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检点闲愁在鬓华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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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云皓放脱她的手,伸臂搂着她的肩膀,只觉她的身止抑制不住的发抖,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她她她是……”
慕容昼扬声大笑道:“当此酷暑,应总捕头不回家去抱你的秋倌人,却喜欢顶着这个么大毒日头出来舞刀弄枪的跟爷们厮混?”
他措词颇有轻薄之处,旁观的人都有噗哧笑出来的,然而对手带来的一干控弦掣刀之人军容严整,并无一人发笑,可知带兵的人绝非等闲。只不过那皂衣女子神色也不大对,瞪圆了眼睛直盯着他们,竟不答话。
唯有宁天落是个不晓事的,悄声向云皓道:“那女子便是燕州总捕头?还不如她身边那个人象些。”
果然,云皓这才注意到那女子身边立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容色普通,搁在那么个杀气逼人的美貌女子身边压根就象个随从跟班。但是多看两眼,便觉那人不动如山岳,令人绝不能轻视。
林小胖这不多时已经汗流浃背,哆嗦着对宁天落道:“天落,那个女人是……”
她话未说完,对面那“应总捕头”已经恢复了常态,向那青年男子耳语几句,看他径去调派人手,这才道:“奉燕州府紫大人手谕,着将张全忠一案嫌犯慕容昼缉拿归案,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宁天落没听清楚,问道:“她是谁?”
林小胖将要说的话自牙缝里挤出来,“她就是董英子,你不是要问思秋下落么?问她就好。”
这句话的直接后果便是宁天落瞪大了一双妙目直奔董英子,间接后果是一干兵士只道是他要袭击应总捕头,刀光霍霍,早有几个人迎上来,迫得他不得不出剑自救,一时剑光交剪如惊虹。
慕容昼自然不能让他独自犯险,大掌柜亲自出手毕竟与众不同,没见有什么大动作,只折扇一划在身周那些围攻他的兵士的刀剑噼哩啪啦掉了一大片,端得是华丽无匹。他两人武功虽高,但对手到底人多,且屋脊各处都有弓箭手张弦以待,时候一长,算是慕容昼二人胜了也不算光彩。
没过来围攻,云皓倒落个轻闲,摸了摸她下巴上的汗珠,笑道:“可辛苦你了……原来竟是你的熟人。”
“我自长安流至燕州,路上多亏她照拂,后来我出城受缚,我只道思秋自然会去找她。”林小胖轻声道。
一记冷箭自西边射来,目标正是林小胖,云皓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随抄下箭来,笑道:“谁发此矢?错了错了——你们又不是对手,何苦瞎缠?”
应总捕头隔着远远的拱手为礼,森然道:“应某职责在身,多有得罪,云大侠见谅。所谓‘**云上客,新月曲如眉’这位是是曲如眉姑娘吧?”
林小胖说不上是热的还是烦的缘故,一把揭了头上的帷帽,回首问云皓,“怎地人人都知道?”
“林慧容!”昔日的六扇门里第一高手董英,如今的燕州总捕头应冬至,浑没有了适才的镇定自若。
林慧容这三个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是换成凤凰将军四字呢?
云皓遮掩不及,揽着林小胖飞掠而去,长笑道:“你们俩慢慢打,我们先走一步了。”

军中有人喝斥,“截下那两人!”
追踪而来的,是如蝗箭雨。
长安城里倒是近些年来少有的燥热,半月未下一场雨,晒得桂萼殿前的两棵百年古桂都卷了叶子。正值夕阳西下,斜晖脉脉的时候,黄门侍郎秦南星晋见,皇帝正在榻上假寐。他是有特旨许直入寝宫的人,静静贴着榻侧跪下,轻声道:“微臣秦南星叩见皇上。”
“起来罢。”皇帝拉他在榻畔坐下,摩挲着他的手半晌也不说话。
秦南星轻声道:“启禀皇上,龙隐卫递回来的折子,那个人现在已经到了燕州。”
“燕州啊。”皇帝拖长了调子复述,然而那语意中的阴冷,直把秦南星骇了一跳。便是殿角累累堆积的那些冰山冰盘,也没这般冰寒刺心。
过了半晌,皇帝坐起身来,秦南星忙着案上那一盏冰镇玫瑰露捧过来,他便就着秦南星的手饮了两口,声音懒漫,“继续说。”
“凤凰将军的踪迹,也出现在燕州。”
皇帝无声的笑,手指慢慢抚上他的后颈,道:“难为你一点汗也不生,昊元呢?应该叫昊元来听听这个消息。”
秦南星恭谨更甚,“右相看见折子,已经递了本,说近日身体欠佳告假一旬……”
“不准!”皇帝脱口而出,然而在秦南星微笑的注视中泄了气,“罢罢,嗯……叫内务府选四名容貌姣好,身家清白的宫女,就是朕的旨意,赐给状元郎侍候汤药。”
秦南星柔声道:“皇上屡败屡战,也不嫌烦?”
上一次选了忠勇侯杨寂的同族侄女赐婚,据说佳人如玉,端方知礼,被赵昊元一道折子顶回来,言“昊元出嫁复弃之人,心如槁木死灰”云云,然后他自称心疾复发,告病在家一旬,把个剑南道的苗乱淮南道的水灾征北军的粮草甩给旁人愁去。上上一次是赐宴太液池畔,皇帝授意秦南星设计将赵昊元灌得烂醉如泥,后指使某宫女移枕相就,岂知赵昊元竟然有余力跳窗逃逸,只惜宫城已闭,任他是右相之尊,也只好在承天门侍卫大臣值宿处的窝了半宿,然后他的心疾又犯,告病在家一旬。更早一次是新晋的中书舍人翟翠羽上门拜会,那倒是个十分人才的美女了,据说情浓意恰,正待入港之际,赵昊元忽然拂袖而去,次日剑南道姚州刺史出缺,赵昊元一力保荐,可怜翟翠羽才做了不到十天的中书舍人,便被外放剑南道去了,那姚州临近吐蕃国,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事毕之后右相大人照例要告假一旬。
这几件事知者甚少,然而西台右相、紫微令赵昊元大人的逸闻糗事,又岂是杀人灭口能藏掖得了?因此上也无人管,索性任由满长安谣言四起罢。
这个赵昊元啊,强不得软不得恼不得惹不得吓不得杀不得,却又教人舍不得。皇帝心中喟叹,笑道:“去罢。”
“臣遵旨。”
“慢着,也这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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