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虽万千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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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场面,不喜绕路后面章节。某陌有英雄情节,不写不快!】
玉娘搅衣推枕,掇鞋移步下榻,微启朱唇徐言:“市井小儿朗朗上口的《乞怜书》,想来也是九哥‘持重’之举,非市井匹夫之勇的小儿能体察圣意高远。”
赵构蓦然回首,怒视玉娘的放肆。九五之尊的帝王,竟然让一位弱质女流出言嘲讽。
玉娘提到的“持重”,是近来朝野上下讥讽老将刘光世畏敌避战,逢战必躲入后方安全地带,惟派手下战将出马应战主持战局的劣行,刘光世美其名曰“此为持重之举”,百姓朝臣戏赠刘光世诨号“持重节度使”。
赵构惊愕玉娘提及“持重”二字的神情甚是轻蔑,却措不及防玉娘朗朗上口的背出他为了避免同金军的战端,俯首低声乞求金军撤兵而呈与金军主帅完颜宗翰的那封信函。如同被当众剥尽衣衫嘲弄,赵构顿时脸色纸白,那书信自呈贻完颜宗翰,令他自己都不忍寓目。
“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所以鳃然,惟冀阁下之见哀而已。故前者连奉书,愿削去旧号,是天地之间,皆大金之国,而尊无二上,亦何必劳师远涉而后快哉!”
四目对视,赵构目光游移,竟然不敢直视玉娘。
尽管这寡廉鲜耻的书信,是大臣执笔,但毕竟是他一国帝君摇尾乞怜的国书。为了一时的太平安宁,情愿臣服大金,承让国无二主,他赵构本该臣归大金,纳贡朝拜,何劳金国主子远道而来讨伐?
此等卑躬屈膝的国书怕亘古奇闻,可玉娘何曾知晓他当时踌躇摇摆,左右为难时的苍茫无奈。
若不下跪求和,怕即来的命运也将战败被俘五国城坐井观天;若忍辱求和,怕七尺男儿都难咽此屈辱。
反是大臣劝慰:“昔日越王勾践都能忍**之辱,以图卧薪尝胆,复国灭无。官家何必计较一时荣辱?”
怕这也是掩耳盗铃之法,自此他都不敢去想这封书信,怎料玉娘却在此刻提及。
“女子豆蔻及笄之年,心中每每有心中的英雄,去仰慕,去追寻,如利剑遇宝鞘,同进同归,成一佳话。玉娘心中的九哥,怕竟是如此的不堪。”赵构徜徉:“玉娘真是中意岳翻?九哥可以为玉娘赐婚。”
“心中的英雄就如高山,松落山崖,咬石盘根,怕枝叶繁娑时,已是移之不去。玉娘就是多年前落在那坚崖上的一颗松果,生根盘芽,风吹雨淋,怕这大山上葱茏一片,而玉娘这一枝孤松始终迎送往来风。”
赵构的手轻轻穿过玉娘一头乌发,释然一笑:“朕的玉娘,还是当年皇宫里衔花打人的任性女娃,只有她才敢对朕如此的有恃无恐。”
“玉娘的九哥,只喜欢放肆的玉娘。”玉娘贴在赵构肩头。
“岳翻~~”
赵构一提及这个名字,玉娘伸手轻捂赵构的嘴:“九五之尊的皇帝,也要同臣子去争醋?”
玉娘娇笑,又凑贴到赵构肩头:“玉娘虽不是窈窕淑女,但也不乏好逑的君子;岳翻是否英雄玉娘未曾亲见,但至少不是个玩世不恭的登徒子。”
第二日,赵构推却早朝,微服随玉娘去茶馆听书。
从雅座向下观望,说书人正讲得慷慨激昂,说得是当朝的“楚州之围”,原本喧嚣的茶馆肃静一片,众人凝神扼腕,听那说书人讲道:“话说那金兵大举南下,三万铁骑扑向楚州。这大宋的赵立将军真是当世英豪,引军淮阴,正遇金军主帅挞懒大军南下。沿途多少大宋守城将领苟且偷生,不战而降金。有部下劝赵立将军逃返徐州,赵立大怒道:“回顾者斩!”赵立手中能战之兵不足五千,自率三千余众与金人死斗,转战四十里,得达楚州城下。赵立将军一杆铁锤枪,率领三千子弟浴血奋战,殊死搏斗,拼抢楚州城。两军战得难解难分,杀得天昏地暗,山河喑色。这赵立将军正欲率军奋力冲城,这时就听‘嗽’的一声箭鸣,金兵一箭迎面飞来。”
说书人故意一顿,全场鸦雀无声,静可听针落。

说书人怆然泪下:“这箭正射穿赵立将军面颊,左边进,右边出,正正的封口而过,赵将军阵痛晕厥。”
说书人泪语抽噎:“箭穿面颊,苦不能言。就见赵立将军撑身而立,满颊流血,周身红赤,却仍用手指挥全军奋战。三军动颜,这才是‘真英雄气感天地,中原江山披霞宇’。常言说‘哀兵必胜’,三千子弟奋不顾身,从几万金兵手中夺下楚州城。待入城歇息,医官为赵立将军拔出箭镞。赵立将军手握血染的雕翎箭,当众鸣誓‘为了我大宋的子民,为了这锦绣河山,赵立今日以血盟誓,绝不叫金狗踏进楚州半步’!就连那金将挞懒也忌惮赵立将军忠勇,不敢再攻楚州。”
满座哗然,无不赞叹赵立将军的英勇,赵构眼含深意看玉娘,玉娘报以嫣然一笑,此行之目的不言而喻。
“如今金兵挥师再攻楚州,赵立将军孤军告急,怕不知道楚州安危与否?”
“当今能于赵立将军并提英雄的,所剩无几了。”
“听说汤阴岳飞元帅也是位铁骨铮铮的好汉。”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那岳鹏举年未而立,青年将帅,不知盛名之下,其实能符否?当今三位老帅,刘光世、张俊、韩世忠,败的败,逃的逃,被金兵追得四处逃窜,空余威名。他岳飞后起之辈,又能如何?”
奚落的话语未落,就见窗边一少年拍案而起。
店小二忙阻拦说:“天子脚下,莫谈国事!”
随身几人附和:“若说岳飞元帅是徒有虚名之辈,怕过于武断。”
“云儿!”雅间内赵构同玉娘异口同声。
赵构给黄彦节一个手势,指指楼下耿耿的岳云,黄彦节会意的唱个喏下去传人。
望着愠色犹存的岳云,少年青涩血气飘扬。
“有人妄言轻议令尊,不服?”赵构探身伸手拉起云儿的手,翻掌看,疤痕初愈的狰狞。
岳云灵目含愤,鼻息粗沉:“待云儿随家严提师解了楚州之围,定让这茶馆遍说《岳相公楚州城大破金兵》的奇闻轶事!”
“好胆气!”赵构拍案称喝,眼下这面容优雅文弱的少年竟然语出惊人,豪情照日。
玉娘心有不忍:“云儿,真个要上战场?你才十三岁。”
岳云骄傲的微抬下颌,矫矜之意在阳光中笑意灿烂:“家父身边有支‘义勇士’,一百余人皆是比武比箭挑选的。当上大敌重兵,这支‘义勇士’以一当十。云儿可是比试弓弩箭法武艺胜出,全凭自家武艺。只是年纪小,不过是个‘补’。楚州之战,六叔说好男儿要学张睢阳、南霁云等豪杰嚼齿皆碎,气吞逆贼,以徇国家之急。六叔应了云儿去楚州。”
赵构紧紧握住云儿的腕,情不自禁捏捏云儿俊美的面颊,青春的色泽,皮肤饱含少年生气。
怕一入沙场,刀剑无情,此地一别,能否再见这锦衣玉人儿。
赵构摸摸腰,从腰间掏出防身短剑“湛龙”。
“此剑是古物,削铁如泥,吹毫利刃。”赵构轻捻云儿肩头乌发,寒刃旁轻吹,几丝乌发断飘。
云儿目露惊喜,灵眸如小鹿般微跳,目光随寒刃入鞘。
“宝剑赠英雄。朕就将此剑赐给云儿,为云儿前线杀敌壮行。”
“官家。”云儿缩手迟疑。
“怎得怕了?”赵构沉色,云儿惶惑的看了玉娘。
玉娘掩口暗笑:“云儿定然又是私逃出来听书,得了官家所赐宝器自是惊喜,若被岳相公因了此物盘查出云儿口从心非的溜来茶馆,怕更有番‘惊喜’等他。”
云儿一阵羞涩,全无了适才茶楼下动怒的矫情。
赵构呵呵朗笑:“云儿,回去传朕的口谕。岳卿家正家法,本是应该,只是不急此时,总要留了云儿在楚州有番作为,入这说书人的段子,以慰朕心。”
云儿拜别,才出雅座,赵构大呼一声:“云儿!”
岳云猛然回身,沉垂的乌发飞甩,长睫下鹿眼流睛,炫然一笑。手中微抬那紧捧的御赐短剑。
赵构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只将着浮云漫卷美画收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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