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雪岭双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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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掌柜看了父女二人一眼,微微一笑,替自己满斟了一杯,端起来仰脖一干而尽,接着说道:“前辈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一开始,我只是感到奇怪,心想这么冷的天,由一个姑娘家陪着一位肢残老人满世界游逛,其中定有缘故。待到晚上,有夜行人自客栈房顶经过,我就跟了出来。其实孙前辈纵上房顶观望之时,在下就已经发觉了,只是看您老不像是个歹人,当时也就没有在意。就在返回客栈的路上,我留意了一下前辈跟踪的脚印,马上就断定,武林之中能把当时著名的广平府太极门的独门绝技‘逍遥迷踪步’使得这般出神入化的、而且像前辈这样形象的高人,除了您老还能有谁。”
高掌柜好似在说话不经意间,把孙刚峰以及广平太极门轻轻捧了一下。孙刚峰却在心里大呼惭愧,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看不出人家的一点来历,反而人家却把自己猜了个一清二楚。
高掌柜道:“当我听到有人意欲加害我家主人……”他看到孙刚峰父女二人同时投来征询的目光,便解释道:“鄙上就是江湖上人称‘飞狐’的胡斐。”吕紫薇不由与父亲对视一眼,心头止不住狂跳起来。
高掌柜接着说道:“我返回之后当即用飞鸽传书,让不离、不弃兄弟二人骑上白马,抄近路从开原府截下书信。只是小孩子天性,他俩不但盗得书信,还把那送信之人戏耍一番。”说道此处,高掌柜禁不住脸上露出了笑容。
孙刚峰听到此时,才知蛤蟆鼻就是昨天晚上在浑河古渡取信之人。
高掌柜与孙刚峰二人且说且听,不觉一壶酒已然下肚。高掌柜看着吕紫薇爱怜得一边一个偎拥着两位童子,感慨地长吁了一声。顿了顿,抬眼吩咐二童子道:“不离、不弃,你俩去大街上站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路过。”两小孩儿连忙答应,双双起身走到了大厅外边。
吕紫薇猜那高掌柜支走二童子,是可能下边的话与小兄弟俩有关。果不其然,高掌柜说道:“这俩孩子的身世非常可怜,我一说孙前辈可能就很清楚了,他们就是十多年前江湖上外号叫做‘百胜神拳’的马行空的独身女儿马春花与当今天子驾前第一红人福康安所生的一对双生儿子。”
孙刚峰父女虽然不知二童子的来历,但马春花与福康安的这档子事却早已知晓。两人不禁“哦”出声来。
高掌柜接住说道:“马春花生下孩子不久,就被福康安的母亲下了巨毒,临死之际,她托付家主,让收了两个孩子作义儿,后来家主又想办法把这一对双胞胎送到了回疆。那‘不离、不弃’的名儿,便是红花会大当家陈家洛陈总舵主给起的,意思是让他们永远记住自己的亲生母亲临终交代给他兄弟二人的话。据说陈总舵主与当今皇上乃是一母同胞,若从这里算起,他老人家还是这两个孩子的亲叔伯祖父。等他俩再大得几岁,才与家主一起返回辽东。
“说起这两个孩子的武功,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等闲绝非他俩的对手。在回疆的时候,‘四川双侠’常氏昆仲、以及贵州‘双子门’的倪氏兄弟,都曾对他俩下过几年心血,再加上弟兄俩长得玲珑可爱,红花会的众兄弟们任谁都教过他们一招两式。来到关外之后的一年当中,蒙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就送了他们一个‘不离不弃、雪岭双英’的名号。”
吕紫薇听着二童子的不幸遭遇,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止不住热泪盈眶。
孙刚峰酒酣颜酡,提壶把盏,敬了高掌柜一杯,道:“说了半日,兄弟还是不欲牵扯你自己,做哥哥的却是急不可耐了。嘿嘿!”
高掌柜长叹一声,道:“在下已是两世为人了。在下姓高,名飞,草字江天,几年之前在下可还做着打家劫舍的营生。只因在松江府黑吃黑,劫了天龙门北宗掌门田归农看上的一趟鏢银,惹下了麻烦,被那姓田的制得我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眼看无幸,适逢家主路过,看不过眼,便伸手救了在下,后来他又周济了我一些银两,我便在此处开设了这间客栈,既能养家糊口,还能顺便接待过往的江湖上的好朋友们。”
其实十余年前,在白山黑水之间,一说起“侠盗高飞”,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方圆五百余里之内,得其恩惠的蓬户瓮牖不计其数。胡斐救下他来之后,念其任侠重义,便坦诚结交,但高飞在众人面前却甘以下人自居。还有,近年来裕隆客栈实际已经成为胡斐联络江湖好汉反抗朝廷,共襄义举,与回疆的红花会东西呼应的秘密联络地点,只是高飞不便与外人提起罢了。

孙刚峰静静听完高飞坎坷的经历,望着脸颊上尚有余痕的吕紫薇,感慨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哪!胡公子可也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呢。”不等高飞相询,他就把十几年前商家堡的一幕,详细的向高飞述说了一遍,只是其中隐瞒了父女俩此行的真实目的。
高飞看到吕紫薇略带羞涩的神情,心里一动,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忙道:“好了,说起来确都是一家人。贤父女且不忙动身,现在舍下宽住几日,说不定家主从回疆提前赶回,还能见上一面。”
吕紫薇思忖,反正已知胡斐的下落,眼前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与父亲略一计议,随即向高飞施礼道:“那就叨扰高大哥了。”高飞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待得晚上,高飞亲自过来看望孙刚峰父女俩。寒暄已毕,高飞道:“有一事想跟前辈讨教一番,还望前辈知无不言,为在下指点一二。”孙刚峰道:“高兄弟太客气了。可是为那黑衣人之事?”高飞一脸凝重,点了点头。孙刚峰思索道:“我也独自盘算过,联想起浑河古渡那三个送信人之间的谈话,可以肯定一点,黑衣人就是他们所谓的‘有特殊身份’之人,只不知这‘特殊身份’指的是甚么。”高飞道:“听他们的语气,好似那黑衣人与家主有旧。至于说那个广邀好手、欲在明年的三月十五与家主了结旧怨的人,我倒是听家主讲过,听说就是辽东乌兰山玉笔峰的杜希孟。”“乌兰山玉笔峰?”孙刚峰父女几乎同时喊出声来。高飞不解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怎么贤父女也知道那个地方?”孙刚峰点点头,道:“来的时候,听武林中的几位老朋友说起过。”
吕紫薇边给二人茶盏里续水,边插了一句:“日间,那黑衣人明明知晓杜希孟捎给他的信件已被不离、不弃截留,可他为甚么却最终放弃掉,这我可弄不明白了。”
高飞赞赏地看着吕紫薇,道:“令媛真是目光如炬,心细如发。其实这也是我分外不解之处。”
孙刚峰思索良久,缓缓道:“白天我觉得他动手之时,就显得留有余地,好像是有所顾忌,否则仅凭小女的一句话,绝不可能罢手而去。至于说那封信件,是不是他觉得已无取回的必要?甚或他自恃以其超凡入圣的武功,不屑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胡公子,而要光明正大的击败对手?”孙刚峰摇了摇头,“实在猜不透他究竟意欲何为。”
直至初更,三人终究也没捋出个头绪。高飞道:“依在下看来,咱们还是静等家主回来之后,再行打算。天色已晚,贤父女就请自行安歇吧。”
就这样,孙刚峰父女二人暂时在裕隆客栈小住了下来。每日里,高飞陪着孙刚峰饮酒叙谈,切磋武学;而不离、不弃小弟兄俩,一整天缠在吕紫薇的身旁。只因他俩的母亲见背已久,兄弟两个早已不记得母亲在世时的容貌,这个时候,居然好似从天上掉下来一位面容慈和、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里满含温柔之色的姑姑来。两人心中的喜乐,直是难以形容。吕紫薇一来年龄渐长,再者两个孩子天真无邪,冰雪可人,倒是激发出了女子身上特有的护犊天性。仅仅几天的时间,三个人竟然形影不离,就是吃饭、睡觉,片刻也不得分离。高、孙二人见了,只能摇头一笑,不置可否。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腊月的门儿,胡斐依然不见消息。孙刚峰父女俩无奈只得动了回家的念头。可刚刚委婉地一提,立时遭到了高飞和不离、不弃小弟兄俩的一致反对。高飞对孙刚峰道:“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天气越来越冷,您老这么大的年纪,怎能经受得住,日后家主回来,在下怎样向他老人家交代?”不离、不弃二人眼泪汪汪一齐抱住吕紫薇,道:“姑姑要走也行,您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孙刚峰低头“咳”了一声,道:“也罢!那就过了这个年儿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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