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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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是僖嘉王朝中第二大城镇,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九州比京城还重要些。由于九州的地理位置适中,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会在这里歇歇脚,办办货,或是索性买卖双方专程赶来这里碰面,谈谈交易的细节。久而久之,九州城品种齐全,货源充足便是四海皆知的了。这人多,紧跟着的那些附带的行业也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所以,在九州,有全王朝里最大的镖局,最有信誉的钱庄,最舒适的客栈,最喧哗的车市,当然更少不了最香醇的佳酿,最豪华的赌场和最妖娆的美人。
明月楼是个酒楼,也是九州城里最大的酒楼。和一般的酒楼差不多,明月楼临街的部分底下是大堂,楼上是以屏风格开的雅座,你要喜欢热闹,那就在楼下点几个小菜,要一壶小酒,看看门口你来我往的人流,听听临桌食客的高谈阔论;你要喜欢清静,那就楼上请,一杯香茗,几碟小点,坐一下午,消遥自在。不过懂行的人一般都不会在这两处逗留,那些个有钱人最喜欢的还是明月楼后半部分的包间。
明月楼店面的边上有一胡同,说是胡同却也不小,能容纳一辆四马拉的马车。进了这胡同,大街上的鼎沸人声便自动降了七,八分。离胡同口百米处有一朱红拱门,跨过拱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小桥流水,满园春色。院子里错落有致的建着不少的小厢房,每个厢房间的距离虽不大,却是互不能望,所以人站在厢房里,只能看见院子里的繁花翠草,听见树上的鸟叫蝉鸣。这里的环境清雅,而每个厢房又想对的独立,于是很多人都喜欢到这里谈些不方便在大厅广众之下谈的事。
而这院子另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这里的服务设施与众不同。所有的厢房都有固定的人伺候,那些伺候的人都是些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小厮。这些小厮们全部着装统一,笑容甜美,虽不是顶尖儿的长相,却也看着讨喜可人。最主要的是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回避,让人觉得动静有序,十分贴心。
院子里面还有一条人工挖的水流,淌过每个厢房的门口。可别小看这条水流,这可是明月楼一个最特别的地方。水流的流速可控,所有从厨房传出来的菜都是通过这条水流送到各个厢房门口,由那里的小厮们再端上桌子。就是因为这样的上菜方式,才没有了一干人在院子里端着盘子东窜西跑的情景,从而保持了安静的气氛。
必须一提的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服务,其代价也是可观的。用同样原料做出来的菜肴,明月楼厢房里要的价几乎是前楼要价的两倍,只不过送到厢房的菜色看着更精致些。所以九州城里的老百姓经常这么说:“要想吃菜,去明月楼的前楼,包君满意;要想摆谱,请进明月楼的后院,绝对会花得您心惊肉跳!”不过,即便明月楼订的价位如此不合理,可那些爱显阔亮身价的客人们还是对后院厢房情有独钟,没办法,谁让世人就好这么一口呢!
都说同行是冤家,明月楼如此树大招风,自然少不了被人暗地里放冷箭,下绊子。不过随着明月楼得生意越来越好,这样的事情却越来越少。想要暗算明月楼,行!不过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九州城的太守晋磊是这里的常客;致远镖局的总镖头安云龙和明月楼的老板舒放是拜把兄弟;那些个显贵豪商们更是习惯于天天在此小酌大宴。这明里有人守着,暗里有人保着,所以要在明月楼闹事,那纯粹是老太太没事喝砒霜——找死。也因此明月楼在短短的3年里,荣升为九州城第一大酒楼。
明月楼不做早市,一般都是快近中午的时候才开门迎客。所以每天的上午,不管是前楼还是后院,都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氛。这天早上,老板舒放用完早点,拿起刚刚送来的细竹管,出了房门,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还没到厨房,舒放向左一拐,闪进了墙边一道毫不起眼的小门。没想到门不起眼,可门里却是别有洞天。红花翠柏,曲径通幽,俨然是一大户人家的宅子。轻车熟路地穿过前厅,在宅子的后院,舒放找到了想找的人。
舒放紧走两步,靠了过去:“就知道你一大早会到这里来看花!既然这么喜欢,不如移到盆中摆在屋里得了,也免得风吹雨打,老是让你担心!”
那人闻言,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一把清亮得声音扬起:“舒大哥此言差异!我虽喜欢这花,却并不想拥有它;而且不经历风雨,又怎能显出生命的可贵?你看,淋过了昨晚那场春雨之后,这花不就更加娇艳了嘛!”边说边转过身子,与舒放直面而立。
虽然认识这人已有多年,可每当舒放见到那张脸是还是会微微失神,心中不由赞叹,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育出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物?朝阳映衬在那晶莹无暇的脸上,波光流动之间,显得比平时更加炫目,这满院的艳蕊又岂能和此人相比?
递上手中的竹管,舒放收回了眼中的惊艳:“刚到的,我还没看。”那人接过竹管,挑开一头的细塞,抽出里面的一张薄纸,仔细看阅。然后就见一边的青黛微微一挑,一摸淡淡的微笑挂上了嘴角:“看来,有人真是忍不住了!”说完把那纸递给了舒放。舒放接过看完后,抬眼问道:“你想亲自去?”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又转过身看向那花,然后说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说泉州有种叫“猫不腻”的民间小食,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不知和我们明月楼的点心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
舒放一听便知他想出门,十分不赞同地道:“你若想吃,派人买回来就是,或者把那作东西的人给请来,你又何必自己去呢?”
那人闻言轻笑,然后斯条慢理地道:“很多的民间小食要配合当地的风土人情食之,才会有原汁原味地的感觉,出了那个环境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再说了整天呆在这里无所事事,身子骨也愈发懒散起来,该是出去活动活动的时候了。”
舒放知道那人心意已决,那便是说一不二的了,也就不再劝阻:“那我让下人们去准备出门的马车,你这次想带谁出去?”
那人侧头深思了一会,道:“都带上吧,要是拉下哪个,回头又该抱怨了,我可受不了有人整天在耳边嘀咕。”
舒放不住摇头:“你啊,还是太宠她们了。有时候真不知你们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那人闻言,又展开了笑颜:“你素知我不在意这个!还有,小心这话可不能传到她们耳朵里,否则你必不得清静!”
舒放佯怒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怕嘛!”说完便转身离开,去打点事宜了。
那人见舒放走远,复又弯下腰,继续打量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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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春日,风和日丽,宽阔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多是出游的行人,只见远处尘土飞扬,跑来三匹骏马。马上三人年纪都在二十上下,领头那人双眉飞扬,炯炯虎目,一脸的威严;他身后左侧之人天庭饱满,剑眉朗目,唇红齿白,可谓风流倜傥;右侧那人却是虎头虎脑,眉宇之间和那左侧之人有点相似,看着多半是两兄弟。这三人各有特色,均是一表人才,看得那些路上的大姑娘小丫头都微微脸红,不住地拿眼角余光直瞟他们。
行到路边一茶棚跟前,领头那人拉住了坐骑,回头对着左边那人说:“我们走了也有一段时辰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左侧那人抬眼看看天色,然后点头同意。右侧之人见状,一翻身便下了马,还不停地嘀咕着:“太好了,终于可以吃点东西了,可把我饿坏了!”然后连马都不栓,便冲着茶棚里喊:“小二,来壶好茶,十二个馒头,两斤牛肉,一碟花生,一碟卤菜,要快!”
领头那人和左侧之人见了他的饿急样,不由好气又好笑,栓好马后,就在门口的一张空桌边坐下。左侧之人坐下后,伸手敲了一下那右侧之人的脑袋,道:“叫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可那右侧之人满脸的不在乎:“谁说吃不完,不是还有珹表哥和大哥你嘛!从早上开始都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了,难道你们就不饿?”那被称作大哥之人不再搭理他,而是环视了一遍茶棚里的环境。
因为是开在官道边上,茶棚里错落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差不多都座满了,有一半的客人看着像是江湖人士。等那个“大哥”扫视完所有桌子后,转过脸便看见那个“珹表哥”微笑着看着他道:“好了,百川,这是官道,又是大白天,你别那么紧张。”那个“大哥”却摇摇头:“不行,出门前父亲就叮嘱过我,一定要护你周全,不然军法处置!”

这茶棚中的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僖嘉皇朝的三皇子皇甫天珹、平远将军的两个儿子萧百川和萧百骏。几天前萧百川得到消息,红叶山庄的庄主程友济广发“英雄贴”,邀请天下英雄于四月二十五汇聚于红叶山庄,参加“消玉大会”!程友济自称于两个月前无意之中得到了江湖众人梦寐以求的一块玉石——鬼玲珑。这两年来,黑白两道为了抢夺这块据说是一个宝库的钥匙的玉石,搞得整个儿江湖血光剑影,死伤无数,人人自危,所以程友济秉着悲天悯人之心,打算销毁这块玉石,并邀请天下英雄作证。
萧百川无意中把这件事告诉了皇甫天珹,可巧天珹想出门散散心,便怂恿萧百川一起去红叶山庄。但萧百川却觉得,一个皇子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合适,所以死活不答应,两人为此事还吵了一架。不知怎的这件事竟传到了德崇帝的耳朵里,德崇帝将两人都宣进了御书房,下旨任命皇甫天珹为代天循守,代替自己出宫,体察民情,考察吏治;萧百川为护卫,沿途负责皇子的安全。
这摆明了就是让皇甫天珹去参加那个“消玉大会”,乐得皇甫天珹心中大喜。回府后萧百川才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原来当年德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曾出宫到江湖上历练,所以这次德崇帝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像他当年一样,去外面看看,这也就是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至于会带上萧百骏,那完全是因为萧百川给他磨的没辙,别看萧百骏是个男孩子,可是粘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再加上父亲萧战在一边拍板决定,这一行就变为了三人。
三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时不时看看来往的行人,就听远处传来了一阵马挂辕铃之声,一辆四马拉的马车从远处奔来,停在了茶棚的门口。那四匹骏马均是一身的白毛,膘肥体壮,毛色亮丽,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惹得旁人不住打量。
那赶车的是一二十五六的年轻小伙,不过满脸的萧煞,真是可惜了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众人见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就觉着这是个不好惹的主,想着赶紧转过脸,不愿与他直面。不过当看见车上下来的人后,大家又不住地偷偷打量起门口来。
先出现在人们视线里的是两个容貌相似、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大大的杏眼滴溜溜地乱转,左边那个稍显活泼,右边那个略觉可爱,均是未言先笑,讨人喜欢。跟着下车的是个紫衣女子,柳眉横扫,狭长凤目,虽然鼻子有点鹰勾,看着不容易亲近,却也不失为一位美女。
当车上的第四人下来后,众人眼前都跟着一亮,好个柔弱佳人。初看就觉此人浑身上下好像都透着淡淡的哀愁;如云拢雾罩般看不真切;再细看,眉是一双远黛,目是一翦秋水,鼻是一颗悬胆,唇是一对殷红。只见她青丝高挽,斜插一只蝴蝶金钗,那对翅膀还能随着头部的转动而轻颤,好似欲乘风而去,除此外身上再无其他饰品;削肩膀,杨柳腰,及地的白色纱裙之下两只绣花丝鞋若隐若现。
在场的人都在暗暗猜测这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出来春游,没料想她的一句酥软柔语打破了所有人的意料:“请公子下车!”——什么?还有公子?敢情这四人都只是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得这样的美人服侍?每个人都对这位“公子”好奇不已。
就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搭在了车框上,玉制白皙,手指纤长,指尖似有莹莹流光晃动。光是这手就让人觉得美的不可方物,那这人,该是怎样的绝色?众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不目斜视看着那车,脑中还幻想着这手的主人的长相。谁知等到那人出车厢里出来,所有人都失望得无言以对,就好像原以为打开了陈年佳酿的坛子,倒出来的却是最便宜的劣质水酒。
其实这位公子长得不算难看,身量高挑,体态纤细,但是如果眉毛再浓一点,眼睛再大一点,鼻梁再高一点,嘴唇再薄一点,雀斑再淡一点,脸庞再瘦一点的话,那大家也就不会那么失望了。众人眼见此人相貌,再看看他身边的那四个侍女,脑海里不约而同都冒出了这么一句“献花插在了牛粪上”!如果不是那公子脸上的皮肤和手上的一样白皙,很多人都宁愿相信他是戴了人皮面具。
由于茶棚的里面已经坐满了,所以这行六人便也坐在了门口,正好在皇甫天珹他们的临桌。可能是因为靠着路边来往行人扬起了不少尘土,所以还没等坐下,那个公子便用一把破锣嗓子叫了起来:“啊!这里脏死了!若尘你怎么搞的,竟然找了这么个破烂地方,这让本少爷怎么坐的下去!”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个被叫作“若尘”的正是那个柔弱佳人,只见她被那公子吼了之后,眼圈微微有点发红,看的众人好不怜惜,然后就听她温言细声地道:“公子,这附近除了这个茶棚就什么适合歇脚的地方了,方才公子又直喊渴了,奴婢这才自作主张的让未离把车停在了这里,要不我们再赶赶路,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看见城镇了。”
“什么?一个时辰,你想渴死我啊!”那位公子一听就不依不饶,“算了,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不过我可不喝这里的茶,谁知道这种地方的茶是用什么烂叶子泡出来的!”说着便皱着眉坐了下来。
若尘见公子坐下了,暗舒了一口气,赶紧转过脸对一个红衣少女说:“香儿,你去车上把公子的茶叶取来,问老板要个干净的茶壶和热水,给公子沏茶。对了,还有公子喜欢的‘相思糕’也一并取来些。”香儿点头答应。
茶棚里的客人们见这位公子傲慢无力,都替若尘抱屈,可是这是人家主仆间的事,自己也不好插手,所以只能转过脸,来个眼不见为净。一旁的萧百骏很看不惯那位公子的所作所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虽然声音小,但坐在旁边的萧百川还是听见了,暗中拿脚轻踹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警告他说:“别多事,吃你的东西!”
那香儿取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走进了茶棚。茶棚老板也和众人一样,不怠即这位公子,可又不愿这几位侍女为难,只能借出了茶壶和热水。等到茶叶慢慢在水里泡开之后,一阵清爽宜人的香气便散了出来。
萧百川兄弟俩不好茶道,所以闻了那香味后也就只是觉得那是好茶,至于是什么茶就分辨不出了,可这香气飘到了皇甫天珹鼻子里的时候,却让他吃惊不小,因为他闻出了那香气正是世上最顶极的茶叶“魂牵梦绕”所独有的香味。
因为这种茶叶种植和培烤均不宜,所以每年的产量都很低,且大部分都作为了贡茶进了皇宫,只有很少数量流落到了民间,所以有“十两黄金一两茶”的说法。因为德崇帝很偏爱它独特的茶香,所有的茶叶都留给了德崇帝品用,就连皇后那里也没分赏。而天珹有幸曾在皇上那里喝过一次,还真是像世人说的那样,齿夹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个简陋的茶棚里又见到了这种茶,怎能不让天珹对这位公子的身份起疑。天珹放眼向那桌望了许久,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倒是那个赶车的青年发现了天珹过于“热情”的视线,转脸瞪了回来,那凌厉的眼神刺的天珹心头一悸,连忙错开了视线。然后看见萧百川和萧百骏也吃得差不多了,天珹便让萧百川结了帐,三人离开了茶棚。
向前跑了一段路程,皇甫天珹放慢了马速,问萧百川:“刚才那位公子,你可看出什么来了?”萧百川还没出声,一旁的萧百骏抢先道:“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京城还少嘛?真是可惜了那四个侍女,竟跟了这么个嚣张跋扈的主人。”
皇甫天珹闻言摇了摇头,便把那“魂牵梦绕”的事情说了一边,末了还道:“我细细看了看那六个人,除了那个赶车的之外,那两个红衣少女好像也会功夫,只是不敢肯定,想问问你们的意见。”萧百骏听完也觉得这位公子可能来头不小,可嘴上还是说:“照我看,那人也就可能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趁着春色出来游玩的,珹表哥不要老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萧百川沉思了一会道:“这世上深藏不露的人不少,不过只要和我们无关,我们也不必去刨根问底了。也有可能就像百骏说的那样,是哪家富豪的家眷出来踏青了,表哥你也不必细究了。”皇甫天珹见萧百川也这么认为,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了,于是便结束了这个话题。三人又赶了一天多的路,于第二天的下午,到达了红叶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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