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庙野火映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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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发生的一切对月儿仿佛如一场场持续不断的噩梦。
历尽千辛万苦的总算同九哥团聚,却在那夜人喊马嘶的逃难中同九哥失散。所幸还有玉娘姐姐在身边,所幸还有银钩、宝帘的陪伴。玉娘姐姐带了月儿去投靠建康府的表哥卢定忠叔叔,并在留香楼搭班落脚。月儿又扮做小哑巴外甥不离玉娘姐姐的左右。玉娘姐姐嘱咐她说:“月儿,兵荒马乱,暂短的离别是有的,你九哥会回来寻我们。”
之后的消息就愈发的可怕,留香楼的来往的客人总能说出些令人震惊的消息,有人说九哥赵构被奸人关押了起来,反将九哥三岁的儿子推举当上了皇帝;不久玉娘姐姐又安慰她说:“月儿,不用心急,听说韩世忠大帅已经救出了你九哥重新登基,九哥就快来寻我们。”
这个消息也就是前天才听到,而今天月儿就眼睁睁看到玉娘姐姐被金兵抓走。
当时月儿躲在玉娘姐姐的床榻下,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而同时躲入床下的还有那位月儿梦里总看到的曾仗义出手救过她的小哥哥岳云。漆黑的床榻下,云儿哥哥那时小鹿一般水润明眸黒宝石般闪烁,手却紧紧按住月儿的嘴,生怕她出声惊动了金兵。
没了玉娘姐姐,月儿不知道天下之大还哪里能落足。所以月儿紧缠了要去救玉娘姐姐的小哥哥岳云和冯虎,打马一路追赶金兵来到了江边的一座庙。
庙门大开,进来一队金兵。
为首的一人魁梧的身材,裘服毡帽,却是是四狼主金兀术。月儿险些没惊叫出声。
而金兀术身后紧跟着腰悬弯刀英气逼人的小王爷玉离子。
月儿再次看到小王爷,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她毒死了小王爷心爱的朋友“白云儿”,又拿走了王妃留给小王爷惟一的物件,那价值连城的玉佩。不知道小王爷在她走后是如何的伤心痛恨。
阴晦的夜色中,小王爷玉离子的面色也略显苍凉,反是比平日更阴沉。
大殿外,岳云扒了窗棂正在窥探里面的情势。玉姑姑被绑了缩坐在大殿的一根柱子边,看守她的金兵在大殿里四处转着看着壁画。
殿门一开,居然进来了两位金将,年纪大些的中年汉子进了殿眼光四下一扫就定在玉姑姑身上。
“哪个混账对柳小姐无礼?还不松绑?”
“四狼主,小的怕她跑。”番兵边解释边给柳玉娘松绑。
岳云心里一惊,眼里泛出了即惊喜又仇恨的光:“难道他就是金兀术?”
“大忠臣柳洵直的孙女,名门千金,居然流落到烟花柳巷,倚门卖笑。赵佶那昏君真是害人不浅呀。”
金兀术亲自上前搀扶地上的柳玉娘。
岳云只见玉姑姑并未搭金兀术伸来的手,而是自然的用手抿抿秀发,一脸温婉的笑:“四狼主休提奴家的伤心事。”
玉姑姑如何对金兀术如此的谦和,是怕了金兀术吗?
金兀术并未计较,在殿内踱了步自言自语般说:“柳小姐可以不提,完颜宗弼哪里能忘?柳大人也算是同宗弼的一面之师。可恨赵佶那昏君,为了自己一时享乐,千里迢迢的命百姓从江南顺了运河搬运那些巨大的太湖石去汴京皇宫赏玩,横征暴敛,抓丁派税,屈死了多少无辜黎黍。柳大人不过冒死进谏,为民请命,居然落得一家男丁被腰斩,女眷全被打入妓院。可怜柳大人一世忠臣,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见柳玉娘已经神色黯然,眼眶微红,金兀术又叹息说:“听说柳大人膝下只有一位孙子,应该是柳姑娘的幼弟,当年九岁,竟然被昏君下旨阉割为奴,成为太监,柳家自此断了香火。稚子何罪?遭此大难。想那小公子本是家中捧若珍宝的麟儿,一朝遭此大刑,一世生不如死。”
金兀术叹息连连:“前些年上京有几位流落过去的太监,也是自小净身。他们讲起当年被~~被宫刑的惨景,真是听者骇然呀。完颜宗弼也是为人父之人,推己及彼,这宋朝的昏君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听过那小太监哭诉净身过程受的苦难,宗弼就想到柳大人的孙子。”
金兀术顿了顿说:“小姐夜里做梦可曾听到过令弟喊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惨嚎?”
玉娘已经是泣不成声。
“家仇不报,是为不孝,柳小姐如今是柳家惟一的骨血,应该身负起替家门报仇雪恨的重任。”金兀术劝说。
岳云更是听糊涂了,金兀术要玉姑姑去寻徽宗皇帝报仇吗?徽宗皇帝不是被金兵抓去五国城了吗?
“小姐不想报仇吗?完颜宗弼愿意助小姐成全孝名,也可助小姐脱离贱籍,让小姐日后安享富贵。”

就听柳玉娘啜泣问:“玉娘愿闻其详。”
“小姐,完颜宗弼可以率军灭了大宋,还柳大人一个清白名声,为柳大人修墓建灵,告慰英魂。只是如今我军战船被宋军堵在了黄天荡,小姐是水利世家,令祖父和令尊都是治水高手,深谙河道地形,可知道如何逃离这死港?完颜宗弼定有后谢。”
岳云忽然想起,金兀术是被韩世忠元帅堵截在黄天荡死港就快变成死鱼了,看来金兀术抓玉姑姑来这里,是想找个挣脱渔网的办法。
就见玉姑姑遗憾的笑笑,插插头上的银钗说:“玉娘一个烟花女子,只知道卖笑,哪里懂得治水,那些是男人做的事。四狼主没听说过‘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就是说我们这些秦淮河边的风尘女子。”
“柳大人专疏河道,可能找到昔日幕僚能指点完颜宗弼一二?万两黄金做重谢!”
“祖父获罪时,所有涉案的人都被斩,就是有幸免于难的,早就躲去了爪哇国,哪里还能往来。”
“那,小姐就再想想,想好了告诉小王。”
岳云找到冯虎,将进庙时看到的角门边储存的几桶灯油同冯虎抬了出庙。
金兵在庙四周看守,没人注意树林里的马匹。岳云将几匹马缰绳栓捆到一处,将油往马身上泼时,月儿忽然上前阻止说:“放了黑马”
原来其中一匹正是小王爷玉离子的坐骑“乌云卷雪”。
马忽然咴咴的鸣叫,惊动了金兵跑出来。
岳云一把推开月儿,只割断了“乌云卷雪”的缰绳对冯虎吩咐:“骑这匹马带她走!到昨天那个村落等我,我就追上来!”
一团火球滚起,几匹马顿时嘶鸣了笼罩在火光中发疯狂奔,而被拴在一处的马缰绳却令几匹马跌跌撞撞的互相踩踏,滚翻到一处,金兵喊叫了来救火。
金兀术父子闻讯从大殿赶出来。
金兀术飞快的走在前面,一推半掩的庙门,就听玉离子在身后大喝一声:“父王小心!”
一把将金兀术抓了回来。
金兀术“的~的~的”几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眨眼间门上一桶油落下,砸碎在眼前,飞起的油花溅了金兀术一袍襟。
玉离子一把拉了金兀术紧接着倒退,就见火光乍地而地,烧成一片火海般。
若是金兀术迟疑半步,怕此刻被点成活人蜡烛的就是他了。
一声大喝,就见一少年抡了门闩刮风砸来,玉离子拔刀迎上,二人乱战到一起。
岳云的门闩长,虽然笨重却占便宜,玉离子的刀锋利,但却短一寸没一寸的优势。
岳云的攻势迅猛,步步紧逼,玉离子左右抵挡,见缝插针的伺机反攻。
就听玉离子大喝一声,瞧准一个机会横刀一劈,门闩断做两段儿。
岳云一见在外面救火的金兵也闻讯杀了进来,怕要寡不敌众,慌忙几步跃上女墙,一吹口哨,等在墙外的坐骑乖乖的跑过来。岳云翻身跳上坐骑就跑,边跑边大声喊:“金兀术,快来追我呀。”
金兵没了战马,只剩小王爷那匹黑马没被骑走。
岳云一见黑马不由担心,不知道月儿和冯虎去哪里了?又一想冯虎的马也不见了,莫不是那匹金将的黑马不好骑?
玉离子打马就要追杀岳云,金兀术忽然喊住他:“我儿,休要中了宋军诡计。你看那个小娃子边跑边停,分明是孤军诱敌,怕是韩世忠或岳飞有伏兵。”
月儿被云哥哥按在马上,听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树影向身后飞去。
马停下时,月儿的心里仍在噗噗乱跳。
云哥哥隔过他去紧马辔头,乌发就轻掠过月儿的面颊,那张月色下线条朦胧清朗的面颊离月儿是那么近,月儿能感触到云哥哥的温润的呼吸,带了汗气的体温。侧头看月儿时微拢嘴角的笑靥绝美,一口碎米银牙淬着寒光。
“小兄弟,莫慌。既然没处落脚,你就虽我们回岳家军罢了。待父帅救出玉娘姑姑,再送你回家。”云哥哥安抚的话语,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眼前的云哥哥不再是扬州排凤阁花园里立在九哥赵构面前美若玉书的锦衣美少年,但一身粗麻衣仍藏不住天生秀质。
月儿没有答话,情不自禁的捏了袖角无语的去拭云哥哥额头的汗水,轻拢云哥哥额前的浏海。眼前这俊秀的小哥哥,美得玉人儿一般,如何也想不到他在金兵面前那么临危不惧的大智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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