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月初一是一年一度宫人出宫与亲属相会的日子。这传下来的德政。当年太祖取代前朝登位后,因深恨前朝风气奢靡腐朽,下令遣散后宫中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太监,余者虽然留下,却蒙太祖格外体恤,每三年都能与父母亲人相见一次。
自太祖立朝至今已经逾三十年,期间御座三易其主,休生养息的国策却从未变过,时值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立国之初的困厄艰难已经一扫而空。民间风气便又逐渐浮华起来。历来宫廷便是世人百姓们所向往的极乐之所,尤其皇帝正当壮年且子息薄弱,不少略微了解些内情的人便想方设法将女儿送进宫去,拼却女儿一生幸福,只赌一个万一蒙幸受孕,便满门上下都能飞黄腾达。
他们哪里知道后宫之中等级森严,皇后贵妃昭仪婕妤等人又各个都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哪里容得新人上位,成为自己的威胁。多数女孩子进了宫,无非给人做奴做仆,倘若运气好没有与谁结怨,或许还能在二十五岁之后被放出宫,寻得一条生路。这些女孩子多数在入宫之前也都心怀绮念,入宫之后方知情势险峻,不少便生出了悔意,往往借着八月初一出宫省亲的机会一去不回。
一开始逃走一两个宫女,若非掌握着关键秘密的,宫里大多不怎么在意,只将缺了的人做年满放还报上去便是。然而渐渐逃了的人多起来,在太后当年还是端妃地年间。终于发现了这个大大的纰漏,后宫之中自然是一番鸡飞狗跳的整饬,撤换发配了不少管事的太监嬷嬷之于,甚至有人传言,当年皇后被废,端妃上位也与此事多少有点关系。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皇后管理后宫不力。端妃掌管后宫后便改了规矩,凡家在京畿的宫人们,到了这个日子仍然可以出宫省亲。毕竟天子脚下。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至于那些家在外省的。便只许家人进宫探视,而不许出宫了。
这样一来,外省来的宫人自然不满。这些人都是自幼抛家离祖进京为奴地,苦等三年,难道就这样没了与省亲地机会么?
其实宫人纵然不满也无可奈何,毕竟人进了宫,便是命都在上面人地手里。何况一个小小的省亲惯例。然而偏偏碰上端妃是个极其要强的人。她因出身门第不高,也曾颇吃过一些暗亏,却十分倔强,不向人说起一句。她揣度着皇后被废,自己得势,不晓得多少人躲在暗处起心要看自己的笑话,越发不肯服软认输。因此也憋着一口气,要把掌管后宫遇上的这第一棘手之事圆满解决了。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在皇庭后面有一个荒废了的园子。那里原本是前朝专门收容白发宫女地幽庭,既然本朝已无病老宫人,便重新修葺出来。辟做外苑,允许外省宫人每三年在这里与亲属相会。不但如此,以往宫人省亲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天,但外省宫人,根据品级的高低,可以在此处同父母姊妹相聚三到七天不等。如此一来,外省的宫人们自然感恩戴德,京畿的却也没有什么意见,端妃仁德的名号也藉由宫人的亲属遍传天下,再由民间传至朝堂,以至于次年封立皇后的时候,竟然难得地赢得了朝臣一致赞同。
自此以后,规矩便改成了每隔三年地八月初一,宫女们在幽庭与家人相会,这一年自然也不例外。
光殿里地三位东宫妃候选人此时的头衔是公主伴读,从六品。既有品,便也应按照宫律幽庭会亲。然而三位的地位身份又与众不同,毕竟都将是未来后宫之主,岂能做寻常论。何况虽然幽庭与后宫不过一墙之隔,然而会亲之时难免人口纷杂,万一有个冲撞闪失,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因此三位伴读是否会亲地问题,从光殿的

到东宫里的穆嬷嬷,乃至咫尺殿的顺嬷嬷,都等着看置。
然而事情报到皇后那里,却迟迟没有决断。顺嬷嬷找来朱颜仔细询问,打听来的消息都是皇后将这件事情搁在了一边绝口不提,只是花心思张罗准备八月十五的诸项杂务。
“一点都没有透露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吗?”顺嬷嬷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
朱颜摇头。“我们倒是旁敲侧击地问过,娘娘反倒怪我们多事。”
罗子叶有些失望,“眼看就初一了,若是能会亲,我也要提前张罗才行呀。现在这是算什么呢?”
顺嬷嬷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温言向朱颜说:“你且先回去吧。以后皇后娘娘要是不提起这个事情,你们也不用再追问了,免得倒引起她的疑心来。”
“那……”朱颜有些迟疑,“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顺嬷嬷淡淡微笑,摇了摇头,“去吧。”
眼见着朱颜要出门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问道:“对了,这几日陪着静宜公主的是谁?”
“前日和昨日都是上官姑娘,今日一早传话是找的怀吉公主。”
顺嬷嬷一怔,“郡主呢?”
“前些日子倒每天都是绮玥郡主,可是这几天不但不传郡主了,连郡主请安也推说身子不好,都给回了。”
顺嬷嬷和罗嬷嬷彼此对视一眼,各自诧异。
罗嬷嬷心里打鼓,一俟朱颜退出去,就诧异道:“她每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只当是去皇后宫里,怎么倒去的是怀吉公主?那她每天都去哪里了?”
顺嬷嬷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倒来问我,你这个家怎么当的?”
罗嬷嬷面上一红,说不出话来。其实这几日她也实在是顾不大过来了。那日回来之后便报了个身体不适,不让闲杂的人到跟前来捣乱,给上官颖留出空间自己休息这不说,还要提防何驹儿。
说起来这个何驹儿果然是机灵到了成精的地步,来了只一天,便和光殿里上上下下混的烂熟。他年纪小,模样乖巧,嘴又甜,姐姐妹妹的一通乱叫,惹得光殿里的侍女们无不见了他就开心。都是豆蔻年华的妙龄女子,纵然是深宫森严,有这么一个一等一的人精儿说笑解闷,谁能不把他当作个宝贝呢。
何驹儿越是混得开场面,罗嬷嬷就越是提心吊胆。上官颖身上痕迹未消,沐浴更衣这些事情便不放心让旁人来做,罗嬷嬷只得自己亲自贴身服侍。一方面太子又每日都要来找,上官颖倒是大大方方地该如何还是如何,罗嬷嬷却怕两个人独处时万一有一点出格的言行被何驹儿晓得了传到皇后耳朵里,只好自己老着脸皮守在上官颖房里,名曰伺候,不过是为了阻绝外人的闲言碎语。只是这么一来,太子倒嫌她碍事了,拉着上官颖往外跑,她拦着也不是,不拦着也不是。每每上官颖跟着太子出去,她都要牵肠挂肚坐卧不宁,直到上官颖安全回来为止。
只是这样一来,上官颖身上各种各样的淤痕就此起彼伏,总也不得干净。罗嬷嬷便又额外担心起上官颖月信的事儿来。
这番苦心和周折却无法说给顺嬷嬷听,被数落了也只有低眉顺目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辩驳。
顺嬷嬷见她这样,倒是略觉不好意思,便扯开话题:“我倒发现你对上官姑娘是额外的体贴关照呀。”想了想,有些恍然:“当时是你接她进京的吧。”
罗嬷嬷赔笑道:“这也是一个理儿。还有就是这孩子和我有缘分,当年我没进宫之前就曾经和上官姑娘有过一段渊源。”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