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安乱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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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胖摸摸头,呵呵笑道:“就这么算了啊?……”向大管家道:“急什么,晚间家宴时再行礼不迟,这会子没什么事,容本将军歇歇去,可累的紧了。”她自伸了个懒腰,娉娉婷婷出门去。被一群帅哥行注目礼,不由得拿出修炼许久的优雅作派——还是前世里跟时尚杂志学的——自然以前的吓人效果多过诱惑力,不过今时今日自然不同。小西呵呵笑着下了一个评语:“已经开始享受这个身体了,不错不错。”
林小胖的答案很是实在:“只当拿芳龄二八的破自行车换一辆崭新的宝马Z4,不好好享受岂不亏了老本?”
荣禧堂余下的人里,还是赵晋元第一个开口,他正色道:“不是她。”不是疑问,是结论。几个人面面相觑,周顾立即行礼告辞:“兄弟去看看晚宴如何安置,几位慢聊。”
唐笑骂了一句粗话,“真没见她这么象女人过。”
云皓站起来勾过唐笑的肩膀,道:“不是她可是谁呢?散了罢。”
何穷摇摇头,收拾起帐册道:“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全没好事。状元公请了。”他自离去不提。
赵晋元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来,偌大的荣禧堂里安静的听得到他自己的心跳……他自己的小厮白茗绿醅两人捧着衣裳满头大汗的找过来时,他尤在痴怔中。
“哎哟我的爷,好歹也是将军的好日子。您便忍耐些时又何妨?”白茗最最可嫌的便是话多,他引赵晋元在东厢窗前的束腰凳上坐了,绿醅便跪在他面前,高捧明镜。“小的伺候您梳头……六官人也歹也是熟人,如今不过是由同僚变兄弟,怎么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罢?”
他这个推断倒是有趣,赵晋元忽地哈哈大笑,说道:“我那里愁的是这个,你这小子如今果然长进了……。”他冷下脸来望着镜中的白茗,“会编排将军的不是了?”
唬得白茗慌忙放下手中的梳子,磕头告饶。
镜里的男子披下发来,眉宇间不由自主的拧着,少年时爱笑的唇紧紧抿着,颇添几份威严。少年时……人生自如东流水,再不能回。
“起来罢,逗你呢。”
白茗连忙谢恩,自去净了手,方又回来帮他梳头。今日用来束发的玉冠是今年时兴的小冠子,未免难弄些,急得一身汗。赵晋元无声笑道:“她才不喜欢这个,别费神了。”
“爷您自是爷们儿习气,自然不在这些外物上着意,可是给将军见了,不免嗔着我们在这些事上不够用心,您只当疼小的吧。”白茗将固定玉冠用的簪子穿好,略略整理一下,赔笑道:“小的伺候您更衣。”
赵晋元站起来伸展双臂,任由白茗折腾去。镜中的男子被人摆布着套上一袭月白色折枝西番莲暗纹软瑞锦袍,近于裁剪贴身的窄袖胡服式样,腰间绯色锦带细细缠上去,越显得宽肩细腰,眉目如画——杂耍里的提线木偶可不都是这样?若不好看,谁个要呢?
待收拾妥当,白茗照例赞一句:“果然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爷这一出去,可将那几位爷比下去了。”
赵晋元赏他个爆栗子,起身便走,口中笑斥道:“你都不能学学绿醅?”
白茗唱个诺,在他身后扬声回道:“回爷的话,绿醅那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若都跟他一般,您岂不气闷得紧?哎哟……”
夜宴设在“青庐”,正是凤凰将军素日最喜之地,屋宇轩朗,这三间房并非隔断,室内是一色水磨青砖,陈设极是简单。院内遍植修竹,衬着一弯明月,自屋后绕过一道清流穿林而去,几有出尘之意。
赵晋元见周顾正指挥奴仆安置菜肴,便知道是来得早了,因负手立在竹下看一窝蚂蚁搬家。不提防有人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掌,回头却见是唐笑,脸上挂了半寸来长的一道血痕,虽是拾掇过,仍不免刺目,因问道:“这是又和谁挥拳去了?挂了幌子了。”

唐笑摸摸伤口,道:“难得云皓找上我,不痛快淋漓打一架,未免对不起我佛慈悲。”
唐笑打架向来要捎上各路神仙,如今竟连佛祖也要饶上,赵晋元笑道:“真真是罪过,佛祖不在西天纳凉,且来东土管你这闲事。”
唐笑带着一丝淡淡得意,那是赵晋元记忆中在他脸上看到的最接近“笑”的一种表情,他道:“你道是如来佛么?错,错,错。”
“哦?”
“这个我佛,乃是——斗,战,胜,佛。”唐笑扬长而去。
何穷带着几名仆从路过,好奇问道:“小唐又疯魔了?”
赵晋元笑而不答,转而问道:“今日喝什么酒?”
提到这个,何穷便要唉声叹气,“将军要喝莲花白,云皓要喝女儿红,小唐要喝烧刀子,你我就凑和喝竹叶青吧。”
赵晋元漫声道:“我不喝竹叶青,我要喝销金楼的醉红尘。”
何穷摆摆手,怪笑道:“醉红尘你也喝过?想是销金楼的红倌人宁满儿你也见过喽?”
两人说话间已到得门前,此时云皓自后面赶上,只听得后半句,忙问道:“宁满儿也见过?是谁是谁?”
赵晋元恼到两手各抄他俩的脖子,作势要将两人的脑门磕在一起。云皓侧首让过何穷,两人一把抱紧,哀叹遇人不淑,惹得屋里屋外尽是笑声。
其实莲花白、女儿红、竹叶青甚至醉红尘,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分别。当看到盛装的林慧容挽着沈思一同进来时,金樽里原本甘洌清醇的绿酒忽然变得醉涩无比。
赵晋元仰首更尽一杯,难得见她如此丽服,黄罗织金裙,五晕软烟罗金泥衫子,单丝罗红底片金帔,越发衬得颈下一片夺目的雪白,乌亮的发髻上插了一朵芙蓉并三对玉如意钗——我朝服制,大礼上女子当以如意钗,男子以销金花表明眷属多寡,故尔有“时见金花满白头”之嘲,似她这般如意钗多到六支,总也算是少见。不如再添多两对,足凑个整数算了。
唐笑适时凑过来,低声道:“再添六个,配成一册多好?”
赵晋元差一点大笑出口,幸有侍儿捧进海棠花式雕螭纹银托盘来,这才让怒目而视的林慧容掉转视线。
托盘上有一只玉八仙纹执壶,六只小小的青玉竹节杯。因是家礼,沈思换了一件崭新的梅红色罩袍,着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只是神色凄惶,饶他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来的,斟酒的手颤栗如逢大敌,洒了的竟比杯中的还多些。
林慧容忙抢上一步接过酒壶,将六只酒杯斟满了,转而笑道:“来,我带你认识几个好兄弟。”她为沈思一一引见诸人,沈思执礼奉酒。其它人都还罢了,接过酒一笑饮过,唐笑虽然脸色黑如锅底,亦不曾说什么。唯有云皓是个淘气的,且不忙饮酒,搂着沈思的肩膀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沈思瞄了林慧容一眼,问道:“当真?”
云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自然当真。”
他二人喁喁细语,只有林慧容听得最真,脸上霎时泛起可疑的胭脂色,抬肘给了他一记,冲口便道:“云皓,你想怎地?”
云皓伸手在她臂上一托,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这一着,表情纯净如水,如卡萨雪山顶上流下的冰雪水,“没有,我怎样了?将军莫混赖我。”
林慧容眼珠儿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的摸摸云皓的脸颊,“傻子,你等着。”转身归座,自左到右将六人仔细看了一遍,方笑道:“雅坐无趣,行个什么令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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