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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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虽然一口气拔了五十里外邓羌的营寨,却因兵力并不足以辐射离城这么远的距离,所以只能把寨中有用的物资掠夺了一空,而后放了把火烧了秦营,撤退了。容楼还是守在离城五里外的营寨中,而慕容冲仍然坚守邺城。
王猛的大军返回后,重新在邓羌的旧营遗址上安营扎寨,而张蚝、邓羌则一左一右,分别扎在王猛侧后方,相隔约三十里。
王猛重新扎营后,安排布设鹿角屏障,深挖壕沟,还搭建起高大的塔楼,上面安置哨兵和弓箭手,把营寨的防守筑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他不停派侦察斥候打探敌营,甚至亲自数次出营观察容楼的营寨,归来之后,惊叹燕军营寨布置之巧妙,似松实紧,完全是利用了最少的物资,构筑出了尽可能坚固的防御工事。这之后他又把自己的营寨细细加固了一番,只管做好防守工作,却只口不提攻打燕军之事。
秦军按兵不动,皇上慕容暐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接夜找大臣们商议,可是谁也说不明白王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现在派兵去攻打王猛是绝计不可能的,而城内粮草充足,估计吃上一年也不成问题,所以满朝上下都觉得反正过得一天算是一天,说不定就这么和敌人一直耗到寒冬来临,就盼秦军粮草用尽,补给中断后退兵了。虽然谁都知道王猛不会这么蠢,可是谁也无可奈何,只得表面上往好处想,实际只能静观其变,但是这心里,却如万蚁蚀心,坐卧难安,恨不得立刻和秦军来个大决战,给个痛快也好。这般死不死,活不活的光景,所有人都甚是难熬。
慕容冲和容楼分领两头,虽然相隔并不远,却是无法相见,每日里派军士互相传递军情用以通讯。二人一致相信,王猛的按兵不动意在一方面给燕国施加一种无形的压力,另一方面则大开怀柔之策,腐化朝臣乃至士兵民众的反抗之心,迫使燕国内部率先崩溃瓦解,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策略可以称之为冷战。他的做法实在是高明之极,只是燕国兵力太弱,虽然知道他的计划,却对此局面无计可施,唯有期盼和敌人比后勤消耗,希望秦军因为远离国土作战,后勤补给先跟不上了再作打算。
如此双方干耗着,足足对峙了有一个月之久,之间竟未发生过一次交手的机会,那种感觉,真是奇怪极了,哪里是什么敌人兵临城下,简直就像和平时期的双方各自戍边一般。
可是,王猛的这一面施压,一面怀柔的红白脸政策,却是正中燕国要害的杀手锏。燕国近效的很多村民听说秦国的政治开明、经济繁荣都羡慕不已,私下里恨不得燕国赶快投降,他们就可过上像秦国百姓那样的好日子了,哪里还有支持和秦军打仗的心思呢?
秦军帐中,王猛正在和鸠莫罗悠闲的一边喝茶,一边闲谈。营寨固若金汤,后勤补给也很充足,他们虽然身临第一前线,却倒也悠然自得。
鸠莫罗喝了一口茶,笑道:“丞相的用兵之道令老僧叹为观止,眼界大开呀。”
王猛也笑道:“此刻的燕军,就好像是一头憋足了力气的蛮牛,而我们就是斗牛之人。他们有容楼这样的人才,牙尖爪利,你现在去动他,搞不好反被他咬上一口,轻则痛上十天半月,重则伤筋动骨,一败涂地。可笑的是,这头蛮牛虽然凶狠得紧,却站在一个随时会坍塌的高台上,那么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先把那个高台轻轻推到,这样蛮牛自然会摔的骨断筋折,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正谈笑间,忽闻军士来报,说有个燕国的老百姓有要事来报,一定要见到大将军才肯明说。王猛笑道:“竟有此事?不会是燕国派来的刺客吧。”
鸠莫罗也笑道:“以丞相之能,派来个把刺客,岂不只能是送死?我料想绝不会是。”
王猛道:“带他来见我。”
一个农夫模样的燕国百姓被带到了王猛的帐中,见了王猛,那农夫跪拜道:“小的是邺城边的村民,本来在附近山上砍柴为生。这些日子里,燕军城外扎营的士兵们也常常到山上砍树筑营,所以经常和他们遇上,倒也和不少将、官士兵混得很熟。今日下午,我爬到一颗树上睡觉,醒来时,正好有一些士兵在军营附近的山头巡逻,他们从我睡觉的树下走过,我看得真切,带头的是他们的一个将官,好象姓伊。他们不知道我正好在树上,便边走边聊。我听到那个伊统领提起他们准备今夜来偷袭大将军你的营寨,还说道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我们小老百姓这些日子里一直盼着燕国早降,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特地赶来通报你们了。”
王猛愕然,上下打量了那个燕国的农夫几下,随即紧紧盯着那农夫的双眼,道:“你本是燕人,却为何盼着燕国早降,又故意把这情报通报于我?”
那农夫恨恨道:“大人明鉴。小人虽是燕国人,但燕国自从大司马去逝后,太傅大权独揽,极尽奢侈,鱼肉百姓。我们本是城郊的农户,还有些田地,但实在不堪忍受各种苛捐杂税,干脆跑到城外上山砍柴为生去了。可恨那太傅慕容评还不罢休,后来索性把山也封了,我们砍柴打水都要纳钱,这柴,也快砍不下去了。本来我还打算过两年不行的话就举家逃到你们秦国去,这次慕容评被打败了,我们小百姓其实高兴地很!”
王猛见他目光真诚,不似作伪,点点头,吩咐左右重重赏赐,打发他去了。
回到座中,没有人发觉王猛的后背上冷汗都流了出来。
原来容楼这趁夜劫营之举,真是一旦得手,比如说能斩杀了他王猛,那么秦军真是极有可能兵败如山倒。这“擒贼先擒王”之计确实是燕军目前最佳的退敌之策,也几乎是唯一的退敌之策。更要命的是,如果不是这次机缘巧合,有那个燕国农夫前来报信,那么在这连续个把月来相安无事,士兵已经有所麻痹大意的情况下,敌人的劫营确实非常有可能成功。
想到这里,王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若非有人来报,这大好头颅明天还在不在真正不好说了。他脊梁骨上冒着凉气,心中暗自道:“好一个容楼!”
稍待,王猛镇静心神,哈哈大笑几声,转脸对鸠莫罗道:“大师你看,连老天都在保佑大秦天国,真是天命所归。”
鸠莫罗点头称是。
“容楼......的确是不世的人才。可惜他虽能识兵,却不识人心。”王猛摇了摇头,似乎不禁为容楼叹惜。随即吩咐左右,速速通报张蚝,邓羌,命二人率领精锐部队赶来主营,确保万无一失。
邺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慕容冲。他这段时间来一直睡得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来的是容楼营寨的通信兵,带来了容楼营中的急信。
这时候会有什么急信?慕容冲一边想着一边收下,待众人退下后,打开一看,原来是容楼亲笔写下的密函:
“秦军王猛的高压加怀柔政策已经开始初见成效,我军斗志正逐渐被摧毁。如此下去,不出一个月,我们怕就会主动有人开城迎接秦军了。这样拖下去,败势已无法避免。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能够寻机刺杀王猛,斩其首脑,方可动摇其军心,进而得退秦军。王猛号称秦国三虎将,武艺精湛,身边更是护卫众多,想杀王猛谈何容易。我已计划,今夜尽出精锐八百人,夜袭王猛营寨,只力求斩杀王猛。
凤凰,你看到这封密函之时,我应该已经到了秦寨了。这次行动,唤作‘斩首行动’,希望天佑我大燕,斩首成功,得退秦兵,否则这封密函有可能就是我的绝笔了。若真如此,我能为燕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也算无憾矣!知名不具。”
慕容冲看罢,“腾”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屋外突然已经惊呼一片,急报传来,五十里外秦军营寨方向,火光冲天,厮杀之声隐约可闻,不知是何变故,慕容冲目瞪口呆,跌回椅上,作声不得。
是夜,容楼点出八百名最为骁勇的精锐战士,人披软甲,马摘銮铃,伊方卓当先,容楼居中,偷袭王猛的营寨。
绕过一个弯,王猛的营寨就在前方,寨中星星点点的火把照亮下,寨门两侧高高的塔楼依稀可见,那上面的弓箭手对他们是非常大的威胁。容楼感觉到有些不对,手一抬,人马立刻停下脚步,显得极其训练有素。
伊方卓回首不解道:“怎么了?”
容楼面具下脸色铁青,只是无人察觉,警觉道:“寨中士兵比平常少了很多,不太正常,难道敌人有所防备?”原来他已亲自观察王猛的营寨不下十次,对寨中的一草一木无不了如指掌,稍与平日有些不同,便能发现。
只听一声金锣大响,四周山头草丛中猛然现出无数的秦国士兵,火光突然亮起,左前方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手握长枪,正是前日里被杀得大败的邓羌。
邓羌狂笑一声,大声道:“你们被包围了,容楼小狗,拿头来!”他胞弟邓楚因容楼而被杀,心中早恨了他一个窟窿,只是技不如人,不能如愿罢了。
霎时间,杀声震天,四周不知道多少秦军冲杀过来,容楼、伊方卓心道不好,此时也无他法可想。
两军相逢勇者胜,到了这种时刻,只有拼了。
容楼以气驭马,右手钩戟,左手双刃矛,仿佛成了催命的阎王。右手钩戟,切割衣甲如入腐土,钩戟舞过之处,血如泉涌。而左手双刃矛,盘旋吞吐,前后两个枪头几乎是枪枪锁喉,左冲右突,前挡后杀,直透重围。邓羌嘴上喊得凶,其实怕他怕得要命,躲得他远远的,长枪只管冲向燕军阵中乱捅。
恶战中,容楼抬眼看见就在右前方不远处,一秦将双手持一柄狼牙巨剑,端坐马上,正是敌军主帅王猛。而身侧马上一人,不穿甲胄,竟是一个老僧,手中拿着一只两尺多长,非常粗大的金刚杵。不知为何这老僧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知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容楼向身后的伊方卓招呼一声,两人齐齐杀向王猛那里,竟想在万军之中取王猛的首级!
“当当当”,王猛的狼牙巨剑看似笨重,但是凭借腰力,双手驭动,灵巧无比,接连挡住容楼冲上来的连环三枪。容楼没想到王猛的实力犹在邓羌之上,心中一寒,知道今天想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斩杀如此高手,实在是困难无比的事情。只是他素来坚忍,越是难以完成的事情,越是可以激发他无以伦比的斗志,所以并不气馁,右手钩戟,左手双刃矛,交相呼应,狂攻王猛,不惜自身性命,务求格杀他于身前。
这边虽然容楼把王猛逼得狼狈不堪,但伊方卓遇上了那老僧,却完全反了过来。那老僧当然就是西域第一高手鸠莫罗,他那金刚杵上,施展开大日降魔印,进退之间,风雷迸发,罡风凛冽。伊方卓虽然是天生神力,却也抵挡不住。手中重达八十斤的陌刀,每吃鸠莫罗金刚杵一击便会高高的被荡开。据说鸠莫罗的大日降魔印一旦施展开来,有十龙十象的大神通,果然绝非虚言。

容楼一边和王猛动手,一边眼角余光观察战局,发现伊方卓远远不是那老和尚的对手,估计绝对会在自己解决掉王猛之前先落败。这样的话,那老和尚必然要腾出手来,和王猛合战自己,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他只得先舍开王猛,转身拦过鸠莫罗,却让伊方卓去战王猛。
一交手,容楼就大吃一惊。自打他的功力大成以来,冲杀格斗,向来是无往而不利,可以说是从未逢真正的敌手。可是这个老和尚,功力精纯无比,似乎犹在自己之上,招式虽然简洁,但是一招一式无不威力巨大。此刻二人斗起来,那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容楼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若在平日里,到可以斗个痛快淋漓,偏偏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却出现在这样一个要命的关头!
激战中,容楼猛然心中一亮,想起这和尚究竟是谁,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喝道:“原来你是鸠莫罗!”
鸠莫罗狞笑道:“嘿,难道是慕容恪告诉你的?”
想起恪师正是死在眼前这番僧手中,容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手上的枪和戟愈发的凶狠起来。只是鸠莫罗一身功力实在是精纯无比,说到功力深厚,犹胜容楼一筹。大日降魔印又是至刚至阳的武功,大开大阖,刚猛无匹,功力稍差的敌手几个回合就会招架不住,若不是容楼气势极盛,压住了鸠莫罗,只怕已然不敌。
而那边,伊方卓和王猛交手,一个是天生神力无双,一力降十会,八十斤重的陌刀舞动生风,滴水不漏。一个是头脑灵活,招式精妙,双手舞动的狼牙巨剑,却和单手施展的雁翎刀一般灵活,变幻莫测。不过说到底,还是王猛经验老到,剑法精湛,稍稍胜了一筹。
四员大将捉对厮杀,容楼和伊方卓如今都处在下风,形势非常不妙,别说斩杀王猛了,连自保都有问题!
来回斗了几十个回合,伊方卓力气渐渐衰弱,被王猛抓住一个破绽,一剑斩落马下。若不是坚固的盔甲阻挡了一下,只怕整条胳膊就要被砍了下来。绕是如此,王猛巨剑上的锯齿还是割开了部分铁甲,挫伤了伊方卓的肩部,一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而容楼和鸠莫罗也都到了紧要关头。
鸠莫罗深厚的内力逐渐克制住了容楼的枪、戟的变化,金刚杵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强,大日降魔印的精华招式也已悉数施展。而容楼眼见刺杀王猛无望,气势上渐渐消退,已经逐渐沦为守多攻少,苦苦支撑,完全落在下风。
王猛打翻了伊方卓后,早有士兵把伊方卓按倒捆住,生擒活捉。稍后王猛挥起巨剑,加入容楼和鸠莫罗的战团。
容楼本身应付鸠莫罗就已经稍逊一筹,此时再加上一个王猛,就完全不是对手了。而且容楼这时已经意识到,这次的“斩首行动”彻底的宣告失败了,心中的沮丧难以形容。
难道要战死在这里吗?和恪师死在同一个人手上?
不,绝不!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他还想为恪师报仇,他还想击退秦兵,保卫燕国,他还想......活着回去见凤凰。
他猛然把毕生功力提到十二成,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钩戟和双刃矛同时脱手飞出,化作两道闪电,分袭鸠莫罗和王猛。然后反手拔出百战剑,全力以气驭马,向相反的方向逃去。同时挥剑乱砍,剑到之处,衣甲平过,血染征袍。
王猛见双刃矛来势凶猛,没敢硬当,侧身躲开,已经来不及阻拦容楼。鸠莫罗却反应迅速,手腕急翻,当的一声,飞射而来,四十多斤重的钩戟被他的金刚杵硬生生的击落在地。
见容楼想逃,鸠莫罗大笑一声:“哪里走!”抛开金刚杵,右手扶住左腕,左手食指伸出,吐气开声,一指击出!
无量宝焰指!
“嗤”的一声指力破空之声。鸠莫罗身上七彩霞光隐隐,额头上一片光华,宝相庄严,指力破空而去,直奔容楼。整个指风前进路上,都是一片五彩氤氲之气。这是鸠莫罗全力施展的无量宝焰指,五丈之内,中者必死。鸠莫罗决心要当场格杀这个大敌,手下完全没有任何的保留,竭尽全力施为。
容楼也知道不好,全身的护体真气提到十二成,心中呼喊一声‘凤凰!’,同时再也顾不得马儿的生死,全力驭马,那本就神骏非凡的乌椎马此刻四蹄撒开,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奔起来。
此时,王猛、鸠莫罗、乃至四周秦军、包括已经被擒的伊方卓,都见到容楼连人带马,隐隐发出一片红光,人如凤飞,马似龙腾。只是逃逸的速度却赶不上那携带着五彩氤氲之气的无量宝焰指力。
一道指力穿破红光,也穿透了容楼的护身真气,正中背心。
“噗”的一声,如击败革,立刻扬起一片烟雾。那是容楼的护心镜被击中化为粉末的样子。容楼却继续速度不减,冲开重围,绝尘而去。王猛、伊方卓等都是一阵目瞪口呆。
鸠莫罗一指击出,仿佛人也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低眉垂首,调息片刻,才缓过神来。他念了一声佛号,道:“此子中了我全力使出的无量宝焰指,距离不过三丈,必死无疑。想当年慕容恪中我的那一指,力道只有这次的一半,尚且不治而亡,这次......哼哼。而且我见他中指之时,**的马儿也身体一震,相信也被指力所伤,恐怕也跑不出多远了。”
王猛将信将疑,道:“大师此言当真?”,他的眼力不及鸠莫罗,看不到他所说的容楼中指时马儿一震的样子,但还是立刻派人去追赶容楼。
鸠莫罗淡然一笑,道:“这是毫无疑问的。老僧适才失神,只是因为他逃走时,身上发出的红光让人惊讶,所以失态了。”
很快,追赶容楼的秦兵回来复命,说容楼人马去的极快,根本追不上了,初时地上还有血迹可循,到了后来可能血已经干了,便完全失去了那一人一马的踪迹,只捡到他掉落在路上的凤凰面甲。
其实看到容楼的勇猛,这些士兵到底是追不上还是不敢追,就不好说了。
容楼纵马狂奔,根本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心痛欲裂,也不知跑了多远,猛然觉得**乌椎马一声哀鸣,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正是:"红光罩体困龙飞,无量宝焰放光辉。纵使逃出生天外,回首山河已成灰。"
城上,慕容暐的身边站着慕容冲。
城下,黑压压一片全是秦国大军的旗帜。
秦军为首一员大将正是邓羌。他一脸盛气凌人,挑衅似地高举长枪,枪尖上挑着一具黑色的凤凰面甲。
慕容冲先前已经得知容楼战败,此刻再瞧见那熟悉的面甲,脚下似软了软,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酸楚--不知他现在怎样。降了?被俘了?或者......他不敢再想下去。
城下呼喝劝降之声此起彼伏,慕容暐闭上眼睛,用双手掩住耳朵,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作亡国之君啊......”他闭上眼睛想全当看不见,捂住耳朵想全当听不见,以为这样一来所有这一切就能够没发生。
一双冰凉的手用力拉开了他捂住耳朵的双手:“二哥,现在国将不国,臣将不臣,我们以前做的事是不是很可笑?”
慕容暐睁开双眼,看见的是慕容冲冰冷绝美的面容。他几乎要哭了出来:“凤凰......我该怎么办?”
慕容冲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冷冷道:“除了开城投降我不知道还能有其他选择。”
......
容楼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没有星星的漆黑天幕,‘什么时候了?我还没有死?’他翻身坐起,胸口一阵剧痛,冷汗横流,血气翻涌间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顾不得锁链甲上的鲜血,习惯性地想运功疗伤,却惊讶地发觉体内的真气四散,始终无法聚拢起来。
‘心脉受损,看来离死也不远了......’容楼心道,‘鸠莫罗的无量宝焰指的确是要人命的指法,只怕我要同恪师一样死在这指法上了。’
转头,他瞧见不知何时倒在身后,已然全身僵直的乌椎马,于是蹒跚上前,单膝跪在它身边,轻抚马身,黯然长叹道:“你身受重伤却仍驼我冲出敌阵,我不能让你曝尸荒郊。”说罢,便在不远处的野地里寻了一处隐蔽的地界,拔出腰间悬着的百战剑,废力地挖起坑来。
等他辛苦将战马的尸体拖进坑中时,天边已经出现了第一抹鱼肚白。他苦笑摇头,果然内力已失,这些平日里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体力活儿现在做起来居然也如此费时费力。
望着坑里那位不会说话的战友的尸体,容楼心中一片寂寥和伤感。他眯起眼睛,脱下身上的战甲,仔细折叠好,轻轻地放在乌椎马的尸体上:“我不能再陪你了,就让它来代替吧。”稍后,他用土将坑填平,掩埋起了自己的战马和战甲。
站起身,容楼回首遥望邺城的方向,隐约只见原来城头迎风招展的燕国青色大旗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秦国黑色的旗帜。
‘败了。’容楼感慨万端,‘举城而降也好......’
他想起了凤凰,想起了他们临别时的情景,想起了凤凰对他说的“......此役无论胜败,我要你活着回来见我!”
他可以选择回去,只是还能活吗?又能活多久?
“无量宝焰指”的伤连慕容恪都无可奈何,对此他实在没有信心。
他又想起在卜问寺的大殿里,凤凰伸过右手,对他说“以后生死与共。”
他心头一痛,兀自惨然笑了笑,‘与其生死与共,我更想让你一个人好好地活。’
若回城投降,不多日后凤凰难免要瞧着他油烬灯枯,和慕容恪一样吐血而亡。
他不能让凤凰看着他死。
不能!
只是,现在重伤在身、内力尽失的他还能去往何处?
燕国原本可算是他的家,现在一夜之间便已灭国而亡。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颠沛流离的时光。
容楼向前看了看,又向后看了看,却依然站在原地,天地如此之大却似乎没有他能去的地方。
这时,不远处稀稀拉拉走过去一队人,目光呆滞,愁云满脸。看装扮和样貌应该是正逃往南方的北方汉人百姓。
容楼心中一震,汉人!
他应该也是汉人。
汉人的故乡在南方,可是他却从来不想,也没机会瞧一瞧南方的样子。
‘也许,趁着还活着可以去看一看?’容楼想。
绾刀的废话:到27章为止大约29万字左右,可算是上部的完结(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分部滴,只是我的感觉罢了),不知道大家看得如何,反正我写起来感觉挺开心。下部从28章开始,还是按老习惯,一星期一章,一章一万字左右的速度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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