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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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被一路押解的李惊滢不禁长吁短叹,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见识到逼宫夺权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却没想到他的四皇兄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完全应了婉情皇后那一句‘物极则反,机关算尽倒成了一个蠢字‘的预言。
原以为会被押解入宫,谁知李惊滢却被一路押至宗正寺。李惊滢一想到八皇兄尚在牢中,不知四皇兄会如何对他便不由心惊胆战。
一路被粗暴的推着进了天牢,李惊滢便开始下意识的寻找起李惊漩的身影。
自上次天牢一别,李惊滢便一直没有机会再探李惊漩。虽然此刻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但他还是极其渴望看李惊漩一眼。因为他有千千万万的疑问,想要亲口问一问那个总是与他处处作对的八皇兄,为何会忽然对他呵护备至,甚至不惜背负死罪之名?
李惊海早在天牢中候着,李惊滢一被推入刑室,便一眼看到被绑在刑室正中血迹斑斑的李惊漩!他惊呼一声,奋力甩开身边的士兵,不顾一切的奔到李惊漩的身边。
被反束的双手无法将李惊漩自锁链中卸下,李惊滢急的泪光闪烁,失声大喊:"八皇兄!"
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李惊漩意识已经模糊,他混噩的抬起头,望着眼前双眸泛红的少年,眼神渐渐清晰起来。
"。。。。。。滢。。。。。。"
微乎其微的沙哑嗓音,几乎无法分辨他说了什么。
李惊滢的胸口一瞬间锥心的痛了起来,他愤怒的瞪向李惊海,痛声大吼:"你还有没有人性!八皇兄待你不薄!从来没有针对过你!你竟下手这般狠毒!!"
"你说他?"
李惊海不屑的冷笑一声,他已经控制全局,毫不掩饰脸上的嚣张跋扈之意,看向李惊漩的目光中泛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是没有正面与我有过冲突,但这些年来,他没少因为你而跟我做小动作!他是很聪明,我也一直没抓住过他的把柄,今日我大业将成,也是时候跟他算算了!"
"因为我?"李惊滢不由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
从他开始卷入这场战争起,八皇兄李惊漩就一直是与他处处作对的一方,何时会因为他而令两位皇兄发生磨擦?
"你当然不知道。就连我也是在惜荷一事之后,才终于确定他果然暗中偏袒于你。难怪当日我力邀与他结盟除你,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都不为所动。再回想这些年来他的一些所做所为,我才终于明白。"
李惊海的冷笑看在李惊滢眼中,有种令他不安的莫名惧意。
"不妨实话告诉你,当年你搬离储秀宫时,我已经为李惊鸿和李惊漩这二人而焦头烂额,不可能再让你加入战局!所以你十三岁那年意外频频、横灾不断,那是因为我一直在派人暗中对你下手。而你倒也聪明,很快便收敛起来,这些年装傻充楞倒是把我骗得很惨啊。。。。。。"
李惊海阴森一笑,李惊滢知道他是恨自己在惜贵妃一事上计算于他,更恨他被瞒骗了这么多年。这种到最后才发觉被耍的恨意,要远比一直跟他作对要来得更深。
李惊滢一语不发,在脑海中细细的分析着李惊海话语中的含义,也因此,随着渐渐理清的思绪而令他的双眸泛起寒光。
"玄尚欣。。。。。。是被你毒死的吗?"
沉寂多年的禁忌,在李惊滢冰冷的发问中再次觉醒,李惊海与李惊漩的脸色都随着这个名字而微微动容。
玄尚欣,一个大李惊滢两岁的伴读,腼腆文静的像个小姑娘,总是用宠溺的目光追逐着李惊滢顽皮淘气的身影。不曾竖敌,不曾失当,心地善良,人缘颇好,却在十五岁那年中毒身亡。
那一年,李惊滢十三,刚刚离开储秀宫。
李惊海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带着恶毒的笑意轻声说道:"原本死的应该是你啊,九皇弟。"
这个答案令李惊滢的眼中倏燃怒火!他用恨不得剥皮剔骨的骇人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李惊海,但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当年玄尚欣因毒发而抽搐扭曲的脸孔!
他七窍流血,紧紧地抓着痛哭的李惊滢的双手,他瞪大浸血的双眸,嘴巴艰难的张合,仿佛有太多的冤屈想要向李惊滢倾诉,又或者有太多不放心的叮嘱想要告诉李惊滢,最后却只能从喉间迸出发黑的稠血。。。。。。
最后,御医无力,刑部无能,玄尚欣的死亡以他的入土而宣告结束。没人知道凶手是谁,是为了什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埋葬在黄土之下。而他,只有十五岁。。。。。。
李惊滢清晰地记得自己跳入正在掩埋的坟坑中,拼命的扒开棺上的黄土,抱着棺材大声的发誓一定要查出凶手,却在毫无头绪的无力感中,慢慢沉默。
仿佛因为愧对玄尚欣,李惊滢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宫中所有人也配合的不再提起,就让这个名字如黄沙般消散在皇宫的浊流之中。
原来,那个令他第一次懂得‘死亡‘、‘悲痛‘、‘无力‘的无头公案的真相,只有三个字:李、惊、海!
"李惊海。。。。。。"李惊滢的声音压抑颤抖,他竟哧哧地笑了起来:"谢谢你解开了这个谜团。。。。。。让我知道应该找谁报仇!"
李惊海放肆地大笑几声:"李惊滢,若不是头几年李惊漩将你保护的太好,你以为自己会有命活下来?其后你能松懈我的警觉,也算是你的本事。但害我错过扳倒你的最佳时机的这笔帐。。。。。。"
李惊海的目光缓缓移向了李惊漩。李惊滢自知自己此刻落到四皇兄手中是九死一生,但比起他自身的安危,他的所有心思都集到了八皇兄的身上。
"我不懂你说的意思,我与八皇兄素来不和,所谓兄弟情深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四皇兄不会蠢到相信吧?"
李惊滢有意轻描淡写,心中却忐忑不安。
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八皇兄为他做了许多?
"举例来说,不如你去看看他的手。"
李惊海冲李惊滢别有用心地微笑着:"你从未注意过他手上的伤痕吧?你应知道你的八皇兄有爱剥东西的毛病,我也不妨告诉你,自你第一次吃葡萄中毒被救回来以后,凡有李惊漩在的场合,所有可能会被下毒的东西他都会触摸一遍。他故意在手指上划开无数个小细口,凡是沾有毒粉药水的东西浸入伤口便会痛疼难忍,就算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也沾之则知。"
说着,李惊海嘲讽的一笑:"而你,也在中毒后养成了吃东西前会下意识去皮的习惯吧?他便把你喜欢吃的水果都剥壳剔核,确认无毒后才拿给你吃。这些年下来,他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无法愈合了。我起先以为他只是为了自保,但现在看来。。。。。。九皇弟,你被人这样保护着,四皇兄真是羡慕的眼都红了。"
李惊滢挣扎着动了几下,眼睛中已经布满血丝,他的目光定在李惊漩已经握住的拳头上,大声叫着:"给我松绑!"
李惊海知道他是想确认一下,不由抱起了看戏的兴致,便命人给李惊滢松了绑。反正以李惊滢一人之力,就算能逃出天牢也走不出宗正寺,李惊海并不认为他的末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惊滢解开双手后,立刻扑到李惊漩的身边抓住他的拳头,李惊漩下意识的更加用力的握住。李惊滢两眼温湿,用力的一点、一点掰开。李惊漩早已气若游丝,很快便没了力道,无奈的张开了手掌。
李惊滢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惊漩手指上千疮百孔的灰色细痕,深浅不一,明显的新伤加旧伤,而且有不少灰色的伤口已经结疤愈合,成为了永难抹灭的痕迹。。。。。。
李惊滢与李惊漩交恶多年,明争暗斗数载,甚至有不少次二人假惺惺的抱在一起故做兄弟情深。而他,竟从没有注意到八皇兄的双手上竟有这么多清晰易见的伤痕!哪怕只要有一次认真的观察,便能轻易的发觉!
却,事隔多年,他毫不知晓八皇兄的双手早已为了保护他而伤痕累累。
泪水缓缓的滴落到李惊漩的手掌上,李惊漩微微一颤,似乎恢复了几分元气,轻轻的扯起一丝笑容,小声地说:"所有一切都是我为求自保而为,并不是为了你,你又何必介怀?"
李惊滢一声不响地抱住李惊漩的脖颈,不住的哽咽着。
李惊漩的目光闪过一丝怜意,他微微侧头,似是亲吻李惊滢的耳鬓,却在李惊滢的耳畔小声说道:"你假意向他讨饶,借机虏了他逃出去,立刻逃向城门附近隐匿起来。待六皇兄大军归来,想办法将宫内的情况告诉他,设法营救父皇。"
李惊滢低声问道:"那你呢?"
李惊漩思恃一下,轻声说:"我会尽量坚持。"
搂在李惊漩脖颈的双手蓦然用力,李惊滢紧搂住他迟迟不肯放手。李惊漩愣了愣,明白李惊滢不肯独自逃命,不由泛起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的复杂目光。
"他最多将我折磨的半死,但他却绝对会杀你。"
李惊漩继续点明其中厉害,李惊滢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仍是固执的紧搂住李惊漩不肯松手。
李惊漩的万般无奈都化做了一声长叹,只得妥协一笑:"罢了。。。。。。那你我就自求多福吧。。。。。。"
李惊漩这才感觉到颈窝间传来的一丝暖意,明白是李惊滢长舒了一口气,不由不合时宜地好笑起来。
"若不知道二位是一脉传承的亲兄弟,连皇兄我都要以为你俩是两厢情悦的佳偶呢。"李惊海语含讽刺。
他一直注意着李惊滢和李惊漩二人的神态动作。且不说在这样危在旦夕的时刻,他们两人没有丝毫求饶之意,竟还同生共死般紧紧抱在一起?现在又见李惊漩竟然微微笑了起来,李惊海不由心头一怒。
他不喜欢这个世间有他不能掌控的事物存在,更厌恶事态不能如他所愿。他喜欢看到别人臣服在他的脚下,拼命摇尾乞怜,只为求得苟延残喘的生机。而他的几位兄弟,偏生就是不屈不挠的傲骨嶙嶙之辈,令他恨得咬牙切齿。
李惊海的双拳暗中握起,眼中慢慢泛现杀机。
李惊漩见李惊滢不肯丢下他独自逃命,便下意识的为两人的生机谋算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李惊海眼中的杀意,心中蓦然一紧,但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反而有意向李惊海笑得别具深意。
"四皇兄,相信宫中大局已定,皇兄为何不到皇宫逼父皇退位让贤,却留在这里愚弄我们几只虾兵蟹将?难道四皇兄连走到父皇面前让他退位的勇气都没有?"
李惊海两眼蓦然冒火,恶狠狠地瞪着李惊漩。
李惊漩确实没有猜错,虽然李惊海有逼宫夺权的胆量,却没有走到李擎煊面前与他目光对视的勇气。李擎煊那不怒而威的慑人气势,由头至脚散发出来不容侵犯的肃穆威严,都是令李惊海无法坦然面对的压迫感。
李家这四位心机不输诸葛的兄弟,虽野心勃勃,但对于自己的父皇李擎煊却是又敬又畏。这种渗入骨髓的敬畏感,令他们机关算尽却从不敢对李擎煊的皇权有半分不轨。
李惊海冷哼一声:"八皇弟,你既知大局已定,又何必螳臂挡车?你虽多次与我交锋,但众兄弟之中却也只有你无心皇权,皇兄不傻,也明白你图的是什么。"
李惊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惊滢,慢慢笑道:"若皇兄能令你得偿所愿,不知道八皇弟是否愿助为兄一臂之力?要知道,若父皇在世,你只怕此生都难偿所愿。"
李惊海话中有话,李惊滢虽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却不知是指什么。李惊漩虽当即明白,却也只是微微一出神,便笑着掩饰了过去。
"四皇兄,你聪明一世,却还是犯了糊涂。惊漩的夙愿并非如你所想,这一把的筹码你压错了。"
"哦?是吗?"李惊海阴森一笑:"那九皇弟是生是死,应该与八皇弟无关吧?"
李惊漩见李惊海似有他不妥协便要灭李惊滢之意,心中暗惊,但脸上仍挂着无所谓的轻松笑意:"咱们这位末弟虽成事不足,倒也不至败事有余。父皇平日最疼爱他,四皇兄何不挟了他做筹码?多一成胜算总好过少一成,不是吗?"
"八皇弟倒真是句句都为九皇弟打算啊。"
李惊海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何必呢?你既不肯从了我,又不肯失了他,难道八皇弟竟不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眼见李惊海已经语含威胁,李惊漩故意幽幽地长叹一口气:"与其说惊漩不懂得这个道理,倒不如说惊漩信不过四皇兄的为人。只怕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之时,也是惊滢枉死之际了。而且四皇兄原就信不过我,此番劝降不过是为了找只替罪羔羊,惊漩又不是愚钝之辈,何苦去做那替死鬼?得不偿失啊。。。。。。"
李惊海的打算被李惊漩一语道破,倒也不气不恼,继续笑咪咪地说:"八皇弟真是想不开,横竖是个死,又何苦再多受点皮肉伤?四皇兄本是为你好,你倒是不领情呢。"

说罢他又看了看李惊滢,邪邪一笑:"而九皇弟。。。。。。只怕想要这个机会,我还不肯给呢。"
"呸,谁稀罕!"李惊滢瞪了李惊海一眼,依然紧抱李惊漩。
李惊海不以为意地一笑,但看着李惊滢的目光已经毫不掩饰令人心悸的杀意:"众兄弟之中,我对你的防心最小,却没想到你的心机竟如此之深,为兄倒真是小看了你。原以为你初离东宫便灾祸不断,玄尚欣死后更是蔫了气势,却没想到你是扮猪吃老虎,倒打一粑。若不是我福大命大,今日被绑在那里的,就不是你的八皇兄,而是我这位被你耍得好苦的四皇兄了。"
李惊海始终对于他未识穿李惊滢的伪装而耿耿于怀,李惊滢也不示弱,冷声道:"惊滢也是多蒙皇兄‘提点‘才收起了少年轻狂。若没有四皇兄当年多番算计,又哪有今日的李惊滢?如此看来,惊滢还要感激四皇兄的‘教诲‘呢!"
李惊海一阵冷笑,自袖间掏出一个景泰蓝瓷瓶,慢慢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米黄色的药丸。
"皇兄也知早年愧对于你,所以,特别备了一份厚礼留给九皇弟享用呢。。。。。。"
李惊滢目光平和的凝视着那粒药丸,李惊漩却惊得微微一颤。
"这粒药可是皇兄千辛万苦才从夺魂生手中求来的呢。"
李惊漩勉强撑起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问道:"哦?这粒小小药丸竟是出自夺魂府的秘药?只是不知这药有何玄妙之处?"
"当日皇后娘娘病重,夺魂生率十名弟子赶赴京城,我这个堂堂王爷为了求见他一面,可真是煞费苦心。"
李惊海一想到当时夺魂生对他冷漠的态度就恨得咬牙切齿:"所幸他最终驳不住皇族盛情,我才得见他一面。席间,我旁敲侧击向他讨得此药,可惜那夺魂生太过小气,此等奇药竟只给我两粒,真是可惜。待我大业建成,我自会以皇帝之名再好好向这个夺魂生讨要一番。"
"此药有何功效?"李惊漩慑于夺魂生的威名,不禁对这粒小小的药丸心生惧意。
"本王只是对他说‘若有一人着实令本王苦恼,活着太过碍事,却又不能伤及性命,有何妙药可以一偿所愿‘?"
李惊海微笑着把玩起那粒黄色的药丸:"然后夺魂生便给了本王这瓶药,还特别叮嘱不可妄用。于是,本王便把其中一粒试用到父皇那匹烈性如火的赤焰汗血宝马身上。。。。。。"
李惊漩与李惊滢同时一惊,想起父皇那匹百年难寻的良驹。
某日,它忽然疯癫发狂,嘶鸣数日后便没了动静,呆呆板板失了所有灵气,连饲料都要喂入口中才懂得咀嚼。父皇痛心疾首,遍寻天下兽医却未能查出病因。最后,父皇不忍一代名驹这般惨淡收场,便一刀斩杀了它,悲痛不已。
此事一直是宫中一大憾事,却没想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一想到是李惊海手中的药使那匹烈性宝马被废,若将这药用到人身上。。。。。。
李惊漩不禁心头一凛。
"九皇弟,这等奇药本王放在身边许久都不舍使用,如今你雀屏中选,要如何感激皇兄呢?"
李惊滢没有理会李惊海的挑衅,自知难逃此劫的他,此刻竟意外的心平气和起来。
原本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与李惊漩纠缠不清的恩怨,好似一团乱麻,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仇恨还是羁绊将他二人缠绕在一起。而恍然得知李惊漩对他的暗中呵护,那一瞬间的满足与愧疚将他的心填的满满,再也容不下更多的思绪。
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原来他最想要、却一直不敢奢想的东西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李惊海,我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但兄弟一场,我也好言劝你一句。"
李惊滢沉声道:"六皇兄的大军不日便会抵京,朝中精锐尽在其中,而你与虞将军就算能控制大局登基为帝,又能太平到几时?你逼宫篡位是大逆不道的不赦之罪,到时六皇兄以护驾之名领兵杀入宫中,先杀父皇嫁祸于你,再捕你问罪,届时他便是平乱的大功臣,而你则会背负弑父之名遗臭万年。这步棋,你走的太玄、太险!"
李惊海何尝不知李惊滢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连番突变已经令他应接不暇,若一一接招只怕也不比夺权之罪轻上多少,这才索性放手一搏!
他迟迟不敢入宫与李擎煊对峙,便是心有惧意,对这场叛乱并无十成把握。他更知李惊鸿的千军万马又是另一则隐患,稍有差池便会身首异处。
若他成功,这一切都只是它日暗暗后怕的回忆。但此刻,他甚至不敢想像当一切都以最坏的形势发展时,他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所以,烦躁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毁灭性的大肆破坏:就算我死,也要多拉一人陪葬!
带着李守贤去浮苍山谢神还愿的李惊涛、尚未归朝的李惊鸿,都不会被李惊海的疯狂吞噬。但是被擒的李惊滢、被关在牢中的李惊漩,却不幸的被卷入了其中,生死悬于一线。
"不劳九皇弟费心。"
李惊海冷冷地说完,便将药丸递予身旁的士兵,示意他喂给李惊滢。李惊滢看着那粒小小的米黄色药丸,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且慢!"
李惊漩蓦然开口,李惊海饶有意味得想看他还有何话说。
李惊漩笑道:"四皇兄好偏心,嘴上说着待惊漩不薄,却把这好东西赏给了惊滢。虽说吃了后会像赤焰汗血宝马一般失了心性,却好歹还留得一口气在。惊漩怕死,更深知好死不如歹活的道理,四皇兄不如行行好,把这粒药赏给惊漩如何?"
"八皇兄!"李惊滢知道李惊漩又在为他挡灾,不由眼眶一热。
李惊漩却笑着看向他,说道:"我只是在为自己谋生机,你又何必如此感动?此药只有一粒,废了一人,另一人则必死无疑,我只是不想做那个必死无疑的人罢了。"
李惊海哈哈一笑:"八皇弟,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打算?这药出自夺魂府,所以只要躲过此劫,事后再向夺魂生讨得解药便可?实不相瞒,本王讨要此药时,特别点明。。。。。。需、无、药、可、解!"
李惊漩的眼神微微一变,他本来确有此意,但知晓这粒药丸无药可解后,反而更坚定了不能让李惊滢服下的决心。
"四皇兄,你大概不了解你这位九皇弟的性情。"
李惊漩眼中含笑,温柔地看着李惊滢说道:"若想让他生不如死,单单只是折磨他远远不够。若他身边的人因他受累而凄惨不堪,远比施在他身上要有效的多。。。。。。"
"闭嘴!"
李惊滢又惊又慌地捂住李惊漩的嘴巴,李惊漩的目光中已经涌起几分诀别的酸楚,李惊滢的胸口绞痛的好似万刀齐剜,悲痛难当。
早该想到他为了保护我会不择手段,早该想到他是一个会千方百计达到目标的人,哪怕我为此痛苦悲伤,他也会固执的为我谋求生机。只要我能活下来,他便不会顾及其它的损失,包括牺牲他自己。。。。。。
"你闭嘴!闭嘴!闭嘴!"李惊滢失控地尖叫着,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你想让我恨你一辈子吗?我李惊滢不会领你这个情!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李惊漩看着悲痛哭泣的李惊滢,竟柔柔地笑了起来,看向了李惊海:"看到了吗?这会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不!不要!"
眼见李惊海若有所思,李惊滢顿时像疯了一般去抢那粒药丸!他不想再让李惊漩为他牺牲半点,他光想到李惊漩吃下这粒药的后果便心痛的死去活来,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个后果成真!
李惊海见李惊滢失控,目光一敛,冷声道:"喂给漩王。"
"不!!!"
李惊滢惊慌失措的拼命去抢药丸,身旁的士兵立刻将他按倒在地。李惊滢死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黄色的药粒到了李惊漩的嘴边。
李惊漩冲他浅浅一笑,便张开嘴配合的服了下去。李惊滢呆滞的看着李惊漩的喉间一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个吞咽的动作而陷入了一片黑暗。
"八皇兄。。。。。。"
低低地痛哭出声,胸口的绞痛几乎令李惊滢无法呼吸。
为什么。。。。。。明明斗了这么久,却在面临生死之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真的不明白。。。。。。八皇兄。。。。。。
渐渐的,李惊漩似乎在隐忍什么一般微微皱起了眉头,李惊滢的心也随着他越来越痛苦的神情而扭做了一团。李惊漩额上的汗水越渗越多,被束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不住颤抖。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嘴巴不自由主的张开,艰难的吸入缕缕空气。无法动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动着,李惊漩的目光已经渐渐上翻,目光涣散无聚。
第一次亲眼目睹药效的李惊海也不由变了脸色,他只知道这个药奇毒无比,却不知发作起来会令一个俊朗不凡的面孔扭曲的好似夜叉一般狰狞。看着李惊漩像疯了一样剧烈的挣扎,最后仿佛被烈火焚身般痛苦的哀嚎,李惊海的额头也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八皇兄!!"
被李惊漩的模样惊呆的士兵们一时没按住李惊滢,他当即挣扑到李惊漩身边,慌乱地唤着李惊漩。
李惊漩拼命地摇晃着头,好像有万般苦楚无从发泄,只能凭借声嘶力竭的大吼来宣泄。
"八皇兄!"
李惊滢紧紧地抱住被药效折磨的李惊漩,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李惊滢何德何能被人这样维护?我怎么受得起!怎么受得起!
"李惊海!我要杀了你!!"
李惊滢一腔悲痛全化做了满腔愤恨!他大吼一声便向李惊海扑了过去!但周围的士兵立刻将他拦住,毫不留情的踢翻在地!李惊滢目眦欲裂,眸间布满红丝,覆满恨意的双眸死死的盯在李惊海身上,令李惊海不适得皱起了眉头。
"你慌什么,等本王乐够了自会送你一程,有满腹的怨气去找阎罗王哭诉吧。"李惊海冷冷道。
正说话间,忽然一声震耳欲袭的炮响贯彻云霄,大地也随之微微轰鸣颤动。李惊海怔了怔,随即脸色一变,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报!!"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牢内,慌张的汇报道:"启禀王爷!城池四周被数万兵马包围!二十尊大炮已经瞄准四座城门!东门已破!敌军已经冲入城中!城外三十里还有近百万兵马和一百余尊大炮逼近皇城!举的都是鸿王的旗帜!"
"怎么可能?!他应该还在千里之外!怎么会这么快?!"
李惊海大惊失色,原以为李惊鸿至少还得数日才能归朝,他才敢领兵逼宫。待一切尘埃落地,李惊鸿就算归朝,李惊海也有了对付百万雄兵的余力!但此刻大计未成,父皇的退位诏书尚未到手,他唯一的筹码便是用城内几万军马暂时控制了全局,而李惊鸿竟在这时赶回?!
这个变故足令全盘皆输!
李惊滢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放声大笑起来:"李惊海!连老天爷都不帮你!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李惊海早已又惊又怒,听到李惊滢的话,目光顷刻间变得凶残疯狂:"你以为还有机会看到?去恨你的六皇兄吧,若不是他提前赶了回来,你至少还能再多活几个时辰!"
李惊海的话音一落,几名士兵上前一把将李惊滢按倒在长凳上,仰面而躺。
"可惜你的八皇兄牺牲了自己,却还是没能保住你。"
李惊海冷冰冰地话语传入李惊滢的耳中,却意外的令他冷静了下来。
死亡的临近,却只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促使他下意识的想看向李惊漩的方向,但他的头被人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然后,一张被水浸透的牛皮纸覆到了李惊滢的脸上。
李惊滢下意识的呼吸一顿,也明白了过来。
"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
"二贴加你八品官,富贵又荣华。"
"三贴加你七品官。。。。。。"
接着便是又一张、再一张,湿漉漉的牛皮纸一张叠一张的吸覆到了一起,李惊滢渐渐感觉不到纸张覆面的触感,只觉得压在脸上的纸张好像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层层的湿纸隔绝了空气,李惊滢虽无惧意,但身体还是本能的挣扎了起来。但是被紧按住的四肢只能无助的微微挣扎几下,根本无法将窒息的源头抚去。
李惊滢的十指无意识的僵直起来,像是想抓住空气一般无意义的弯动着僵硬的手指,直到手指慢慢软化下来,不再挣扎。
八皇兄,我是否还没有来得及对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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