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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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在放大切。格瓦拉神秘的面孔,地点是在大峡谷医院的托盘上。找到格瓦拉的尸体了?他打电话给国际部的编辑,命令查一查情况。没有找到。是在飞机场附近挖掘出一块股骨,可是属于一个罗圈腿的女人。严肃认真的记者应该善于在乱七八糟的传闻中辨别真伪,因为广播和电视频道为了引人注意常常拼命制造虚假消息。
报社行话所说的“档案卡片”就是斯卡迪搜集的关于编辑们的全部材料。有些卡片复制了录取时他亲自面试的情况。另外一些卡片收入了电话号码、扔进字纸篓里的书信草稿、涉及到编辑们名字的传单、参加某个政党或者足球俱乐部的复印件。在雷伊娜。雷米丝的卡片里,还附有一些照片:父母的、一个哥哥的、几个侄女的、一个曾经是她未婚夫——摇滚乐师的。卡马格小心而好奇地检查所有的卡片,仿佛这个人物是个微型艺术品,只能用手指尖捏住。多么简单的生活:没有任何大事。上过基础英语课,修女学校毕业,乘巴士去过一次里约,去过一次圣保罗,身背行军包去过一次墨西哥。父亲是汽车修理工,在阿特罗克有车间。
据斯卡迪说,她经历过阿根廷的所有经济危机,但是不怨天尤人。她喜欢骑马,周末都在马术俱乐部度过。一九九五年,她从阿特罗克老家迁居到首都翁伯特。普里莫大街两居室的小房间生活。当然是父亲付房租,但是雷伊娜打算独立,过成年女性的生活,要成名成家,为报纸撰稿。
这时,宁静笼罩着这里的河岸区。拉普拉塔河面上,黑暗使得胆怯的人会转身而去。斯卡迪的卡片是如此的完美无缺,是如此的清晰明白,这让卡马格恢复了对人类智慧的信心。
写字台上渐渐堆满了女秘书们留下的便条。还有记者们的信息,是世界的声音。只要他不叫人进来,谁也不敢迈进这座圣殿。播音员MV在阿根廷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说,参议员瓦伦提之死属于事故,不是自杀:这是官方的说法。要掩饰真相吗?在这里或者那里政府的压力下,新加坡银行要否认胡安。曼努埃尔在圣保罗存入的支票是真的。雷米丝小姐在前厅等候,她说是您叫她来的。瓦伦提的遗孀离国出走,她现在在埃塞萨(埃塞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国际机场。),手持前往芝加哥的头等舱机票。安全局四名特工给她做警卫。(布伦达和两个女儿也是搭乘这个航班,也是头等舱。说不定睡觉之前她们还会说说话呢。明天,我要给布伦达打电话,问问她那遗孀在旅途中的言行细节,写在有颜色的便条上。)
卡马格吩咐道:“让雷米丝进来!”
她穿的还是上午那套旧衣裳:一件翻领毛衣和一件紧身工装裤。卡马格指指写字台旁边一把椅子,请她坐下。
他的目光又转回到电视机上去了。
他说:“你等一下。我看看这条消息。”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奥姆真理教的盲人先知麻原扎幌的定格画面,一九九五年他用瓦斯在东京地铁放毒杀人。这个形象看上去令人难以忍受。画面上没有声音。
“关于米切姆的事。”卡马格开始说道。“我请你来是为你写的米切姆的文章。”
“有问题?”这女孩自我保护的意识很强。“我玩命地写了一通。材料一件一件地核实过了。”
“没有全部核实。米切姆没有读过瓦伦廷教派的书籍。
读书的是劳顿。“
“是查理。劳顿吗?”
说这话时,她脸红了。
“就是那部影片的导演。那个时代,就是一九五五年,拍片的时候,演员们即兴加台词的可能性很小。你对那个时期的好莱坞一点也不了解。”

“可能我记混了。”姑娘认错,但不道歉。
“你的名字雷伊娜是从哪里来的?”
“从外祖母那里。她是巴西人。名叫雷伊娜-玛利亚。
达。格罗里亚。他们差一点给我取名叫雷伊娜。依萨贝尔。
幸亏及时收回了。“
“你真的相信耶稣有个孪生兄弟吗?”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不知道。一切都是可能的。
我仅仅知道瓦伦廷教派是些什么人而已。我说过了:我记混了。“
“雷伊娜,这些段落我都得删去。报纸从来没刊登过这么长的讣闻。”
“为什么偏偏要删这几段呢?这是文章里最精彩的部分。如果您同意,我来修改;我会说这想法是劳顿的。”
“不要。今天的麻烦事很多。我叫你来不是讨论稿子的。”
电视银屏上的光线突出了她的轮廓,或者说突出了卡马格希望的那模样。他能猜出那工装裤里面结实的肌肉,毛衣里面起伏的**,胳膊上柔软的汗毛。好像这轮廓是个鱼缸,身体在里面游动,难以亲近。她说话时摇来晃去的样子,的确出人意料。他不知道聪明的女人会像鱼儿一样地滑动。
“雷伊娜,我曾经搞过电影评论。关于米切姆的评论,我读过十几篇。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可是整个内容没有人会感兴趣。人们买报纸,是要在两分钟之内得到消息。他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细节上。你那个耶稣孪生兄弟的故事,就太讲究枝节了。”
“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这么回事!您愿意的话,咱们改天再谈。找个麻烦不多的日子。”
“麻烦过去了。不会更难了。现在我饿了。咱们可以找个地方边吃晚饭边谈。”
“到外面去?”
“当然。随便什么地方。离开这里,什么地方都没关系。”
“您看看我这身打扮!我还是收拾一下得好。我去您指定的地方找您。几点钟?”
“十点钟。把你的电话留给秘书。她们随后通知你具体的饭店。”
雷伊娜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表情。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睁得很大,但是没有**,仿佛母牛在火车漆黑的车厢里旅行几天之后突然来到陌生田野的表情。
除去像上午胯部有些疼痛之外,卡马格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他不觉得身体比在大学踢足球时逊色;尽管肌肉有些松弛了,可他仍然喜欢在海滩上展示二头肌和强壮的胸肌。他拿出藏在写字台里的雪茄烟,剪去尖端后,用火点燃。火亮照出他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依然年富力强,可能一个女人还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需要一个以一当百的女人,一个相当于成群的温柔女性,她像十月的太阳那样照耀着他,一个太阳不落、夜晚不降临的女人。
送来头版消息时,他无精打采地修改起来。他毫不犹豫地选定了大标题。这很容易:《总统之子在巴西银行储蓄财富》。这是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恩索害怕的就是这个。调子提高了;凡是认为七百万美元是笔财富的人都相信这条消息的真实性。毫无疑问,这短短一句话会让一小撮**分子彻夜难眠:他们走私军火,造成瓦伦提自杀,把钞票装满手提箱,由总统派人护送到飞机场,与加里毒品集团勾结;他们是可怜的祖国身上的脓疮。卡马格,你总是对的,这是你最为自豪的地方:人人出错的时候,你不错。他想起一首六十年代的歌曲:“你避免了错误傥得自己有救。可你犯了最大的错误/就是没犯错误。”这歌词说的不是他,永远不会是他:因为他天生的不犯错误。第二天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他对一切都有准备。一切都有准备,就是没有料到最后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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