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霜满路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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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固娑哈哈大笑道:“大哥,千万别被汉人女子给骗了,她们可狡猾了。”他两人调笑皆是以汉语,因普通族人极少有人懂得汉语,所以尽管从者如潮,并无一人惊诧。
说笑间已近大帐,拓跋篁问道:“喜椤娅呢?”
阿固娑道:“忽然转了性子,这些天正跟我新驯服的那个汉人女子学绣花呢。想不到吧?”
拓跋篁愕然道:“绣花?”
“是啊,比小牛犊子还犟的喜椤娅,居然要学绣花……喜椤娅是不是去了珍珠奴那儿?去唤她……”阿固娑正回头吩咐人,不知何处来的一名俏丽的彩衣少女抢上几步打帘子,躬身道:“拓跋哥哥安好?”
拓跋篁与阿固娑蓦然止步,相顾愕然。
为二人掀帘的彩衣少女身量高挑,明眸皓齿,正是阿固娑的姐姐喜椤娅。拓跋篁连道不敢,闷笑便要接过帘子,阿固娑又假惺惺的让,两人倒先客气不休。闹了片刻,喜椤娅微愠,干脆一脚一个将他二人踹进帐内。
跟从的族中众人等的便是这一刻,一时轰然叫好。
当晚便开起“纥斡达”,汉语即是“迎接久别回家亲人的聚会”,燃起篝火,宰杀牛羊以煮或烤,倒上从南方掠来的美酒,部落里的男女少老皆欢歌笑语,随兴而之,便跳上一段舞蹈。有多情的少女少男,便趁此机会走到自己心仪的爱人面前邀舞。若是对方同意共舞,那便是对自己有意,过不多时,族里又添一桩喜事。
跟往常一样,阿固娑与拓跋篁、喜椤娅坐在上首,并没有人敢上前邀阿固娑与拓跋共舞。而喜椤娅就不同了,接二连三便有族中的少年上前,尽管无一成功,仍然前仆后继。
阿固娑已有了五分酒意,按着拓跋的肩膀道:“快些……你不上前,还要喜椤娅来邀你么?傻子。”
拓跋篁又尽一碗酒,淡淡道:“你醉了。”
阿固娑嘿嘿冷笑,忽然问道“珍珠奴呢?珍珠奴怎么不见?”
左右侍从回答道:“珍珠奴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阿固娑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拽过来,直问到对方脸上,“谁许她睡的?给我拖起来!快!”
侍从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果然拖过来一名女子,长发散乱,身子娇小单薄的象张纸,在刺骨的寒风里瑟瑟发抖。瞧模样是个汉人女子,容貌倒也生的不俗。
阿固娑将那女子抓过来,按在两人盘膝而坐的地毡上,将她的脸转向篝火,向拓跋篁道:“大哥看看这个汉女可俊么?上回去燕州虽没迎回来您,却捡回来这么个女子。如今就把她送给大哥暖席吧?”
拓跋篁正奇怪他敢当着喜椤娅送姬人予他,还未推辞,喜椤娅早在他后腰上狠掐了一把,凑在他耳边道:“你可千万别要,阿固娑说气话呢。”
拓跋篁便知他是醉中胡言,道:“我可不要,象这种中原的花朵那里禁得住草原上的风?”
阿固娑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卷起那女子,喃喃道:“这是我们羽陵部的盖世英雄,总合了你的意吧?”

那女子一直合着眼,拓跋篁本以为她不是昏过去,便是熟睡,岂知她忽然答道:“浑帐,我要什么,我自己会去拿,要你多管闲事?”
阿固娑忽然咆哮道:“找死!”将那女子扛上肩头,疾奔而去,一干侍从竟没人敢跟上去。喜椤娅耸耸肩,娉娉婷婷的起身向拓跋篁邀舞,笑道:“阿固娑自欺欺人,自顾不暇,自暴自弃,自不量力,自甘堕落,自投罗网,你是他的好兄弟,不会学他的样子吧?”她新学汉语,一口气用了六个带“自”的成语,得意洋洋的俏丽容颜上异彩流动。
拓跋篁忙站起答礼,乐手趁机拍出一阵急促动人的鼓点,族中老人手中的马头琴加倍的悠远动听。两人脚步舞动,**新一轮的欢乐。
拓跋篁过得好久才向喜椤娅道:“可怜的阿固娑——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羽陵的族长?”
喜椤娅的答案是:“这种族长,唉……不如换我做吧。”
这一夜至沉醉方回,跳舞跳得靴底也磨的薄了。喜椤娅送他到帐前,这个昔日豪迈伶俐的女子忽然口齿迟钝,拨腿便跑,拓跋篁喊了几声没喊住,推开要扶自己的侍从摇头微笑着自行入帐,看也不看便胡乱钻入被窝中。
被窝里竟然有人,这个傻小子还真的把人塞进来了?也不怕死……拓跋篁苦苦思索着。醉后的脑筋终究不管用,不知是迟了一刹或者是一个时辰,心口蓦然剧痛方惊醒,冷汗淋漓。
“你最好不要想反击,也不要想着呼救。”那女子慢悠悠的道:“不管是那一样所需的时间,都足够这件利器再向你的心脏刺入一分——生与死的间隔,其实就这一分。”
左胸第二、三肋骨贴近胸骨处的疼痛已不再剧烈,胸腹间有道温热的液体流动,转眼便冷若冰霜。拓跋篁咬牙切齿道:“林慧容!”他错了!同行而来的孱弱女子模样如在眼前,让他忽略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应该先是剑荡**、纵横疆场的凤凰将军才对!
人生中有些疏忽,一声对不起就可以解决;而另一些疏忽,是要用性命来赔偿的,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还不够,还要好多人的命。
“别这么激动,你知道我身体不好,万一失手了,不免对不住你。”对手悄声笑道:“抱我起来,吩咐备马,找个好理由出门,送我出百里之外就放过你——好不好?你知道我的希望就在这一回,不要让我失望。还有,你可一定要镇定,镇定啊。”
“我若不呢?”明知道答案,还是想问。
“老大,我被你们生祭也是死,乱刀砍也是死,不如临死之前拖个垫背的。”答案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可恨的女人。
狂欢之后的静夜,对于羽陵部来说,防范未免太疏忽了一些。拓跋篁横抱着这颗名叫凤凰将军的煞星,纵马出营,居然只有一个兵士过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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