄起刚才写字毛笔便向他丢去。只见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下,然后全身抽搐不可自制,吓坏了他身边跟班们。
虽然我不会武功,不过对付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只凭嘴巴向上爬无耻之徒却是绰绰有余。怕是这位兵部派来酸书生在这里也不得军中汉子喜欢,除了他两个跟班以外,其他人却只是在一边看热闹,并没有过来帮忙意思。甚至还有一些人向我喝起了采,直道教训得好。
“哪里来狂妄之徒!竟敢伤害朝庭命官,还不给我拿下!”
一个浑厚男音从人群外围传来,眼看就要来到面前。如此雄厚力道与气势自然不可与刚才那个酸书生相比。只怕是长年带兵将领才能练成如此气势吧?心里暗道不妙,我立刻跳上桌子向人群喊道:
“在下来这里应征参军就是想要为国家出一份绵薄之力,堂堂男儿自以战死沙场为最高荣誉。可是没想到我大溟军中却有如此迂腐下流之徒,叫人怎能在这般小人膝下效力!晓都好汉们!你们愿意来到军中之后不能为国家效力,却只能受到这从来没有骑过马舞过刀,也没有出过谋划过策人摆布吗?你们愿意将自己志向抱负埋没在这等‘朝庭命官’油嘴滑舌之下吗?”
虽然在这种地方做演讲不是我风格,可是一席话却也引起了人们反映。人群开始搔动起来,然后听到有人在喊“军中怎能有这等下流之人”,“把他赶出晓都”之类话。眼看着达到了我要效果,正想从桌子上跳下来,却被一个声音震得不能动弹。
“住口!”
不光是我,在场所有人都马上安静下来。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道,一位身着银甲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定定地站在我面前。这下我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索性坐在几案上挑眉看着他。
来者皮肤偏黑,可见长年饱经风霜,是个有实力主。虎目圆睁,一脸肃然,不怒自威。
“你是何人?”
为了以免再刺激他会让自己过早夭折,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在下清明,江南人士,家中父母早亡,跟随师父四处漂流。不想师父在上月突发疾病,客死他乡。安葬了师父之后听闻这里在征兵,便过来试试,就算不能在沙场上为国效命,好歹也能为受伤弟兄们医治伤痛,也算尽了自己一分绵薄之力。”
在东溟,就算宇文慕能够认出这个名字,几率也很小吧?堂堂东溟国师,哪有闲心来翻查边陲军中小兵名册?至于诅咒他突发疾病客死他乡……不管了。
“你是大夫?那你师出何处?”
“在下师父是一名游方郎中,只怕说出来将军也不认识。在下跟随师父三年,略通医术,可为军中将士们效犬马之劳。将军若不信可带几个受伤弟兄过来让在下试上一试。”
他对医术很有研究,只是他致力于治病救人,而我以为这于我“大业”毫不相干,便没怎么认真学。到是对自己找到那两本毒经大感兴趣。当军医话最常见就是外伤,这顶功课我到是有在认真学习,至于平常一些头痛脑热小毛病也都难不倒我,只是要来个什么大病大痛,凭我这点三脚猫功夫那是无能为力了。

他看了眼在地上痛得抽搐着打滚“朝庭命官”,回过头来对我说,“不用试了,清明是吧?明天午时之前到城外营中报道。来人,何大人今日累了,将何大人送回他营中,好生休息。征兵事交由李江负责。”
“不用等到明日,”我从桌子上下来,拎着手中包说,“我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走吧。”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正好免去我一个未成年人到处找住处烦恼。这位将军,在下就先行谢过了吧。
不过也只能在心里谢了。要是让他知道实情,怕是长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吧。
转眼间,来到军营已经一个月了。身为军医,刚开始还整天坐在医帐里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伤员需要救治。只是虽然大家都在嚷嚷着就要开战了,训练据说也比平日多了好几倍量,可受伤那是少之又少。这里连我一起算到是有二十几个军医,就算将士们训练加倍,那也加不到我们头上。二十几个人整天坐在一起聊天聊天,赌钱赌钱,几乎都没几个人干正经事——其实也不怪他们,哪来什么正经事可干?
才来头三天,医账里几乎被人挤爆,可奇怪是他们都只到帐里来转几圈,或在门**头接耳一会儿就走了。有些人过来找我说话,问他哪儿不舒服他们就说哪儿都不舒服,把脉结果却是身强体健屁大点毛病都没有。更有甚者干脆就直接调戏开来,直到我忍无可忍地用对付那个兵部文官方法将他们全都赶走。
而真正来拿药看病只有两人,一个是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拉肚子,一个是厨房做饭伙计不小好割伤了手。
之后,我便以采草药名义整天在营外乱逛。一来二去,到是把晓都及军营所在拂晓关摸了个遍。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来形容拂晓关是再好不过。对于与北魏和天朝接壤东溟来说,处于三国交界拂晓关是一道非常有利天然屏障。要攻下拂晓关只有从内部入手,而且过了拂晓关拿下晓都之后,东溟就再也没有什么险要关口可以支撑。西北与北魏交壤地方有重兵把守,那里驻军是东溟最多最强大军队。而西南方面,自从天朝少了欧阳父子,便再也不足为惧。而拂晓关这里虽然由于地势而不能驻扎过多人口,可是有利天然屏障却足以替代大量军队。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拂晓关将领——宋怀溟。
弱冠之龄便赢得东溟武举状元,未及而立却已然成为镇守边关将军。军中将士说起他,无一不是一脸敬畏崇拜。可以看出这位青年将军不但有能力,还深得军中将士及东溟国主信任,想必也是个忠君爱国人吧。
天渐黑之后,我才慢慢收起东西往回走。在这月余之内,不但采了许多草药,还在山里发现了很多可以休息、烧烤和午睡地方。所以我更是早出晚归,别人都当我是才来热血过头勤劳小蜜蜂,然而每天在外面过得多么逍遥快活,也就只有我自己知道。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这就是我原则。
走到一半,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侧耳听了听,一股不快又从心下漫起。身后跟了只蟑螂呢,真讨厌。不过离得还有点远吧,不管了,走自己路,让别人跟踪去吧。只是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
又走了一段路,那跟踪之人却是越来越近,终于到了十米之内。我停下来转过身,看到不自然地晃动草丛,一声冷哼从鼻子里发出。
“没本事还想跟踪人?看来开战事是谣言吗?不然何大人又怎么会有心情来和我一介小小军医玩捉迷藏呢?”
见到自己被识穿,那人只得从草丛中出来,果然是那个兵部“朝庭命官”。只见他笑得一脸委琐,在渐渐暗下来树林里慢慢向我走来。
“小军医还在为那日事生气么?嘿嘿……你看……现在你不也进来了嘛,以后大家相处日子多了去了,你还能躲我一辈子么?”
我躲你?听了这句话害得我差点没笑出来。还不知道是谁,那日受了我一毛笔以后,得知我进了军营当了军医,就算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也不愿叫军营里大夫,唯恐来人是我,再给他来那么一两下。现在跑过来,大概是这一个多月来打听到我不会功夫,所以才吃了豹子胆跑来送死。
只见他边说话边向我越走越近,眼中是精光大放,走到跟前时见我仍是没有任何反映更是乐得急忙往我身上扑。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中却愈发冰冷,然而正当此时,扑过来身体却像电影特技中撞到无形墙一般远远地弹了开去,那朝庭命官便掉在草丛里哎哟直叫。
“你、你……竟敢……”气急败坏地指着我就想控诉,却在下一瞬间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变得一片死灰。
“原来何大人在这里,军中有要事找何大人相商,还请大人移步。”
背后传来一个冷若冰霜声音,却是那样雄浑有力,令人安心。只见那朝庭命官狼狈地爬起来,对着我身后干笑道:“呵呵……宋将军……不知找我何事?”
“何大人回去不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那姓何便只好青着张脸告辞。等他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视野中之后,我才转过来对身后人说:“多谢将军相救。”
宋怀溟本就很黑脸在已经快要完全暗下来树林里显得更黑,只看见一双精亮眼睛在黑暗中直直地瞪着我,瞪得我心里发毛。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他。”
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只是脸上仍是面无表情,漠然道:“将军这是何意?”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姓何消失方向,道:“如果我再晚来一刻,怕是只能见到他尸体了吧。不管你手上拿是什么,只怕他是不死也残。要是让朝庭派来人死在我这里,可是不好交待啊。”
我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将手中东西收起来。原本打算杀了那个老色鬼,没想到被他看见,抢先将之救下。要不然那姓何再近一步,我手中毒针便会刺进他心脏,让他尝尽万蚁噬心痛苦而死。
“从明天起,你就搬到我账里来,做我贴身军医好了。”转过身离去他用我刚好能听见声音说,“我可不想手下将士还没有上战场,就先全都伤在了自己军中大夫手里。”
看着他离去背影,我在后面发出一声小小冷笑。
宋怀溟。这人到是有那么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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