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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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君去上班,整个办公室居然座无虚席,看来昨晚半认真的威胁颇有成效,不由得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今日各位表现很好,午饭后一人一朵小红花。”
原本噤声憋气等待命令的众人一听此言,明白他是在开玩笑,齐齐瘫回座位,一时间气氛又活起来:
“吓煞我等,还以为詹姆斯和美国人学得强权主义,从此大家不得翻身。”
“胡说,詹姆斯是天下最好老板,我们出错他承担,我们吃饭他付钱,这种老板怎可能在短时间内转性。”
“人性最难料,若是有一天詹姆斯也无缘无故扣我奖金,那么大家务必要集体跳槽。”
黎君大笑:“我恐怕是真的对你们太温柔。”
一帮人碎碎念叨一会儿,各自捧了咖啡红茶开始一日辛劳。
黎君翻开当天的财经报,被二版头条吸引:欧洲各国政府开始抬高进口税,特别打压从中国来的廉价商品。
呵,这就是市场竞争,消费者希望价廉物美,掌控大局的欧美企业却不让,偏偏要将价钱一抬再抬,最怕中国崛起,大把低价商品往国外送,若不采取相应措施,那些老牌号迟早站不住脚。
黎君喝一口茶,伸手拨一个内部电话,税务科的凯利来接:
“詹姆斯,我知道是你,我们这里正忙得人仰马翻,有话快讲。”
“可是为了财经报二版头条?”
“是,真该死,税务一加,这网站根本毫无优势,又要保本又要低价吸引顾客,简直不可能。”
黎君用手把玩茶杯,微微皱眉:“这也不是预料不到的状况,我们一早知道政府会出台相关政策,此刻不能坐以待毙。”
对方没好气地道:“你是全权顾问,你说怎么办,要么让他去走私。”
黎君失笑,“客户资金雄厚,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凯利嗤地笑一声:“我知道,那美国人看起来不过是想玩玩,公司到底是否站得住脚与他并非性命攸关,亏得我们如此呕心沥血……还好剩下五周。”
是,又是这五周之期,黎君轻轻放下电话。
五周过后,席锐是否能够一手将公司撑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黎君手撑额头,心里那丝情绪倒不似担忧,反而像是些许期待,毕竟他已经学会不可低估这个多面性的男人。
微顿了顿,黎君情不自禁地拿起电话外拨,对方很快活力十足地问候:
“黎!我正在给老丈人读报。”
老丈人?黎君微愣才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心情不再压抑:“老兄,不会说中文就不要说,还有,你妄想拉拢我父亲。”
那头传来一阵笑声,老人似是非常开心,夺过手机道:“詹姆斯,你这个男友交得甚是合我口味。”
“……”黎君啼笑皆非,只好打打太极,“父亲,他给你读什么报?”
“财经报,詹姆斯,他和你绝对天作之合。”老人不依不饶。
黎君嘿地笑出来,“不知是谁当初说自己只看经济学家杂志。”
席锐拿过电话,走到一旁软声道:“黎,给我点面子嘛。”
黎君不予理睬,开门见山:“报纸看也看了,有何感想?”
那头沉默几秒,像是不以为然:“不过是提高成本价,一时半刻还不至于让大家破产。”
“是,”黎君揉眉,“一包雪花片原本六元进价,如今要七元五角,一两个一元五角是没差,但我们可是大批进货,成百上千个一元五角加起来,恐怕离赤字也不远了。”
席锐笑起来:“黎,这种仗势还吓不倒我,你不要忘记我自美国来,那里平均每年要通过五百条打击中国出口商品的条例,再高的进口税我也见过。”
黎君不语,他一早猜到席锐抛下美国来英伦白手起家会有他的道理,如此看来,对方也并非全无商业头脑。
席锐继续道:“让他们加,据我的经验,一般加税加的最狠的是国内的二次加工商品,我们可以扩大市场进口其他,比如食品,麻是麻烦点,但算是学银行的做法,拆西墙补东墙。”
黎君觉得此办法可行,但恐怕起效缓慢:“那么我们只能帮你走出前面的一两步,之后还需你自己来。”
对方自豪地答:“那是自然,但我也只需熬过那么一段日子,待你跳槽过来,我又多个得力助手。”
黎君不禁笑:“别这么自信。”
两人又闲聊几句,约定晚上回家一起解决那只被冷置许久的火鸡,这才收线。
目标一旦定下,英人最是公私分明,牢骚虽发,却也采取客户意见,一面压低被提税的货物价钱,一面提高低税的货物价钱,采用声东击西之法,渡小小网站过难关;黎君随即一声令下走透明路线,压价抬价进价出价都有适当表格对外开放,渐渐在顾客群里竖起良好口碑。
身为总裁,席锐这段日子两头忙,先是致电国内物品供应商压价,又时不时提了香槟去犒劳办公室众人,逐渐和几人交好,让欧文在享受免费香槟之余大呼美国人有手段,气氛甚是活跃。除此之外,这人还经常跑医院和老爷子喝茶聊天,像极女婿派头,老爷子也喜欢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美国人,待可以下床走动,便时常让他扶着去附近的公园听群众演讲,有时也一起讨论讨论。席锐很懂分寸,并不让老人激动,黎君陪着去了几次见并无大碍,便随着他们去。老爷子倒似老丈人看女婿,不知席锐和他说了什么,竟开始对黎君旁敲侧击让他把握机会,让黎君哭笑不得。
众人一直以防洪水猛兽之态对付其他同行打击,然而被列入黑名单的‘中国制造’却迟迟不见动静,大家一颗心始终提着,不敢大意,日日忙至深夜,眼见亲手打造的网站已经可以在众多同行中站住脚,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是颇有成就感。
五周而已,转眼尔尔。
黎君从办公室里出来,抬头一看,街上已经亮起圣诞彩灯,家家商店遍地打折,不禁微笑,西方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又到了。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他的房客却愁眉苦脸起来:家规所迫,必须在圣诞节回美国,于是席锐日日望着那日历叹气,似是在旧金山有债主磨刀等待,黎君看了不禁好笑,拍肩安慰他两句,又各自忙开去。
自那夜疯狂过后,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平日里的拥抱亲吻也都是浅尝即止,入夜黎君累极睡着,对方竟也安分守己,从不前来骚扰。
终于等到出发前一天,是个周六,整天席锐都跟在黎君身后磨磨蹭蹭,傍晚时分终于将他惹笑:
“老兄,有话快说,憋在心里迟早烂掉。”
对方贴在他的座椅后面,双手够过肩膀抱住他的脖颈,将下颚抵住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早晨九点的航班,得六点起床,实在不人道。”
黎君翻过一页报纸,闲闲道:“你并不是想说这些。”
身后的人先是沉默,随后轻轻笑起来,笑声从头顶窜到身体各部分,“你早已看穿了?”

黎君抬头,注视对方带着笑意的黑眸,眼神里尽是促狭:“你那张脸,有整整一个月都写着欲求不满。”
席锐嗷一声:“太直白了,我有那么容易看透吗?”说着摸摸脸颊。
黎君笑而不答,收起报纸站起身:“不用想了,既然明早要六点起床,就该好好休息。”
对方不依不饶:“我可以在长途班机上睡。”
“正因为是长途班机,得一路坐到旧金山,”黎君突然卷起报纸打一下他的**,“如果尊臀疼痛,会很不舒服的。”
“……”
那男人双手撑着椅背愣在当地,足足十秒:“你调戏我!”
卧室里传来黎君的大笑声,席锐追进去,尚未来得及开口,迎面便抛来一串亮晶晶的物品,他条件反射地接住一看,是一把钥匙。
黎君朝他微笑:“这是老祖宗的习俗,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席锐露出不解的神色。
黎君轻轻道:“若是出远门,是一定要带上家里的钥匙的,是为会回家的意思。”
站在门口的男人睁大了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黎君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示意让他什么都不用说,却被一把拉住,按在墙上近乎窒息般地亲吻。
有些吻用来传达**,有些吻用来传达情感,黎君只觉得这男人今日像是在透支分离日子里所有将会错过的亲密,一个吻浓烈得化不开,其中包含着几多感情却只有当事人能够知道。
“我想你是被感动到了。”待对方终于放开,黎君微笑着道,声音轻柔。
席锐抵着他的额头,沉默地注视着他,笑一声,将头埋在他的脖颈,深深呼吸,像是要汲取能量,半晌才能开口:“真的,别做这种事情,我会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发春梦吧你,”
黎君开一句玩笑,席锐似是受不了般地叫起来,一把将他按到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脸受伤的神情:
“你怎么可以这么清心寡欲?每次和你接吻都是极度挑战我的自控力,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黎君挑眉而笑:“我以守为攻。”
席锐露出气结的表情。
“美人太毛躁。”黎君说。
“英人太清高。”对方随口接上。
“是你得寸进尺。”黎君忍笑。
“对,是我自讨苦吃。”索性自暴自弃。
两人相视三秒,齐齐大笑起来,将好好的床单滚得皱成一团。
席锐手脚并用地压住他,将脸伸过来:“黎,我对你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黎君笑着推他:“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怎么办,我会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
“如今时代不同了,科技发达,网络电话可以随时联系,还有,你不过去那么半个月,难道还要我十八里相送?”发现越推对方越是缠的紧,干脆放弃,毫无形象地在床上做大字状。
席锐将头放在他的胸膛,闷闷地道:“一到美国,家里人又会给我加上无数枷锁,理查德你是我们的希望,理查德你要争气,理查德长理查德短,整个家庭生活就像一台戏,还有无数人等着看你笑话,不要说露出软弱的一面,连稍微童心流露也会被指责为不够成熟不成气候……”
黎君不语,只是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右手轻轻梳过对方浓密的黑发,动作轻柔似有安抚的意味。半晌,轻轻道:“人生本是一个大舞台,就算离开家庭,你我也有需要扮演的角色。”
“呵,可是我至少希望可以掌握剧本里我自己出演的部分,这次来伦敦创业其实是不告而别,回去估计又有顿好训。”
黎君不知该如何接话,用肢体语言安慰他,渐渐对方平静下来,长吐一口气:“我好像又说了很多不必的话。”
黎君微笑:“我有意转行成为心理医师,你恰好与我练习。”
席锐低低地笑,用二指抵住他的下颚抬起,凑过去轻咬他的喉结,一面将手轻滑到对方衬衫里。
黎君尚在他发间的手稍作用力:“喂,别忘了设明早的闹钟。”
席锐看他一眼,并未停止手上动作,在他耳边轻道:“又没说要做到最后,黎,至少在我回那个牢笼之前让我满足一下。”
对方声音不大,杀伤力却极强,黎君几乎没有挣扎,轻叹一声吻上他的唇。
两人的身体似是已然相识,轻易点起**火种,四下窜动,身下的床单已经完全被皱起扯落也浑然不知,感官只是被这熟悉又陌生的快感侵蚀,互相探索再求得满足,从床上到浴室再到床上,一直闹到夜深。
那夜黎君睡得很熟,熟到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自己回到七八岁光景,孤零零站在收留所,心里似是紧张彷徨,又像是在期待,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带他走——
还未看清那张脸,闹钟便突兀响起,六点整。
席锐差点起不来,被他不动声色地一脚踹下床,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洗漱。
待穿戴完毕,一转身,看见黎君也整装待发的样子,才挑起眉:“你真的要十八里相送?”
黎君又好气又好笑:“恰好我也要去机场接一个朋友。”
席锐依然挑着眉,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借口,被一把推开:“不用多想了,我还没有浪漫到那样无可救药的地步。”
两人说说笑笑驱车去希斯罗机场,一丝离别气氛也无,倒是老爷子还特地打了个电话来依依不舍,并让席锐保证回来时去他家补一餐,这才祝他一路顺风。
席锐收了线,得意地朝黎君晃晃手机:“你看,你父亲早已视我为自家人。”
“又没经过我的同意。”
黎君的语气似有不满,脸上却带着个笑,席锐不禁大乐,凑过去飞速地吻他,黎君也不躲闪,唇线保持着漂亮的上扬弧度,神情自然。
早晨航班的乘客相对来说要少,很快便轮到席锐安检,只见他走过安全门,拿了大衣和行李,朝黎君挥挥手。黎君同样举起手,又看见对方从裤袋里掏出那串钥匙,放在心口拍一拍,再细细收好,不由得笑出声,朝他做口型:无可救药。
席锐又张口似乎想说什么,黎君却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迅速回头,露出惊喜的神情:
“阿凡,这么快就到了?”
只见那是一个五官生得十分漂亮的青年男子,朝黎君笑一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这一幕被安全门那边的男人看在眼里,顿时变了味,黎君背朝着他没有发现,倒是那青年男子先开口:
“吃醋了哦,你男友。”
黎君放开他,回头看一眼,轻笑:“恐怕是美国人的坏习性之一。”
然而席锐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朝黎君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便提起行李消失在电梯口。
黎君感兴趣地问:“他什么意思?”
那青年男子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答:“不知道,大概是挑战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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