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对我说，我出生的时候，满屋芬芳，金壁辉煌。我的父亲见到我喜极而泣，说我将是凤凰山庄最伟大的庄主，最终会成为他的骄傲。
但是在我出生之后不长的时间里，我们的山庄就败落了。而我的父亲也被莫明其妙的杀害。于是我的母亲就带着我逃离了山庄，隐姓埋名。
小的时候，我总是做一个很奇怪也很恐怖的梦。恐怖是因为那个梦里充满了无尽的厮杀，鲜红的血和冲天的火光，还有哀号和狂笑各种声音震耳欲聋。奇怪是因为我总是做同样的一个梦，它死死地缠着我怎么甩也甩不脱。在梦里，母亲带着我发疯似的跑，跑了很长时间，却怎么也不能够逃脱身后追来那些人。他们拿着刀，凶神恶煞。而母亲，满脸的痛苦。这个是我童年时代最大的梦魇。
后来我明白那其实并不是梦，而是事实。只是这惨烈的场景深深的刻画在我的头脑之中，我经常在睡觉的时候，不经意的触碰到它。
……
漆黑的夜，是如此的静，静地让人感到恐怖。
一个人影悄然的出现在我的房间里面。然后他瞬间就从窗户里面脱身而去。我跟随了他，一路追下去。
可是那人的速度掌握的很好，总是与我保持一段固定的距离。
然后那人终于站住了。
我四周看时，发现已经是荒芜的所在，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心中不免隐隐后怕，悔不该如此冒失。
那人回过头来，黑布蒙住了脸。
然后他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亲近的人。那黑衣人顷刻间就消失了，身形快的匪夷所思。留下来的，仿佛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雀儿和了空还在熟睡。而周遭依旧寂静，似乎刚刚事情也并没有发生过。我躺在床上，半天也没有能够入睡。我总是想黑衣人的话，他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亲近的人。
我现在的最亲近的人，那就是了空还有雀儿。
了空是我在少林寺认识的朋友，他是我的师兄。但其实他要比我小，可是因为入门比我早，便做了我的师兄。纵然只比我早一天，他也是哥哥。在少林的时候，辈分是很重的一个概念。了空总是能够占我的便宜，因为当时他是哥。或者我们会发生些小争执，而不管谁有理，胜利的也总是他，因为他是哥。他总是神气的扯着嗓子对我喊，你神气什么，我是你哥。
他一直叫我师弟，而我却执拧的叫他了空。因为我觉得在我和他之间，谁应该是师兄似乎还是悬而未决的事情。我并不承认他是我的师兄……
我认识雀儿就在从少林回到长安来的路上。雀儿一家人受到当地一个狗官的迫害，父母含冤至死，我插手帮她报了仇，她便一直跟着我。说起来还有一些离奇，她当时放出话来，说有谁可以为她报仇，那么她的一切都是他的。我心中并非贪图她的一切，但是因为看她一个人很可怜，就答应让她跟着我，叫我哥。
而这个世界上最让我牵挂的人是芷心。
那个时候，我是一个小乞丐，而芷心是一个小乞婆。我们还都只是孩子。
我仿佛又听到芷心对我说，哥，你又在发痴了么？她便走到我的身边来，将落在我身上的雪花拍落，她的手儿很小，在寒裂的天气中冻得通红。
然后芷心伸出冰冷的小手抓住我的手，将我从宽大寂静的长安街头带走。
芷心将我带到一座破落的院落里面，那里面是我们的总部，里面除了我和芷心，还有三个小乞丐。他们同样都是没有了父母的孩子。
当我第一次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正在欺负着芷心，她是他们之中最单薄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孩儿。他们不肯给她东西吃，可怜的芷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将乞讨来的食物吃掉，不住地添舐自己干裂的嘴唇，怯怯的不敢动弹。我走上前去，和他们打了一架。
我付出了**上的疼痛，但是也为芷心赢得了食物的权利。从此之后，这小女孩儿也便跟着我乞讨为生。她总是喜欢和我坐在一起，她不断的喊我，哥，眼睛里面满是快乐。
挨饿的时候，芷心就偎依在我的身边，没有气力，怔怔的同我一起发呆。我安慰她说不要害怕，忍一下，等到我们长大，有了力气，就再也不必挨饿。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这小女孩就用微弱的声音不断的问我，哥，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
当他们熬好了一大锅清粥，芷心端了一碗，向我走来。哥，你喝，她说。看着热气腾腾的样子，我的肚子开始骨碌碌叫，我端过来吃。而芷心就笑了，这才去又盛一碗过来，同我依偎在一起。她总是这样，一定要看到我肯吃，她才会去吃。
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但是关于这些乞丐的家事，我从来没有问起过。因为我害怕我问他们的同时，他们也要询问我的由来。我不会撒谎，所以害怕。只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我问芷心，你的父母呢？可是芷心却并没有回答我。她一向喜欢和我说话，她把日里见到的故事都将给我听，但是那一次，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的回答我的问话。芷心每一次听到我说话，就会十分的快乐。可是那一次她却十分黯然。我才知道她也有她的苦衷，也就不再追问，我说也好，我们在一起，又何必那么透明。我说我们都是不幸的孩子，各有各的不幸，说出来徒增伤感，倒不如不知道的好。而芷心以为我生气了，很惶恐，她说她害怕说出来会带给我危险，她说她不想看到我有危险，所以她才不告诉我。
大雪纷纷扬扬，漫无边际。
庭院里面的雪花飞舞得更加欢快，我看到一株枣树干巴巴光秃秃地的矗立在飞扬的雪花中，在阴暗色的天宇映衬之中，反倒让我感到安适。我又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我的心开始变的快乐。
……
可是当芷心真正的遇到她生命中的所谓的贵人，真正有人要收养她的时候，尽管我心中十分不舍，我还是要对她说，去吧，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此你就不必上街去乞讨，从此你就不必忍受别人的白眼，你不必担心吃过一餐，下一顿会挨饿，你将有衣服穿，有饭吃。而你的快乐，就是哥的快乐。
可是我就一个人哭了。我一个人跑到城郊，面对着广袤的大地，在苍黄的天底下，我尽情的让眼泪淌落。除了母亲，芷心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永远都忘记不了她瘦弱、但是欢快的眼睛。
我其实很不想和她分开，但是她应该去寻求她的幸福，她应当有他自己的生活。而我呢，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的日子中注定了要有鲜血和死亡。跟着我，她连饭都吃不饱。
三天之后，芷心又回来到我的身边。她舍不得我，就偷偷地跑回来。她怯怯的叫我，哥。她已经穿上了新的衣服，脸上也有了光泽。她偷偷的跑回来，心中有一些怕我。她说，哥，我不想离开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
我默默的不说话。
我依旧带她回到她的新家里去。我记得我牵了她的手，在夕阳的辉映下，我们的背后的身影拉的好长。仿佛我们一下子都长大了。我记得那个画面，我知道在芷心的心中，有满腹的委屈，但是她还太小，不知道向我辩解，只知道听我的话。我对她说，记得，你要快乐，你的快乐，就是哥的快乐。等你长大，哥就会回来看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我知道芷心还会回来，所以第二天我就离开了长安。
可是当我再次回到这里，却发现芷心已经不在了。收养她的那户人家，也败落的已经不成样子。我弄丢了芷心。
我心中乱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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