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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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重入万丈深渊,玉离子只觉四体无力,周身冷汗涔涔,心若悬于一发,飘忽剧颤。
逃离山谷,惟一的幸事是多了位“亲人”,惟一的憾事是少了位“亲人”。
生于帝王家,看惯仕途冷眼机关,怕至纯至真之情寥寥无几。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宏村幽谷得遇义兄岳翻此等豪爽真挚的汉子,是他完颜离今生之幸。而血肉俗身竟不免重回俗世,宛如同母亲的暂聚已成过眼云烟。别时容易见时难。
“哥哥!”一声熟悉的呼唤,玉离子勒马。
两军阵前岳翻托枪诈败直奔丛林深处,玉离子就猜测他定有话讲,尾随而至。
眼前却出现了妹妹月儿,莫不是撒满招魂,让月儿魂魄出现?
扑到怀里的月儿身体温暖,分明是人。
玉离子眼前灵光一现:“月儿,娘在哪里?”
月儿呜咽,紧抓玉离子战袍大哭:“娘,娘被四狼主推下山崖。哥哥,为娘报仇!”
“月儿,你说清楚些!”
听罢月儿抽抽噎噎讲完实情,晴天霹雳般,玉离子浑身竦然。
不忍去相信,或许就是不争的事实。
岳翻的枪顶在玉离子后心:“畜生!不分是非黑白,枉杀无辜。月儿突遭剧变,心神俱乱,病才见起色,放弃去投亲,也要寻了你这哥哥来吐露实情。”
玉离子迅然回身,毫无惧意:“宋军屠村,可是事实,阿离如何杀不得?”
“掩耳盗铃之辞!荒山野岭,官府根本无力问津。金兵入侵,官兵逃难不及,可有闲人去管麻风症?怕是令尊掩人耳目之举。女真人果然是禽兽,自相残杀,暴行发指!”
“哥哥,四狼主讲的螳螂娘吃螳螂爹爹的故事~~”
玉离子一阵心寒。
“畜生!可还有话讲?屠村杀人偿命来!”岳翻的枪抵玉离子却不忍刺入,山崖石缝中栉风沐雨,互温取暖的难忘时光。山谷下那青涩单纯的义弟阿离,那八百之交誓同生死的小兄弟。
“村民非阿离所杀,大哥不信,阿离解释亦是徒劳。”
“父债子偿,完颜宗弼在中原血债累累。”
完颜离闭目不语,岳翻横枪劈下,玉离子并未反抗,跌倒在地。
“六叔,别打哥哥。敢娘去了,哥哥要多伤心,都不知道是四狼主骗了他。”
“大哥,尽可杀掉阿离。”玉离子惨然的挣扎起身,目光呆滞:“阿离一死,或是归宿。”
玉离子来到金兀术帐中,父亲正在沉睡。
金兀术一睁眼,同儿子四目相对。
“离儿,为父难得安睡了。大破楚州城,我儿功不可没。”金兀术话一出口,随即又阴云笼布黯然说:“只可惜你娘她~离儿,你娘生前一桩心愿未了,希望离儿为她生个孙孙。宏村那夜责打你,你睡熟后,你娘亲口对爹说。”

“离儿没睡,离儿忍住不说不动,无非想在父母怀里小憩片刻。伤口肿胀疼痒,离儿不敢动身,怕惊去了一场美梦。娘的话,离儿自然听到,离儿记得父王对娘说‘小豹子**了,明年该娶房媳妇了’。”
“父王,儿子还是想派一队人去山崖下寻找娘的尸首。”玉离子直视父王眼色。
“也好。”金兀术感叹,忽然顿悟说:“你娘的尸首?她,她不是被推进‘化尸池’,哪里来的尸骨?”
金兀术神色慌张,玉离子目光始终锁定他的表情:“那村子里有个活口,寻到儿子,说他亲眼所见,娘并非死于化尸池,而是被父王推下了山崖。”
金兀术周身一颤,大喝:“胡言乱语!父王人不在宏村,为何去害结发之妻?”
玉离子看着父亲游移的目光,笑笑说:“儿子也觉得荒唐,也是如此痛斥那村妇。”
金兀术长舒口郁气:“离儿,你同爹一样,太过思念你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日久天长就会胡乱猜忌。爹那日还梦到你娘被你皇爷爷赐死,吓得惊醒便一身汗透。”
玉离子抿嘴淡笑:“怕是村民所见貌似父王之人,害了母亲,将母亲推下山崖殒命。儿子也不想相信这荒谬讹传,只是这村民讲,说看到貌似父王之人,在山崖同娘说了些什么,就一把将娘推下山;而山石后出来了小月妹妹,也被凶手追杀至化尸池,剥去衣衫扔了下去。”
金兀术尴尬一笑:“那也奇了,既然全村被屠,单跑出这一人,来路可疑。莫不是宋军离间计?”
玉离子淡笑:“这死里逃生来报信之人就是月儿妹妹,她大难不死。”
死气沉沉的寂静,金兀术目光阴寒。
“离儿,这全要怪你行事乖张,逼了爹不得已出此狠手!不错,你娘是爹推落悬崖,那不过是为了你,父母为了你什么都能付出。”
面对父亲的狡辩,玉离子嘴角抽搐,苦笑。
多么希望父亲一句否定的答复,证明母亲的惨死与他无关。
“离儿那年五岁,父王在庭院里带离儿种了棵小树苗,才高过离儿一掌长。父王对离儿说,有朝一日,离儿长得比小树高,娘就会回来。离儿练武,吃饭,想尽一切办法,可惜树长得比离儿快。可尽管那树长得再高,离儿心里总有个希望,只要但得到,想得到,离儿总有一天会高过这棵树。如今,父王把彼此心中那棵树伐掉,没了那树,才是真真的失落。父王,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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