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临睡前,怀炙习惯最后检查一圈所有的门窗,侍卫的布置,甚至火烛灯盏。鬼焰门上下,他的小心慎微早就是出了名的,如今建康分坛交托给他,他更是如履薄冰。分坛之中,四五十名子弟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他手中,他唯有小心再小心。
可是当他放心满意的视察完毕,回到自己卧室时,徒然见到桌边坐了个人,惊的倒吸一口冷气,那人却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压低了嗓子道:“关上门再说。”
怀炙依言关上门,走到桌边也坐下,笑道:“人人都像你这样来去自如,我几条命都不够用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了,所以只有悄悄潜进来。”那人答道。
“此话怎讲?”
“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喋血派失了头领,照理说不过是一盘散沙,我们待他们又如门中兄弟一般无二,他们没有理由心生反意才是。”
不错,那人正是接了怀炙的汇报连夜赶来的黯夜。
“其实他们也成不了气候,也许是我们多虑了。”怀炙说话时眉头微锁,也是想不透此事的前因后果。
黯夜摇头,分析道:“我倒觉得,他们谋事如此不周密,像是故意要引起我们注意。而小小一个喋血派,的确也成不了气候,怕的是背后有人撑腰。”
怀炙一惊:“难道是为了引你下山?”
黯夜笑了一声:“所以我就偷偷的来了,不让他们知道便是。你说他们集会是在哪儿?我今晚就去探探。”
“不成不成,明摆了有圈套,你这一去岂不是自己送上门了?”
黯夜道:“所以要赶在今晚去,他们还不知我来了,有圈套也来不及布置。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集会?”
怀炙无法,只得说出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黯夜听罢,起身告辞,却是不走正门,又想从窗口出去。待要离去,突然转身问怀炙:“城门口怎么不设关卡检查了?上任城主的事解决了?”
怀炙摇头:“这我也不知,只听说新城守查了三四个月未果,京城派来个大人物来接着查。”
“哦?什么大人物?”
“当今圣上的三皇子龙天晟。”
黯夜失笑道:“来头果然不小。查出什么来没有?”
怀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缓缓道:“是你做的么?”
黯夜一挑眉:“问这干什么,总之跟我们鬼焰门没干系。”
怀炙道:“风舞妹妹已经知道了,骙炎可能也猜到了。”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黯夜脸色突变,质问的声音隐约带了怒气。
“你瞒着所有人做的事,我能知道多少,又能说些什么?她一听到喋血派的名字当众失态,我才更加肯定了以前的猜测。我想骙炎肯定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黯夜沉默片刻,道:“总之,你什么也不知道,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事情过去了。”
怀炙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话音刚落,黯夜玄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
西出城门外七八里,怀炙所说的集合地在城外安平村村口的一间破庙。黯夜怕打草惊蛇,在两三里外就下了马,孤身赶去。等接近了那间土地神庙,果然见正殿里头隐隐透出些灯火,人影绰约,隐隐能看出屋内站了不下七八人。黯夜悄无声息地潜到窗下,摒住气息凝神听去,只听里头正讨论的热闹。
“消息让小六放出去了?确信已经让怀炙知道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问道。
“是,怀炙已经起了疑心,我亲眼见到当夜有信使出发,想是向他们本部汇报去了。”一个说话瓮声瓮气地人答道。
另一个人声音稍微悦耳,补充道:“不仅如此,怀炙还派人盯着我们,只是还未发现这里而已!”
“哼,”第一个声音冷笑一声,“早晚的事。等那个风堂主黯夜来了,就算他们没找到这儿,我们也领他们过来。”
黯夜心中窃喜,果然没料错,确实有阴谋。
接着,另一个新鲜声音响起:“可是少主,那个黯夜真的会下山么?万一他要是不来那不是全白搭了?”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笑了,听着像虫子爬上了皮肤,粘腻着叫人心头发麻。只听他说:“不来?那我们就再造些事端,看他来不来!”
黯夜听了皱眉,这是哪门子的少主?他收服的喋血派有这个人物么?
“万一我们要是没引他下山,反而让怀炙派人给灭了,那该如何是好?”
那个被称作少主的怪声音道:“没有万一,有上主护着呢!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么?”
众人一听大喜,嘿嘿笑着连声欢呼,又有一个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声战战兢兢的问道:“那事成之后,答应我们的……”
“这你们放心,上主说了,等灭了鬼焰门,建康坛就归你们了!”
黯夜越听越心惊,这人口气不小,不仅窥探建康坛,更要灭了整个鬼焰门?究竟什么来头?!
正想着,先前那个瓮声瓮气地声音已替他问出了疑问:“这两年鬼焰门声势浩大,在各地都有分坛分路,本部还有四个堂主,哪有这么容易灭的?”
那少主道:“要做就从大的下手,以后就好对付了。当时黯夜挑了你们喋血派不也是走这个法子的么?”
“所以就从黯夜入手?”
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哼:“岂止是他呀!不过详细的你们也不用知道,荀阳城那边自有别人去处理。你们只须给我盯着黯夜何时到建康就成了。”
众人正要应允,突听身后传来冰冷的一句:“不用盯了,我已经来了。”
正说话间的人全没料到刚才商议的机密事被人听了去,竟有人一直在外头他们没发现?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竟都忘了如何应对。硬是愣了半晌,才看清来人。
“是黯夜!”
“黯夜来了!”
一时间小庙中惊叫迭起,乱作一团。
“慌什么!?他就一个人,快点给我拿下!”那名被称作少主的人连声喝止,可喊声却淹没在骚乱之中。
黯夜手提着剑,一脸怒气,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缓缓道:“早知今日,当日留下你们这些杂碎真是浪费了我鬼焰门的粮食!”

说罢蕴集内力,以掌风扑灭烛火,殿内失了光源,一下子陷入黑暗。与此同时,突然飞沙走石,只听得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又几乎在短短一瞬间平息下来,嘎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死静。
“你又是何人?”黑暗中,胜利者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先前还踌躇满志要灭了鬼焰门的所谓少主,如今连答话都不能顺畅:“你……他们都死了?你想怎么样?”
“你是何人?荀阳城那边究竟怎么了?”黯夜以剑封住那人的命脉,使他动弹不得。
月光下,依稀能见着身侧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尸体,刚才还同在谋划的人,如今已毫无知觉。再看黯夜背对着月光的高大身躯,根本看不清面目,却浑身散发着修罗的气焰,让他战栗不止。
“说!”喉间的剑又近了几分,刺入了他的皮肤。
“不,我不能说……”声音低了下去,最后一字含在口中糊了下去。
“糟了!”黯夜心道不妙,收了剑扶住那人,却见他已软软的向下倒去,嘴边一道艳红血蛇蜿蜒而下。黯夜愤愤地扔下那人尸体,转身对着殿外高声道:“都出来吧。”
一眨眼,地上齐刷刷跪了三个黑衣人,齐声道:“见过风堂主!”
“你们坛主让跟来的?”
“是,坛主说怕你需要个传信的人。”
黯夜点头道:“你们就是暗隐者?”
“对。”
“怀炙真够仔细的。不过也好,回去把刚才的事讲给你们坛主听,再转告他,喋血派的人直接清理掉,再派一队稳妥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荀阳城接应。”又打量三人一番,问:“你们三个中,谁的轻功最好,脚程最快?”
其中一人倒也不推托,站了出来,其余两人也共同推举这人。
黯夜道:“你不用回建康城了,直接去莫骊山禀告义父义母,有人暗算我鬼焰门,颙曦可能已中计,让他们加紧戒备,去查查是谁在暗处谋划。”
“那这人?”
“已经咬舌自尽了,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
夜色浓浓,黯夜目送三个暗隐者飞身离去,自己也跃上了马,猛一挥鞭,马儿吃痛,撒开四蹄飞速奔去。
颙曦,但愿你没事,但愿我来的及……
喋血派,飞鹰教,还有那个隐藏在后不知姓名的势力,这个梁子结定了!
***
“什么?!”伏澄殿中暴出了鬼王的怒吼,响彻云霄。
濯飏一身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跪在殿中央,低垂着头,怆然答道:“是孩儿办事不利,连累了那些兄弟们!”
焰后眼圈微红,神色凄然,语带哽咽:“不能怪你,你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这百虎镖局与我们一向亲善,哪知竟会设下此局暗算你们。你如今全身而退,已算是万幸。只是可怜了旭宇这孩子,就这么去了……”的a1
“啪”的一声,只见鬼王巨掌猛拍向桌子,桌子的一角硬生生被削去了一块。尚不解恨,怒骂道:“实在欺人太甚了!于百虎这个老贼,用下三滥的勾当害我孩儿,我鬼焰门与他不共戴天!”
焰后叹道:“报仇不急于这一时,如今失了业城坛和萧关路,我们在北方的势力大减,不宜贸然行事。”
鬼王待要反驳,可无奈自己也知夫人说的在理,话到嘴边只得忍下,额上青筋凸起,道:“罢了,先安排旭宇孩儿的身后事吧。”
是夜,鬼焰门上下满眼缟素,大办鬼王焰后之义子、业城坛主旭宇的丧事。濯飏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家兄弟,在灵台前长跪不起。焰后担心他过于伤心伤了身子,于是命他早早回去歇息。哪知他哪里能安心歇下,打发走了侍卫,提了酒罐,独自朝北山梅林走去。
梅花早落尽了,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万籁俱静,仿佛积聚全力等着春回大地的时机。濯飏坐在树下,只是蒙头喝酒,旭宇倒地前的那一幕还在他眼前历历在目,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却无能为力。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兄弟,虽然感情并不是特别深厚,但毕竟情同手足。一口接着一口的灌,可是眼前旭宇最后的笑容为什么越来越清晰?他甚至看到他嘴角一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酒罐空了,濯飏懊恼得低吼一声,猛然扔了出去。“嘭”的一声,酒罐摔个粉身碎骨。远处却应声传来一声低呼,声音不大,濯飏却听得格外清晰。
“谁?谁在那儿?”濯飏警觉地问道。
“是我。”黑暗中,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环佩之声响起,一抹纤瘦的白色身影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濯飏眯起眼,看着她越走越近,待看清来人,猛然间睁大双眼。是错觉么?还是酒喝多了?居然看到抚琴面露忧虑关切之色,朝他这边走来!
濯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绝不会是抚琴,因为她对他永远是冷若冰霜,何曾有过眼前这么温柔的眼神?是在做梦吧?还是他喝糊涂了,把闻歌看成了抚琴?不,也不会是闻歌,闻歌一味将他推向风舞,早已彻底跟他决裂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浑身一暖,一件斗篷覆下,她已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子,温言劝道:“夜深了,要喝酒也能回去喝。”
眼前再一次闪过旭宇的笑脸,濯飏猛一甩头,眼中雾气氤氲,看什么都一层模糊,心道,管她是抚琴还是闻歌,他只知道,旭宇的仇他非报不可。这是尚有意识时的最后一个念头,伴之而来得则是无尽的黑暗,让他带着最深的恨意沉沉睡去。
抚琴凝视着濯飏的睡颜,即使在梦中也是紧锁着眉,忍不住伸手向他的眉间,想抚平那道褶皱。没料到他迷迷糊糊中向她的身体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式沉入了梦乡。抚琴僵坐片刻,终于还是心软了,就由他靠着。两人静坐在树林中,任时间流逝,这一刻仿佛能到天荒地老……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