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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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李惊滢没办法向父皇求情,牢中的狱卒更不允许他向外传递任何消息,身无分文的他也无法私下贿赂,只能被动的等待下一个探访者的到来。李惊滢甚至在心中笃定,就算是李惊涛前来,他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抓住这次机会,哪怕要在李惊涛面前毫无尊严的跪地求饶,他也一定要走出这个牢笼!
到了第三天,李惊滢推测父皇的圣旨就快颁下了,以他的斑斑‘恶行‘,只怕被贬是再所难免,不由更加心急如焚。
李惊滢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会不会被贬为庶人,甚至会不会被发配充军,他满心满脑所想的,都是被贬后,他还能否回到那所满溢温馨记忆的大宅?
终于,一片沉寂之中传来了天牢铁门开启的声响。李惊滢立刻扑到栏前,忐忑的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倾听远处的声音。细碎的说话声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慢慢走来,李惊滢不断的在心中祈求脚步声来到自己的牢门前。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李惊滢的心跳越来越快。
"王爷!"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貌,李惊滢惊喜的伸出手,隔着铁栏抱住扑来的男子:"福海!"
福海紧紧地抱住李惊滢,片刻后匆忙松开,急忙跪倒在地:"福海来晚了,望王爷恕罪!"
李惊滢急忙蹲下身,欣喜若狂的看着他:"你快起来,只要你能进来就好!"
福海磕了三个头后才跪着贴近铁栏,主仆二人的双手紧紧相握,李惊滢险些喜极而泣:"你怎么会进来的?那些狱卒有没有为难你?"
"应该是奴才问王爷好不好才对啊,"福海泪水纵横,又是哭又是笑:"跟随了王爷这么久,好歹也攒下不少银子,再向友人借了借,变卖了王爷这些年赏赐的衣物,这才疏通了不少关系。呵呵,天牢到底是天牢,想进来一趟真不容易。"
打趣的玩笑话掩去了耗尽心血、散尽积蓄才能见到李惊滢的心酸,李惊滢当然知道福海这样的无名小卒要进入天牢需要多大的财力疏通,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王爷,奴才打听过了。因为小世子前几日高烧,皇上一直无暇处理王爷的事,昨日世子烧退了,恐怕最迟明日就会颁布圣旨。王爷,您要趁早打算啊。"福海忧心重重地提醒着。
李惊滢听到李守贤退烧时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自嘲起来,明明是自己害小侄儿蒙受此劫,偏偏在事后又担忧不已,真是伪善之极。
"现在父皇正在气头,想寻求他的原谅只怕机会渺茫,只望能拖得几日,待父皇的怒火消了些,才能另做打算。"
李惊滢虽然也考虑过先乖乖被贬,再寻求机会恢复王爷的身份,但是一旦远离皇宫,事态便会完全脱离了掌控,没办法及时获知皇宫的动向,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最佳时机。李惊滢不能冒这个险,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封号,才有可能保住那幢滢王的宅邸。
"王爷,您在宫中可有心腹帮手?奴才可以替您捎话,尽早向皇上美言几句,万一等圣旨下来就来不及了!"
"帮手……"李惊滢皱紧了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
这些年为了松懈几位皇兄的警觉,自己根本没有刻意培养过党羽势力,虽然在朝中也有几个熟识的官员,却都不是可以为他逆鳞而上的交情。若说皇宫之中,李惊滢还认识哪个较有影响力的人物的话,只怕只有他自己的兄弟了。
原本最易于求救的大皇兄现在已经不可能,而八皇兄……
李惊滢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打消了最不可能的念头。
那么,只剩下六皇兄……
但是,六皇兄为了将八皇兄从宫中**一事已经帮了太多,而他也明确表示过不愿让自己再回宫中。更何况父皇仍在追查暗中帮助自己的人是谁,此时再求六皇兄帮忙似乎不近人情,只会令六皇兄陷入更大的危险。
李惊滢一时间无措起来,到底要怎么办?六皇兄不可能再为我冒险,那我还能找谁?思来想去,脑中却只有六皇兄可想,难道真的只能求助于六皇兄吗?
可是……可是就算我自私的向他求助,这其中的利弊也太过明显,六皇兄何其精明,怎么会再冒险帮我?但我又不能坐到待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李惊滢背靠铁栏滑坐在地,双手**发间紧紧的揪住发丝,强迫自己必须尽快想到办法。
一定要赶在父皇的圣旨颁下前,不然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绝不能浪费时间……
福海知道王爷正在冥思苦想,便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刻李惊滢费力思索的,却是放弃自己成就六皇兄,还是放弃六皇兄成就自己……
六皇兄的情谊,与不能失去的执着,孰轻孰重?
李惊滢努力得告诉自己,六皇兄待他有多么情深义重,费力得压下牺牲兄弟亲情的念头,却,轻而易举的想到了如何逼迫六皇兄出手的对策。
李惊滢无力地一笑,多么邪恶的智慧,永远都在自私的为自己谋求机会。

"王爷?"福海轻轻地唤了一声。
"福海……"李惊滢的声音忽然变得万般疲惫,仿佛要说出的话足以耗尽他所有的心力:"你去一趟丞相府,求见玄丞相,只需告诉他一句话,‘令郎仍在运书吗?‘……"
福海愣了愣,虽然完全听不明白,但他仍点了点头。而李惊滢也知道,当六皇兄知晓玄尚德运送自己和八皇兄出城一事,反被自己用以要挟玄丞相时,将意味着什么……
用这么卑鄙的方法逼迫六皇兄出手相助,也代表了自己永远的放弃了这段兄弟之情。
对不起……六皇兄……你鼎力相助的弟弟,只是一个卑鄙的小人罢了……
福海带走了李惊滢的口信,不到半日,一名成稳英朗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李惊滢的牢门前,他就是当朝丞相---玄绍。
李惊滢正欲开口,玄绍却慢慢说道:"你可知道这几日是谁动用全部势力,不断向皇上进谏,请求对你从宽发落?"
李惊滢一怔。
"你又可知,任凭福海倾家荡产,想要进入全宗元守卫最为森严的天牢也根本不可能?"
玄绍眼见李惊滢一霎那面如死灰,继续冷冷地说道:"你又是否知道,六殿下暗助你与漩王离宫一事背负了多大风险?足令他与皇位失之交臂?他又是如何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帮你?而你,却用小犬助你一事反来要挟六殿下?"
李惊滢周身一颤,想解释一番,却被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伶牙利齿无一可用。李惊滢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他用常理来推测六皇兄的举动,所以得出他不会帮忙的结论,这才出手相逼。
可是……原来六皇兄一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奔走着,而自己,却在此时泼了他一记冷水……
不,是捅了好深的一刀。
玄绍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惊滢,看着他的表情由呆滞到无措,由无措到懊悔,由懊悔到痛哭,一直冷眼旁观。
李惊滢真的后悔了。他不止一次的怀疑过别人,也不止一次的算计过别人,却只有六皇兄的举动总是出乎他的预料。自己斟酌过后的轻重从不是六皇兄的依据,自己百般揣测的合理行动却不是六皇兄的行为准则。他的选择一次又一次令李惊滢意外,明明显而易见的厉害关系,却屡屡被六皇兄颠覆。
他不该这样帮我,他也没道理这样帮我,不是吗?不合情,更不合理!他得不到任何好处啊!可是为什么……最后却是六皇兄主动为我波奔?他一直在帮我,而我,除了小心的怀疑、保留的信任、处处的提防外,又还给了六皇兄什么?
到最后,还给了他好狠的一刀……
当六皇兄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他会对我有多失望?他终于认清了他拼命帮助的弟弟只不过是一个卑劣的无耻之徒!
李惊滢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抓住玄绍的衣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太过澎湃的情愫令他迟迟无法顺利言语。玄绍冷漠的甩开了李惊滢的手,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般的冰冷目光刺痛了李惊滢的心肺。
"老臣也希望此事一了,滢王能就此放过六殿下,从此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李惊滢拼命地摇着头,呜咽声中隐隐透出含糊的字眼,却无法辩识到底说了些什么。
"滢王若想在圣上大怒之际离开天牢,只有一个办法,所以六殿下有两字命老臣传达,"玄绍一顿,冷声道:"装疯。"
李惊滢听在耳中,却没能进入脑海。他只是本能的想向玄绍表达自己的忏悔,他的目光充满了乞求,只求玄绍能给他一个机会向六皇兄传达他的歉意。不需要获得原谅,李惊滢只希望可以给他一次道歉的机会。
"玄丞相……"
太过激烈的抽噎令李惊滢始终无法顺利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必滢王也无其它吩咐,那老臣告退。"玄绍虚虚地一行礼,转身便走。
"丞相!"
李惊滢情急之下放声大喊,拼命的伸出手试图抓住远走的玄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又一声的歉意,与哭声加杂在一起,悔不当初的李惊滢自虐性的用头撞着铁栏,放声大哭起来。
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表现着自己的卑劣?为什么每次的试图信任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我总是看不到别人推心置腹的善意?我的单纯、信任、豁达、真诚,一切一切的正面情愫都在哪里?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邪恶自私的阴谋诡计?它们到底都去了哪里?!
"对不起……六皇兄……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声‘对不起‘都伴随着一记沉重的撞击,额头的痛楚却抵不过彻底认清自己内心阴暗的痛苦,就这样,一下又一下,不计后果的撞击着,直至鲜血覆盖了眼帘,让布满水雾的天地染上了一片血红……
不到半个时辰,滢王疯了的消息便传入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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