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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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李擎煊愿意帮助其它人培养出一股强大的势力,但他绝不容许这股势力溢出他的掌心,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所以,他会用这股势力去牵制另两股势力,同时,再用其它办法不动声色的削弱着这股势力的本身。
不能让它弱小,却也不能让它强大!
思索了一盅茶的时间,李擎煊终于下定了决心,但他却自嘲的一笑:多么可笑,想当皇帝的儿子,我百般阻挠。不想当皇帝的儿子,我却万般逼迫。然后,为宗元留下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好皇帝。
李惊漩会是一个好皇帝,李擎煊有信心,就如同他有信心李惊滢会是好皇帝一样。
李氏的下一代是杰出的、出类拔萃的,任何一个都具有成为皇帝的博学和资质。唯一的区别,大概仅在于谁能做的更好、谁更适合做这个时代的帝王。
李惊涛温文淳良,是一匹温驯的骏马。他适合做安逸的太平盛世的皇帝,宅心仁厚的以仁慈治国,一生无错无功,被后世誉为仁君。
李惊海狡黯阴邪,是一只迅猛的野狼。他更适合做一个纷争不断的乱世帝王,他的毒辣、他的阴狠都会成为他踏马平川的利器,既使不能一统天下,也必然是一代乱世枭雄。
李惊漩内敛沉稳,是一头沉默的雄狮。他适合做任何时代的帝王,因为这样的性情、这样的内涵、这样的心机,再加上皇室帝统的熏陶,可谓具备了所有明君的共通点。只要他愿意,他便会是另一个明君。
李惊滢是一块原石,有着自己的光芒,但最终会散发怎样的光泽却需要经过能工巧匠的雕琢。这个能工巧匠,便是他的身份、他的际遇、他的经历。每一件事,不论善恶,都会改变一条纹路。柔和的纹路较多,他便会成为一匹骏马。狂乱的纹路较多,他便会成为一只野狼。深刻的纹路较多,他便成为一头雄狮。但混杂了太多的纹路,便会成为一块废石。
此刻的李惊滢,或许会是一个好皇帝,却两年后却极有可能成为一名暴君。因为他有太多的迷惘和困惑,一时摸不清方向的皇帝只会苦了他自己,一世摸不清方向的皇帝便会害死整个宗元。
所以李擎煊知道,如果李惊滢登基,身为太上皇的他便要做那个能工巧匠,引导着李惊滢刻划出一道又一道利于宗元的纹路。
而李惊鸿……他是李擎煊心头的一根刺!
原本这根刺只是一株细草,却在李擎煊毫不设防时蓦然生出无数利刺。李擎煊的本能在不断的发出警告,但他已经来不及折断这些刺,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自保、反击。
李擎煊反思过为何他没有警觉李惊鸿的成长。亦曾想过,中毒的惊鸿尚可令人无限叹服、屡建奇功,若他从未中毒……那将是怎样的一个旷世奇才?
那时,他的光芒将会怎样夺目?而自己,是否会容许这样一个犀利夺目的孩子在眼前成长?
也许……早就下手了吧……哪怕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或许他因中毒而混淆的神智,便是上天为了保护他而故意敛去光华的恩赐?他沉默了二十余载,便是为了避过一切祸端,在最终的关键时刻一次爆发!
李擎煊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抚摸着龙椅上的黄金龙头。
一个世间并不存在的神兽,却被赋予了最至高无上的象征,于是人人觊觎、不断追逐。坐上不易,守住更难。自己守了这么久,竟不愿放开了……哪怕自诩看破物换星移、盛衰循环,却在看到自己的孩儿年青健硕的躯体时,看到他们终日扬溢着自己昔日拥有的活力时,依然会心生不甘。
既然无法阻止岁月的流逝,那至少让我再多拥有几日权势吧……
若连皇位都在不甘中拱手让人,那自己不辞劳苦的奋斗一生,到底换回了些什么?除了一副老朽的皮囊,什么都没有吗?
自己牺牲了一世、兢兢业业了一生、任劳任怨了一生,到底算什么?
李擎煊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寒光:在朕找到这个答案之前,绝不能放手!
"杜公公。"
李擎煊唤了一声,杜公公从殿外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把那个东西拿来。"
"遵旨。"
李擎煊并没有说拿什么,杜公公便已领会,因为有一件东西是皇帝生前不愿提及、却不能不准备的。而那个东西往往藏的很深、很密,知道的人少之再少。而杜公公知道那个东西藏匿的位置,也代表了一个皇帝对他的极大信任。
过了片刻,杜公公小心翼翼拿来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看上去只像普通太监用来装书信的木匣。没人会想到那里面放置的,会是关系着整片河山的---遗诏。
李擎煊慢慢展开明黄的锦龙锻布,看着书写了一半的遗诏,提笔、蘸墨,一笔一划的写上了宗元的未来。
李擎煊写的很慢、很慢,因为每一笔都有千斤重,每落下一笔,便意味着宗元未来的方向渐渐明朗。而他,不能预计这个方向是明是暗。
许久之后,他停下了笔,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看着未干的墨迹,李擎煊轻轻的扬起了一丝苦笑,似是喃喃般小声说道:"对不起,惊漩。朕知道你答应为帝只是权益之计,更知道就算你登基帝,只怕不出三日便会另立新君。届时你会无视朕的遗旨,更无视群臣劝诫,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己见、从不被人左右的性子。可是,朕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擎煊忽然笑了,嘴角的笑意有着说不出的诡异阴冷。他慢慢看向杜公公,问道:"你觉得,若朕要挟惊漩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以他的性子能够忍耐多久?"
杜公公虽不知李擎煊这么问的意义,但是他多年跟随在李擎煊的身边,深知与其揣测皇上的动机,不如坦诚回答才更不易触怒龙颜。
杜公公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若皇上手中握有漩王殿下的软肋,以殿下的性情……五年。"
李擎煊笑着摇摇头:"你太低估他了。若朕握有他的软肋,凭他的本事只需忍耐三年,他便能化解朕的要挟。这一点,朕知,他也知。所以,胜负只在于朕藏的好不好,他找不找得到。"
杜公公听的一头雾水,只好垂着头一言不发。
李擎煊将遗诏重新放好,又将另一封密函递予杜公公:"遗诏放回原处,这封密函暗中送予玄绍,命他按密函行事,不得有误。"
杜公公恭敬的接过木匣和密函,正欲告退,李擎煊忽然问道:"你不好奇朕写了些什么?"
杜公公微微弓身,淡淡的说:"皇上的决策自然暗含玄机,就算奴才有幸听闻,只怕也无才领悟,还会折煞了奴才。"
李擎煊却不以为意的一笑:"朕拿一个人的性命威胁惊漩,令他安份守己的当三年的好皇帝,让朕有三年的时间再选择下一位继承人。三年之后,朕便会放了那人,他也可以自动退位,然后朕便另择贤能。而朕的密函,便是命玄绍将那人藏到隐密之处,三年不得放出。若惊漩有任何异动,便将他即刻杀之!"
杜公公木然的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知道朕为什么告诉你吗?"李擎煊忽然反问。
杜公公微微摇头:"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因为朕信你,也信玄绍。所以遗诏和密函的事,世间只有朕、你和他才知晓。这是朕最后的孤注一筹,不能输,也输不起,所以……"李擎煊一顿,目光炯炯的盯着杜公公,一字一句道:"不、要、背、叛、朕!"
杜公公这一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深深的拜了一拜,便告退了出去。李擎煊无声地看着杜公公委靡的背影消失于眼席,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这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公公,会有理由背叛吗?
由自己一手提拔委以重任的玄绍,会有背叛的道理吗?
李擎煊自嘲地一笑,也许,我唯一不会怀疑的,只有我自己了吧?
慢慢的俯在龙椅的扶手上,目光无神的投向殿中的盘龙柱,怔怔的看着那条栩栩如生的金色祥龙莫名出神。
半晌,李擎煊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惊滢,希望朕没有猜错惊漩的目的,不然,代价便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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