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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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妈,您就别叨叨了,我明白……”我一边把老妈塞进的士,一边拽著皮箱。
“这孩子,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老妈一个劲儿往外钻。
“知道啦,‘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上南方……’这您都说了多少遍了,耳朵快生茧了我!快跟爸到宾馆歇著,我能行!”我拉起大箱就往外走。
“小涵!”老妈又拉住我,“来,妈拿著……”她夺过我手中的托柄,我又抢了回来。老爸也跟了上来。
“哎哟,你们俩就放心吧!看那边,哪个男生还要父母陪著啊!”我急了。幸好老爸及时地上前解围。“行了,就让他自己干吧。小涵也大了,别总溺著他,要不这四年你留下陪著得了!”老妈瞪了老爸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开手,站在原地看著我往新生报名处走去。
我回头向他们俩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上车,可是老妈还是屹立不动。唉,我这个妈呀,从小就把我当温室盆栽,小心护养,要不是我死活都要离开老家,估计现在我还躺在床上等她换尿布呢。
一手拖著硕大的皮箱,一手抓著一个大型编织袋,知道的认为我来报名,不知道还当我是哪儿的难民!走到插有一面写著“信息工程系”的大旗底下,我看看坐在桌前的两个女生,她们正忙著写什麽东西,见我过来,唰地扬起了头,动作真一致,就像受过军事化训练。看到我她们脸上立刻充满阳光,我暗自得意了一把。“你是新生?”一个女生问。
“嗯,这是录取通知书。”我放下东西,递过一张纸。
“王──纾涵……”她很不确定地念著,抬头看我一眼,我鸡叨米似的点著头。嘿,有文化,不愧是师姐,很多人愣是把那个“纾”念错。她看我给予肯定的答复,甜甜地笑了一声,然後低头说著:“王纾涵……王纾涵……王纾涵……”她复读机似的念著我的名字,两眼盯著一本花名册,“啊,在这──芙十615!”
另一个女生找出一把钥匙递给我,有强调了一遍:“芙十615!那栋!”顺著她手指的方向,我转身270度,终於找到那栋“拂拭615”的大楼。我点点头,拎起东西准备往宿舍走去。那位“复读机”师姐叫住了我:“王纾涵,找个人帮你吧!”没等我开口,她就一个招手,“李涛,过来,帮他一下。芙十615!”不远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二话没说跑到我跟前,拎起我的大箱一把扛在肩上,我尾随其後。
“师兄,这轮儿好使,用滚的吧!”我觉得他有劲没处使,能拉的非要用扛的,高中物理不知道是怎麽学的。他转过头露出一口大白牙,冲我说:“没事,我有的是力气!你也是北方的吧!”
“北京。”我和他并肩走著。自由自在
“哦,首都来的。我是吉林的,吉林长春!”他又一个笑,大钢牙特别明显。
到了宿舍,他把东西放在里头,急著就往外赶。“我得去接其他新生,东西你自己整理吧。我住在楼下,412。有空来看你!对了,你自己能行吧?”不知道他最後一句话是关心还是调侃,怎麽,看我公子哥啥都不懂啊?出於礼貌,我回敬了一个点头一个微笑,他转身走了。我看了看门上的红纸,上面写著八个人的名字,我的在第一个──一号床位,正冲著门边。
我的是上铺,下面已经有人入住了,床上铺得整整齐齐,厚厚的褥子上放著一床麻将席,蚊帐撩在两边。好家夥,心灵手巧啊!环顾了四周,还有三张床是空的,看来我不是最後一个。我把大箱子扛到床上,准备塞到顶上去,一个人进来了,个挺高,头发喷著摩丝,额上的一撮往上翘。他撇了我一眼,我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给了他一个标志性微笑──说起这个微笑,那是我最自豪的地方,我基本上遗传了老妈的五官,尤其是那嘴,只要我轻轻上扬嘴角,八成女生为之倾倒。当然,比起老妈那张凯瑟琳泽塔琼斯似的嘴我的还差十万八千里,加上综合了老爸的因素,我那大不大小不小的眼睛最让我头疼,想扮个梁朝伟,又缺乏人家那种忧郁气质。
他往我床下一坐,我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位老兄把床收拾得那麽干净,跟个女孩儿似的。我一抹脸上的汗水,吭哧吭哧地收拾起东西来。动手的时候才发现,平时娇生惯养有多可悲,挂了半天也没把蚊帐挂好。想让楼下的这位老兄帮个忙,又开不了口。最後只好像搭帐篷似的把蚊帐支起来。就这麽折腾下来,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汗水像尼加拉瓜瀑布似的倾泄而下。为了不把床打湿,我三下两下从上铺蹦了下来,冲进水房。
回到宿舍,那位老兄依旧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看小说,一点儿也不搭理我。我撇了一眼他手中的书,竟然是金庸小说集。赫!童年没过好,早在十年前我就把“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部倒背如流了。回头看看门上那张状元红纸,二号床位的名字是──李可非。啊,终於知道他的大名了。本想跟他打个招呼,可看那副拽样我心里就硌得慌,这种热脸贴人冷**的事我绝对做不出来,琢磨了一下干脆扭头就走。
傍晚送走泪水横流的老妈和一脸严肃的老爸,我回到宿舍。哟,难得啊,里面有七个人,加上我,满员!屋里真是热闹,有个又黑又矮的小蹦豆冲我招手:“哇,又一个帅哥!你好啊!”听那口音一定是南方人。我又一个招牌微笑,回敬了个你好。

那个蹦豆跳到门前盯著我的名字,念道:“王……王……予涵?”顿时笑声一片。我也乐了:“纾涵,S-H-U纾──涵。”
“不好意思,我叫郑几奔!”他指著他的名字跟我说,我一看,天──红纸上赫然写著“郑子斌”三个大字。又引来一阵狂笑,他也笑著挠了挠後脑:“我是广东来的,普通话不准!”
“嘿,奔哥,你怎麽参加的高考?”一个长得很粗壮的男生边乐边说。
“不要取笑嘛!”“奔哥”冲大夥儿说,“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大家互相介绍一下好不好?我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你,帅哥,介绍一下从哪里来嘛。”
看那样子真找乐。“我叫王纾涵,北京的!”
“哇靠,天子眼皮底下来的!”“奔哥”又一阵大呼小叫,然後指著那个彪汉,“你咧?”
“董勇,山东的,山东青岛。”他笑著看奔哥。他旁边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疙瘩豆的男生站起身,介绍自己:“我叫薛强,安徽芜湖的。”
“我叫赵刚,辽宁锦州。”这个睡在薛强上铺正忙著贴“巴乔”巨照的小子转过头说道。
我对床坐著的两人介绍道。“我叫黄少贤,福建三明的。”“我叫张辛泽,本地的。”
“哇靠,张信哲!牛B!”奔哥又叫了起来。随後大家把目光定点在那位傲慢的家夥,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期呆在聚光灯下习惯了,这麽多焦点落在他头上竟然还是一副拽德行。我看了就来气。真衰,咱跟他还是上下铺!
奔哥开口问:“帅哥,你叫什麽?”他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了看我们,半天才说:“李可非。”一字千金!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我早把他凌迟了。
“李可非?哇,是你啊!”赵刚探下头,“听说昨天有好几辆车送一个公安局公子过来,声势浩大,没想到咱竟然同屋!”不知道赵刚是损还是夸,我斜著眼看著那位“贵公子”,他一副漠然的样子,继续看书。为了缓和气氛,奔哥又叫开了。七个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笑,没人去理会那位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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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明天还得开什麽新生会,我们早点睡吧!”张辛泽建议,得到大多数的支持。我爬上了床。南方的夏天就是热,到晚上还是一丝风都没有,真後悔没把家里的空调扛来。刚一躺下,忽觉木床地动山摇,枕边雷霆千钧。我拉开蚊帐探下脑袋──原来是李少爷开著小吊扇享受。你是舒服了,还让不让人睡啊!顿时我火冒三丈,要不是老妈成天在耳边叨叨“到学校就像是走出社会,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凡事得忍著”,我早冲下去把他剁了!
“李可非,能不能把你的吊扇挂在墙上?它的声音太响,我没法睡。”我很客气地冲他微笑。
“挂不住。”他看了我一眼漠然地说。
我火了。“挂不住就关了,让不让人睡啊!”六个脑袋同时探了出来。
姓李的没料到我这一佰八突变,先是一愣,马上就恢复那副德行,哼了一声。“太热。”
我跳了起来。“妈的,太热你就安个空调!要不考到西伯利亚去,别在这受罪!”
“纾涵!别激动!”赵刚在床上喊著。第一天见面就树个敌,这个也不是我愿意的。所有人都盯著我们,李可非坐了起来,把风扇关了,随後一个後仰躺了下去。其他人都缩了脑袋。我一个鱼跃,起身去水房冲澡。刚才那把火烧得我怎麽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这麽迷糊到天亮。
开会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与睡劲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较量,听著台上某领导那滔滔江水似的讲话,我的睡意更浓了。想眯眼又怕睡了过去,毕竟新生得表现好点儿。当我再次想把下巴贴住脖子的时候,一只手肘碰了碰我。“你好,你叫什麽?”我睁开眼看看身旁露著两排白牙的女孩,笑笑。“王纾涵。”
“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陈雪,下雪的雪。”她一直盯著我的眼。一听女孩的夸奖,我的精神就来了,坐直了身子和她侃起来,一直到全场鼓掌我们才闭嘴。一个上午就这麽过了。刚开学就是开会开会再开会,什麽新生动员会、新老生见面会……一场接一场,比中央领导还忙。每次回到宿舍都快散了架,比高考那阵子还要命。自上次和李某有过冲突之後,我们俩谁都没理过谁──其实是我不再去理他,他一开始就不理我。他买了个大点儿的风扇放在桌子上,把小吊扇扔了。
大学上课和中学不同,上了两节就得长途跋涉到另一栋楼去上另外两节。更气人的是,一大早就得起来点操──什麽叫点操?就是六点半之前到离宿舍一公里远的湖边签到。一般点操的人都一个状态,迷糊著眼过去梦游似的回来。这麽一个来回就七点了,顶多在床上再赖个二十分锺就得去上课。从来不在课上睡觉的我也入乡随俗,找个後排座儿书包一扔就开始梦周公。偶尔醒了看了老师两眼,环顾四周,好家夥,除了前两排在太岁爷眼皮底下不敢轻举妄动,其余都把头埋在手臂里作鸵鸟状。老师也有意思,眼睛冲著天花板,滔滔不绝。真是眼不见心不烦。赵刚更牛,索性窝在宿舍睡觉。我的天,要是大学四年都这麽过,那我还活什麽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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