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没能看清，你说的是不是再见。
——苍城冷月
十一月七日，星期四，晚九点十四分。
“杰，那天下午你没去开会，陪我去爬山，不知是否被扣罚了？那样的话我的罪可大了。”红叶发着手机短讯担心地问。
“还好，只不过被领导训了一顿，没事，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做每件事都有顾忌的话，那做人就没什么意思了。只要是我认为值得的，就不去想什么后果了。”阿杰露出满足的笑容：“呵呵，那天我们终于实现了最后的一个心愿，真好啊！”
“可你那天没陪我‘对酒、辞少’，很遗憾！”红叶叹惜着。
“如果喝了酒，那还怎么爬山呢，已经很不错了。”胜归山之巅，遥望着你，目光苍凉若水。也许只有濒临分别之际，才会将永远的瞬间那珍藏在心底。也许，只有蓦然回首的刹那，才知过去一切的珍贵。也许，得不到的东西才是诗页中最美丽的一幕。
“什么时候有空？我得给你……”红叶欲言又止。
还有三天，就是她大喜之日了，阿杰不知道手里拿着她的喜贴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他道：“随你吧，我这几天晚上都在的。你到时打我电话好吧。今天表妹从杭州给我送来了一盘自己录制的光盘，其中有一首歌和一段话，是为我特意做的。歌是红豆，词是：‘有些事并不因时光流逝而退却，有些人并不因不常见面而忘记，因为共同经历过，所以铭刻’。”他的神情不再迷蒙，惨然道：“那天我们四人磕头焚香，结拜为兄弟姐妹，以后各奔东西了，也不会忘了。”
“是啊！只是你又何必？”红叶悲伤道。
阿杰仿佛能看到红叶苦苦的笑容，“唉，别人都已送好礼了，我不送，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其实我也不知道结婚那天该为你买些什么，所以就让华姨问你想要什么，要不我还是送你个红包吧！”
“我不要，请你不要把我卖了。”红叶悲痛道：“他们已开始拿我的物件了，我渐渐步入围城了，嘿嘿！”
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忘怀的笑容，深刻、凄楚、绝然。“围城中有人想走出去，有人又想走进来，都是身不由已。呵呵，一路走好。”说完，阿杰的眼角狠狠滑下两行泪来。
“呵呵，不满荆棘又能怎样！哈哈哈！”那个笑声，他一直都记得，如寒冷的冰刺，直生生地刺入他的心脏。红叶低低地呻吟着：“我感冒了，鼻塞喉痛！今天星期几？后天之前我一定来看你，来时我打你电话。”
唉，又病了，情这一字真会折磨人。阿杰笑着道：“要不我们喝些酒心巧克力中的酒如何，这样就可以满足你一醉解千愁的心愿了。”
“那样的酒怎叫酒呵，要喝真的才行，否则还是不喝的好。看来你是不肯陪我喝的啦！”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阿杰道：“那我陪你一起喝，不醉无归。”
“只是怕到时，你又反悔。你爱喝什么酒？啤酒？红酒？白酒？”抖落掉所有的爱情，才发现所有都是假设。尘土飞扬，我坐在文字里躲过冬天。回忆是一团暗红的火光，在冬天扎根，这么远的路呵，雪花飞舞，青灯孤寂。
“好吗？这两天心情好点了吗？”若瑜担心地问，
“昨天我看见随缘很晚才下，可是没和他聊，没了精神。”
“我在和他聊时，也看见了你，本想说几句的，可你又走了。”若瑜惋惜道。
阿杰略有歉意地道，“这几天感觉心情很乱，想自己安静一下，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我能理解。”
“谢谢！”阿杰感激道。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若瑜的话是如此温暖，贴近人心。“你要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当然！”
“你有思想准备吗？注意不要喝醉了，不管怎么说那天都是她的大喜日子呀，你为她想想好吗？”若瑜关切地问。
“知道了，我会假装很开心的。”他说完后，网络就莫名其妙地断线了。重新启动了电脑，还是无能为力。
在那淡蓝色的秋夜里，我的姐姐就要出嫁，踏一条鲜花的路。姐姐啊！给你微风，吹过苇叶的风，吹在我多年的疼痛上。
十一月九日，星期六，晚七点多，小灵通响起：“杰，我现在华姨家，我给你带债券了，你快来吧。”
长街，路灯通明，夜风略寒。
“我来了，快吧。”阿杰喘着气道。
“阿杰哥哥，你看这是大姐给我的结婚请帖。”华华拿着本玫瑰红的请帖，上面烫着金样的文字：‘我们结婚了’。
“快打开来看看。”华华迫不及待地道，“咦，这结婚照上的新娘是谁哦，卷着黄颜色的头发，哈，还缠着根黄丝带，微笑起来咋变这样了，哇，太成熟了吧，看上去足都快三十有余了。”
“是啊。”华姨也在旁打趣道：“这太不像阿毛了，倒像似个外国人似的。”
哈，这就是平时常留着短发，带着清纯灿烂笑容的她，那个手舞足蹈起来像个假小子似的红叶吗？这难道就是成熟所要付出的代价，成长的蜕变吗？
“你这样带着结婚照的请帖没几张而已，我是特意留给你和华华的，因为我们是结拜的姐弟啊。”红叶道。
外面一阵响亮的汽车鸣叫声，华姨低头望了望窗外，急切道：“你老公来接你了，快回去吧，明天你有得忙了。”
红叶背过脸，从后面拎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一个暗红色的纸盒，望着他道：“杰，这是我留给你的东西。华姨，华华，我走了，明天别忘了，可要早点来。”说完，转过身，走下楼去。
“阿杰哥哥，我们打开纸箱看看，好吗？”华华眨着眼睛，好奇地道。
他低下身，拿起那个纸盒，轻轻地放在桌上，轻轻地打开那个盖子，一个心形的
塑料盒静静地躺在上面。阿杰微颤着手，轻轻地翻开，里面有一盘磁带和一张雪景的贺卡。他一下子呆在那里，思如潮至。这盒磁带是去年夏天阿杰特意送给红叶的，里面录了感人的爱情故事：‘错过一时，错过一生’；还有为她深情而唱的歌：‘别怕我伤心’。
“咦，这贺卡里还有字。”华华忍不住打了开来，“美来自于偶然，如稍纵即逝微茫的流星，可是我攫取了这种美，哪怕是一转身，我们已然……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阿毛的钢笔字写得可真不错，就是不知这写得是啥意思，我是看不懂，阿杰你明白吗？”华姨对站在旁边出神的阿杰道。
“是啊，真深奥，谁会明白呢。”阿杰答着，又不由默默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哈哈，我们即使能够再相见，看见我这般风尘满面、两鬓斑白的衰颓模样，也一定认不出来是我了。
“它无处不在，而我无处可逃，那是一种无法填满的空虚，是无法触及的无奈，是无法感受的怅然，是无法用爱拥有的心痛，苦苦的与我痴缠。明天呢？明天呢？明天呢？
谁会知道呢？每一个遇合自成悲观，每一次遭逢自成祸福，我在坚持里等待奇迹！我在执着里淡淡地期盼惊喜！明天怎样就怎样，如果，还有明天！”
“这里面还放着瓶红酒，咦，阿杰你会喝酒吗？”华姨又问道。
阿杰看着那瓶暗红色的酒，大笑了几声，默默起身，来到阳台。夜风渐寒，他觉得冷，心如刀削一般，却已感觉不到疼痛。看到你给我的礼物，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好难过，心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疼痛和郁闷。有酒，可是再没有人陪我一起醉；有你的请帖，可其中的你已不再是你，不再是那个青春美丽，有着灿烂笑容的你，无言的悲怆刻在你的脸上，我忽然之间觉得好伤心。
“见也如何暮，另也如何遽。别也应难见也难，后会无凭据。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应难去也难，此际难分付。”低声重复着红叶贺卡中的词句，望着哗然作响的树叶，在风中飘摇不定，不由的怔在那里。为何相见这么晚？为何别离这么快？真是见也难来，别也难，只因再见难相定。走要怎么走？留要怎么留？真是留也难来，走也难。
良久，阿杰终于回到屋内，拎起红叶的那袋礼物，轻轻地道：“华姨，我有点累，就先回家了，明天你和华华去喝喜酒时，别忘了打我电话。”
黯淡的灯光，斑驳的树影，他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在地上闪过一个又一个的残影，孤独而落寞。
“闲中一试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不比郑声音。
松园静，竹林深，夜沉沉。清风指轸，明月当轩，谁会幽心。”
落笔是：红叶纷飞。阿杰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捧着那张贺卡，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那行字上。知道吗？在这一年多来的日子里，我已把你看作生命中相伴一生的人了，我以为我们能够一起携手走完这段人生。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去追求别的女孩，可最终还是没能改变。
绝望中，袋中的小灵通蓦然响起，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打来了。“杰，喜欢那份礼物吗？”
阿杰忍住泪，低低地道：“喜欢。”然后就久久地哽在哪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颗流星曳着白刃一样的闪光掠过空中，好像把天壁割成两半，又倏然复合了。两人片刻的沉默之后，红叶终于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阿杰无声地挂下电话，悲痛欲绝，整个身子瘫倒在那里。我终于没能看清，你说的是不是再见。在很多年后，想起月光下，你的影子依然轻盈，风一吹，就飘到水上。林中只有这一间木屋和着回忆，在苍老以后守着一缕月色。你是深秋里悲怆的寒意，把那少年的痛带得好远。
夜已到凌晨，可阿杰还是无法入眠。他忽然有种想倾诉的冲动，拿起一旁的小灵通，按下了红叶的手机号码，一片冰冷：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阿杰依旧无力地拨打着，有些事明知不可能，可是他还是无望地坚持着，是执著吗？是傻吗？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片空茫，什么也记不得了。原来痛苦到了最后，竟会是白茫茫的一片。
“杰，快来看，这里有好多美丽的萤火虫。”红叶撒开脚步在田野间追逐，一只只提着小灯笼的萤火虫儿，把乡村的夜点缀的如此温柔，
“哇，我终于捉到了一个萤火虫。”红叶欢快地叫着，小心地用双手紧紧捧着。在月光缥缈的影印下，带着对爱的希冀，也为了实现曾答应那个少年的承诺。
“如果我们也能化做两只自由的萤火虫，双宿**，那该有多好。”红叶望着那忽明忽暗的希望，低低地祈愿着。
“咦，你怎么真的变成萤火虫了。”红叶大呼，手心中的萤光有那少年清俊的面容，微笑的眼眸。
“杰，真的是你吗？”红叶欢喜道。
“我的时限到了，我要走了。这一生，为了找你，我选择了做流星，现在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那少年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轻轻道：“我明白了什么是真爱，但我们却不能在一起。”说完，少年的脸上蓦地滚下一滴泪来，滴落在莹莹绿草间。
“不要……，不要离开我。”红叶低泣着，用力握紧双手，不想让这份爱从掌心溜走，可那抹萤光依然直生生地穿过她的双手。红叶急忙迈开脚步去抓住，可跑了没几远，就被那脚下的杂草绊住了。她拼命地想去挣脱，想去撕扯，可这尘世的杂草又能有几人能解开呢。她只能眼睁地看着那道淡绿色的光芒，化成流星，慢慢地飘向长长的夜空。
“我爱你。”红叶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那里，划破夜的寂静。是的，我爱你，当一切化为天际流泪的星，朝西南方头也不回地飞去，她终于说出了放在心里许久的话。
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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