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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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那些盎然生气的可爱花草已经凋零,漫地黄花堆积,多情人眼中是处处萧瑟,处处黯然。
很多宫内也确实应景,角落里堆着一盆盆死去的等着花房来领的花花草草,院内凄凄无声——然而有一处绝对不在其中。
紫绡宫。
此宫的主人为人豁达,从来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因此进入紫绡宫是许多宫女的殷切希望。
五年前,朝露宫被易名为紫绡宫。一同改变的,还有这个宫中遵循了千年的规矩。紫绡宫内,除身在要职的宫女侍卫,其余人等在午后的一个时辰内自由支配时间,外宫花园开放。
宫中皆传,自从五年前三皇子受了玉贵妃的罚,大病一场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以前的沉闷自闭,变得聪慧潇洒。以八岁的稚龄就能博古通今,即使是几个严格的大学士也赞不绝口。更令人惊叹的是寻常的武者数十年苦练也未必能晋级,而三皇子竟然在短短五年就从零开始晋了五段!而那有名的坠湖事件发生之后,为人冷淡的皇上居然把数年未见一面的他带会寝宫,之后更是破例把淑妃接出了冷宫,并始终对他母子照应有佳,使得至今那次谈话的内容还被众人苦苦猜测着。奇迹般的人物总能给人带来无限希望,不知何时,一则谣言随风而起,悄然落在宫中的角角落落……
三皇子尉迟天凌被凤神派遣人间,是为皇统的真正继承者。
一身明朗鹅黄的绛雪抱着一叠衣物,步伐轻快地走过漫回的走廊,走到一处,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停滞了脚步。
自拱门中望去,春庭,夏塘等宫女围坐在石桌上,手中灵巧地做着针线活,一边互相打着趣,笑语嫣嫣,和乐融融。
绛雪不禁出神。当年自己颤颤巍巍地跨进这拱门的时候,怀着对宫廷巨大的恐惧,当时的自己,怎么会想到冰冷压抑的宫中会有这样的温暖景致?就连自己,也沉溺于这种温暖,不能自拔。
一切,因她的小主人而改变。
再次挪动脚步,心中却产生了万般的感慨,到底,他对于自己是什么?兄长?自己比他还大两岁。……重要的人?想到他那晚对自己开的玩笑,小脸又微微发烫起来。
有些纷乱的心绪,在看到内院中侧躺的身影的一刻,顿时清明起来。
天凌懒散地靠在睡椅上,幽亮的缕缕青丝自椅背上垂下,金黄的阳光柔柔地抚摩他无暇的睡脸,轻轻敲动她的心铉。
他是自己的什么人也罢,有一点很清楚……
他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若无事,天凌常常会在晴朗的午后,叫人搬张睡椅,阂眼稍事休息。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在思考,冥想。
现在他脑中的是前几天父皇的召见。
父皇他断然不会无故地挑三位股肱大臣在的时候考问自己。
深谋远虑,心思缜密乃是自己对他的认识。
难道他想让我继承皇位?不要吧,虽然自己也不是没兴趣,但他可不想和清夜争啊!
而且那会有多大的阻力父皇应该明白啊……
算了,不想了。
天凌是个勤于思考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随性的人。
所以,就干脆闭目养神了。
清夜不随性,却是个爱感物的人。
一路欣赏院中独具匠心的景致,竟然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来到内院。
然而入眼的一切,让他呆滞了脚步。
少年闲适地伸展着修长的四肢,白皙的脸上投着明暗,像是一只午后慵懒的蝴蝶。
“天凌?”轻轻呼唤着,只见他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投下美丽的阴影。
这下,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四周的景物似乎远去了,自己只看得见眼前。
俯身贴近他俊美的脸庞,清夜双手扶住两边的靠手,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撩拨着无法控制的心……
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也飘走时,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很温暖,有着阳光的味道。
这一刻,清夜觉得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唯一的信仰。
眼前的睫毛忽地抖动了一下,惊诧间,忙慌乱地站直了身体。
恐惧涌上心头,若他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情,会怎么反应?
他知道天凌很看重感情,但却从来对爱情不屑一顾,常常有豪门女子主动向他示好,他却总是冷冷的,保持距离。
他正揪紧着心,慌乱地见他睁开幽幽的双眼。

“……清夜?”迷糊地呼出口,“你怎么傻站在这儿?”
心中重重地舒了口气,调整急促的呼吸。
“我见你在休息,没敢打扰你。”
了然一笑,天凌问道,“是想邀我一同去醉心亭喝茶么?”
清夜眨眨眼道,“是啊,今天万里无云呢。我还让下人准备了你发明的薯条~”
“哦?有番茄酱吗?”清夜看他脸色亮了起来,不禁一笑,“当然!”
“那你先等等,我先去梳洗一番。”
“好。”
清夜终于放松了全身,如释重负地坐下身来。想起刚才的一幕,这才为自己的大胆羞愧。
转身而去的天凌,缓缓步入朱砂漆的门。刚刚脸上的笑容竟然像面具一般,一个转身无影无踪。
他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眼中,是一片无人能掺透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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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光线,映出藏书阁内红樟木陈旧的暗色调。
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上,是密密麻麻的书籍。
最深处的角落里,一个人影静静地席地而坐,似乎被怀旧气息的灰尘和书香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天凌无意识地轻轻扣着手指。
怎么搞的,清夜喜欢我么?
本来以为可以一直做好朋友,好兄弟的,他也是宫中少数几个自己不用用心机去应付的人啊。
……
天凌一直是个漠视爱情的人,自从他前世出生一直如此。
他从父亲那里知道,爱情是那么不值一文;他从母亲那里知道,爱情可以毁灭人的一生;后来进了商界,整天和女性打交道,他又觉得爱情好麻烦……
总之,他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个东西。
啊呀,有人靠近。
陡然惊觉的时候,天凌已经反射性地挈制住了沂然与悦然的身体。
“凌哥哥!你怎么又来了!几年前不是已经学会辨认气息了嘛!”两手被反背应该是很痛苦的,可悦然只是不满地撅起了小嘴。
“皇兄,你有什么心事吗?”沂然一向细心,马上观察到了天凌的异样,有些担忧地问道,秀气的眉毛揪在了一起。
心情立刻柔缓了。
五年前自己初来乍到之时,也曾这样对付过这两兄妹。
组织中传授的瞬间反应,可以完全钳制住一个百公斤重的大汉,而若用在当时只有四岁稚龄的孩子身上,显然是太过了。
两个娃娃当时的确是被吓到了,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淤血了,但他们并没有向预想中那样号啕大哭。
……那时他们的反应,让天凌彻底投降。
这两个可爱得没道理的小家伙爬上天凌的膝头,小手环绕住他的头颈,轻轻抚慰……好象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抱着两个小小的身体,天凌好笑之余,没有办法不被感动,这两个孩子,太应该要珍惜爱护。
从此,又多了两个重要的人。
“没什么。”看着沂然不相信的神色,露了个放心的笑容,随即对悦然装出严肃的表情。
“要叫皇兄。”
“我不要……”悦然很可爱地翻了个白眼,“我会想到大皇兄那没救的嘴脸~”
这丫头。
“悦然,”沂然的笑容使人如沐春风,“可是这样会落人话柄。”
“……好吧,那以后在人前我会规规矩矩地叫。”
“对了凌哥哥,我们是来找你带我们出去的!”说到玩,小脸又立刻亮了起来。
“出宫?”
“是。”沂然带着笑意望望妹妹,“据某人说是该拉出去晒晒了,该霉了。”
再也忍不住笑的冲动,天凌终于笑出了声来。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阁楼内……
沂然满意地看着笑得开怀的皇兄,舒心地扬起唇角。
“好,走吧!……要带上陆月吗?”带着两人迎向阳光,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行不行,磨磨蹭蹭的会害我们被发现的!”悦然一口否定,沂然接口,“要叫二皇兄吗?”
心中一沉。
“……他近日身体不太舒爽,让他休息吧。”
不行,虽然自己脸皮不怎么薄,但这种事情……
唉,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掩饰住心中的堵塞,天凌对站在门廊的两人吩咐“弄墨,伴书,你们和后面的侍卫准备一下,我们出宫。”一辆红绸马车“笃笃”地由远及近,在集市外的小弄里缓缓停歇。
金秋,风和日丽。
天气该好的时候就会好,事情该发生的就会发生,该遇到的人……就会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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