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衣冠如雪气如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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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山谷中就是一片骚动。玉盈秀更是芳心大震,但知此时事关全山群豪的成败安危,决非儿女情长之时,只得目注他缓步走出。袁青山也知任笑云之能,但师尊有命在先,不由眼望师尊,犹豫不绝。一旁的沈炼石哈哈大笑:“青山,你退下来,还是让笑云上!”
笑云怕袁青山临危不退,急忙身形一幌,奇快无比地闪了过去,挺立在阎东来眼前。阎东来早知这少年武功难以捉摸,待见他这一进快若电击,心下更增忌惮,沉声道:“少年,报上门派名号,再来受死!”
这一句登时说得笑云一愣,暗道:“不错,我师父是谁,难道还是在京师双龙镖局里做了八年趟子手的何大爷?”蓦地心中一动,转过身来,向沈炼石躬身道:“沈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还盼你能答允!”沈炼石捻髯道:“做什么,难道要临阵磨枪,让我再传你武艺么?”笑云摇头道:“不是,晚辈想请您老人家答允,收我为徒!”
山上群豪更觉新鲜,大敌当前,居然先要开口拜师,这等事也是武林未有之奇了。哪知沈炼石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好,我便答允你!唤晴,燃香来。”唤晴面现喜色,急忙在香案上取了一支香燃好了递到笑云手中。沈炼石便在一块大石上坐了,向笑云道:“本派新收弟子之时,先要拜祭历代祖师,此时万事从权,你就向大帅之墓进这第一支香吧!”
笑云应了一声,将那香插在了香案之上,又恭恭敬敬地向墓碑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的唤晴又递过来一支香,低声道:“向义父磕头!”笑云将此香也插在香炉中,便向沈炼石磕下头去。沈炼石哈哈大笑:“很好,本派门规极多,此时说了料你也记不了许多,只‘一心忠义,猛志常在’这首要一条,你记住了就是!”本来全真派作为道家一支素以清修为务,但沈炼石是俗家演武的分支,门规便与道教全真稍有不同,其说更近于儒家济世之语。
“一心忠义,猛志常在?”笑云喃喃自语,只觉心内的血一点点的沸腾上来。耳边唤晴轻声提醒:“笑云,喊师父呀!”笑云哦了一声,急忙再向沈炼石叩头,口中高叫师父,跟着又依规矩向唤晴作揖,见过本门师姐。
何竞我笑道:“恭喜老哥收了这样一个得意弟子!”鸣凤山众多豪杰也一起鼓掌相庆,更有人高声欢呼,山谷中登时欢腾一片。笑云浑身气血发热,只觉自己这回一入师门,虽有重担压肩之感,但更增了一种荣誉加身的骄傲和得到归宿后的欣慰。
“乖徒儿,起来罢!”沈炼石哈哈大笑,挥手道:“本派开宗立派以来,刚刚入门之后便要对敌天下顶尖高手的,你算是第一个!”笑云欣然立起,笑道:“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若是个丈夫汉,自当尽力去做!”沈炼石仰天笑道:“这道理你明白了,比你学会观澜九势还让我欢喜!”
何竞我这时却踏上一步,扬眉叫道:“拿酒来!”香案上摆满了祭祀用酒,叶灵山上前拎出一坛子来用大海碗满满斟了两碗,递了过来。“笑云,”何竞我慨然道:“我不饮酒已有多年,这一回却要破例了,”说着将那碗举起来,眼中精芒闪烁,“这一碗酒饮了,祝你旗开得胜!这一战之后,任笑云这三个字,必然名扬天下!”沈炼石笑道:“哈哈,笑云,我识得何堂主几十年来罕见他饮酒,这般跟一个后辈对饮,更是难得一见!”
任笑云体内气血翻涌,双手高举酒碗,跟何竞我对碰一下,昂首饮了。一碗酒罢,二人相视一笑,何竞我道:“恭祝任兄弟旗开得胜!”山谷中陡然响起百十人的长声欢呼:“恭祝任兄弟旗开得胜!”这声音轰然陡响,那声势之盛不啻惊雷乍做,便连陆九霄都不禁耸然动容,一旁的郑凌风更是轻轻一叹。两个绝顶高手似乎都觉得虽然未曾交手,这少年其实已占了绝大的先机。
烈酒入怀,笑云更觉满身热血如沸,反手一抛,那酒碗落在地上,碎成万千碎片。他身子陡然一转,已经轻飘飘地落在阎东来面前,叫道:“阎楼主,全真派刀圣沈炼石弟子任笑云向您讨教!”
阎东来眼见适才沈炼石收徒、何竞我敬酒,心下早就怒气冲天,但此时任笑云的气势已被鼓得十足,他也不由收起了往日的狂傲来,喝道:“好,少年,拔刀罢。”这一声呼喝心平气和,不带丝毫喜怒之色,剑楼主人阎东来于瞬息之间消却了心中的怒火和往昔的倨傲,他要打起百倍的精心斗一下眼前的少年。
任笑云喝了声好,呛然一响,已然拔刀在手。刀才出鞘,眼前便闪过一丝剑芒,紫幽幽的剑芒。
自号“剑神”的阎东来竟不顾长幼之分,抢先发招,一出手便是新近练就的奇门剑法“紫烟七变”。他自身内劲由内而外的摧发出来,青玉神剑上跃出一团紫色,笑云才见那紫气一闪,长剑便已抵到他胸前数寸之遥。虽有纳斗神功护体,但笑云的“幽门”大**给他剑气撞击,仍是难受非常。
玉盈秀眼见这一剑阴狠无比,不由啊的一叫,花容失色。笑云哎哟一声,双足不动,上身斜斜向旁让出半尺,青玉神剑一掠而空。群豪见这一躲高妙之极,不由齐声喝彩。阎东来冷哼一声:“心游万仞!”摧动劲气,长剑无声无息地拦腰反削,竟似早料到了笑云如此一躲。这一剑更见狠辣,群豪彩声未落,乍睹这一招“心游万仞”,后半截彩声竟然齐刷刷截断。
当此危难之时,笑云一身炫古耀今的内力也已现出其过人之处,随着一声低喝,他的身子陡然滑出五尺,这一次“平步青云”竟是随心而发,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剑锋。阎东来白眉乍扬,长剑如影随形地刺了过来,一线紫气迸出一条骇人的弧线,仍是拦腰斩到。笑云脚下再一滑,披云刀一招听风势,要待拦住长剑。
阎东来蓦地怪叫一声,那把剑陡然跳起,剑身有如蛇一样弯了下来,剑尖直扎向他腕上“灵道**”。原来他这“紫烟七变”的过人之处便在于以气摧剑,使剑身随意弯转,一经施展,委实是飘逸如烟,招招出人意料。笑云从未见过长剑还能从中打弯的,大骇之下含胸错步,疾步飞退,但闻嗤的一声,这一退迟了半步,便给那剑在臂上划出一道血口。瞬息之间阎东来一刺、一削、一斩、一扎,这连环四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真如鬼进妖击,猛厉绝伦。但笑云凭着一身震古烁今的绝世内力闪退如电,接连四次化险为夷。众人看得心神荡漾,冷汗直冒,沉了一沉,才齐齐扬声喝彩。

众人一片呼喝声中,阎东来长剑展开,一团紫气如狂飚怒涛一般已将笑云紧紧罩住。若非笑云轻功卓越,步法飘忽,只怕身上早中了十七八剑了,饶是如此,也觉处处掣肘,狼狈不堪。
沈炼石眼见笑云此时舍己之长,跟阎东来拼起了小巧功夫,不由心下大急,猛然双目一张,喝道:“笑云,观澜九势重我意,轻敌意,最忌临敌犹豫!”笑云闻言暗道:“正是,这般躲来躲去,岂不尽失先机,天下哪一战不是死拼得来的?”一念及此,心神登时一振,眼见阎东来剑气如虹劈面袭来,不由振声长啸,一招摧山势悍猛无比地迎了上去。
刀剑直到此时才真正交在一处,一声切金断玉的锐响在山谷之中乍然而作,众人耳中都觉嗡嗡作响。阎东来只觉浑身劲气翻涌,虎口更是巨震,好在他剑随心转,见势不好立时收剑。两个人步法均是轻灵无比,各自飘然退开,凝神向兵刃上望去,好在披云刀和青玉神剑上俱无损伤。
“痛快!”阎东来这才咧嘴一笑。笑云双脚不丁不八,横刀当胸,适才阎东来那几下杀招快如雷霆,诡若烟飞,这时他才得稍一喘息,只觉平生数次激战,以适才那短短的数息功夫最是难熬。对面阎东来的目光已经电一般射了过来,笑云这时剑底逃生,却也激起了他少年人心底的血性,目光利剑一般迎了过去。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的一瞬,笑云的心内忽然一震:“灵照大师说过‘青山不碍白云飞’的道理,与沈先生说观澜九势重我意轻敌意其实是一般的道理。若是与敌人一味斗狠比快,哪里还有半点以我为主的影子?”这一静心返观,洗心禅观的意境陡然在心内显现。
阎东来见他在刹那间目光变得清静宁定,心下便是一惊,似乎觉得自己被这幽谧如海的目光一下子吞噬了进去,整个人也向着深不可测的大水中坠去。这在他是从未遇过的怪异之相,惊骇之下他急将自身内力提到九重,急向笑云扑了过去。
这一扑太快太疾,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阎东来已自两丈开外到了笑云眼前三尺之处,长剑直刺向他小腹丹田要**。笑云眼见剑到,身子却丝毫不动,整个人好似入定一般,倒是四周的群豪嘶声大叫“小心!”“快躲”。
但笑云不躲,那剑已经惊雷掣电一般刺了过来。这时奇景陡然发生了,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朦胧,那剑恍惚着象是刺入笑云的身子,又似是刺到了空处。一片惊呼之中,陡见笑云的披云刀随手一挥,当的一响,清脆悦耳。随着这清亮的一响,阎东来的身子陡然倒退如矢,疾窜了回去。这一退似乎比适才那一进还要快。
阎东来呆住了。适才那一剑本已自度必中,但奇的是最后阎东来发现自己好像刺到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水中。最奇的是这少年随手一刀挥来,看似漫不经心,可是自己偏偏就无从抵挡,只得倒跃而回。
他缓缓低头,发现自己脚下所立的位置有两个深深的脚印,这正是适才跃出前的地方。再抬起头来,对面的任笑云依然面带微笑,但阎东来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山谷之中登时一片寂静,随即彩声如雷。陆九霄和郑凌风对望一眼,均在对方脸上读出一丝诧异之色。何竞我忍不住转头问道:“老哥,笑云使的这一招叫做什么?”沈炼石双目大张,如痴如醉地凝望着笑云手中的披云刀,沉了一沉,才道:“只管神意足,不求形骸似!这是问心势!”蓦地高声叫道:“好!笑云,好妙的一招问心势呀!”
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阎东来却怪叫一声,连人带剑再次疾扑了过去。当的一响,任笑云的披云刀一招挥出,登时又将他逼退。两退之后,阎东来不由怒发如狂,长啸声中,身子化作一团疾光,长剑上紫芒吞吐,绕着任笑云倏进倏退。却见任笑云身子凝立如山,但每一次漫不经心地随手出刀,必能逼得他远远退开。
众人先是叫好不绝,但四五次后就觉骇异无比,到得阎东来第八次被笑云逼退,山谷之中忽然寂静一片。以一刀之威逼退剑神阎东来,这实在是令人畏怖的武功,便连鸣凤山群豪都觉不可思议。
郑凌风这时眉头微皱,低声道:“怎地几日之间,这少年的武功又得大进?若是我,只有和他硬拼内功,以内气收放之奇求胜!”陆九霄却一叹:“难,阎东来难近他身!”又沉了一沉,他才扬眉喝道:“有了,这少年以静制动,阎东来惟有不进,方能反客为主!”正待扬声提醒,郑凌风却叹道:“只怕晚了!”
果然只听沉静的山谷中响起一声悠长粗沉的吸气之声,却是阎东来长吸了一口气。他脸色本就微红,一吸之下更是红得发紫,骇人眼目,却是他已将自身功力提到十成。众人一惊之际,山谷中霎时剑风大作,阎东来一剑已经当头劈下。他的剑法走的是阴柔一路,这一招却刚猛十足,已趋刚柔相济之相。
笑云双目陡然一亮,披云刀轻飘飘地划个圈子,一招无涯势迎了上去。刀剑才一相交,山谷上空忽然爆出一团紫气,砰然巨响,厉若雷霆,跟着那紫气有若彤云四散,眨眼功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四处奔逸的云气中,笑云的身子有如大雁一般跃起,轻飘飘落在地上,衣襟上自胸至腹,裂出一条大缝。却见对面遥立的阎东来衣衫倒是完好无损,面上却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好,好刀法!”他自牙缝中强自挤出这几个字来,便再也难发一声。
众人瞠目结舌,实不知这一战谁胜谁败。正自纳闷,只见任笑云还刀入鞘,抱拳道:“阎先生,承让了!”阎东来闻言忽然面色又是一红,张口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他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呆立一旁的剑士宋十三急忙奔过去扶住他。郑凌风等绝顶高手却瞧清适才阎东来一剑只挑破对手衣衫,却给任笑云以刚猛刀气震碎真元,这等重伤百十日内只怕难以复原。陆九霄心神微寒,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只道:“阎兄请到一旁调息安歇,莫要妄动真气!”
阎东来目注任笑云,惨笑一声:“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少年,这一战老夫败得心服口服!”众人眼见往昔狂傲无比的阎东来此时坦认败于一个后辈之手,其光明磊落倒也不失大家风范,心中也自钦佩。笑云本是个油嘴滑舌的人,此时大胜之下却不敢胡言乱语,向阎东来又一拱手,便即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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