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凡那罗—银色坪海岸—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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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藏并不完全的喜欢飞行,那是一种抵触,略带低落的抵触情绪。
他做什么都是可以做得很好的那种人,凭他特有的独具魅力的聪慧与洞察分毫的偶尔会变得略带神精质的敏感。可唯有飞行,他总是无法认真的对待它,飞行是充满悲伤与惨痛的,在旧藏的记忆中,从童年开始的记忆中飞行就是恐怖溅满血腥。
年幼时的旧藏曾经历过一场‘柢特郡’动荡时期的变故,这恐怕就是他潜意识中一直抵触飞行的根源,做为‘柢特郡’殿下未来唯一继承人的旧藏被从隐身的秘密地点带回到殿下那里去时,他们的飞行器在空中遭到了武装阻截,其实就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暗杀殿下继承人的行动。本来为了不引起注意只有三架护航的武装飞行器很快就被对方解决掉了,很快的,旧藏所藏身的飞行器也被击中,拖着长长的烟开始下落,它的驾驶者据说是当时‘柢特郡’非常优秀的一名机师,也是绝对忠于殿下并跟随了殿下多年的人。
飞行器最后坠毁在了荒原上,当搜寻人员找到飞行器时,机身的前半部因先着地几乎摔得粉碎,挤压变了形的机头大部分都过了火,烧焦了已失掉青草原有色彩的绿地上,散落着零乱的碎片,粉碎性的撞击与烈火使机师的残骸都无法找到。飞行器是从中间断开的,好几米外是半截残留下的机身与断裂的机尾,搜寻人员在看到这惨烈的场面后已不对搜索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他们翻开一块块散落变形的钢板,寻找着他们的目标。在相对保存还算完整的机尾部分他们找到了机组人员与卫兵,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或是说很壮烈的景象,所有的人都在机尾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球。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象是寒夜中拥紧在一起烤火的人,连飞行器坠地后的震动暴炸与翻滚都没有令他们分开,从生到死,一直保持着一个团队般的紧密协作姿态。搜寻人员看着这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一时没有明白是不是应该先将他们分开,突然的当人们开始明白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冲了过去,虽然是那样的不忍,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将他们分开,最后不得不用刀将他们抱紧的手臂撬开。终于,看到被人墙环抱在最里面的人,卫队长,他也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他微低着头还保持着一个姿态,在他胸膛前的怀抱中幼小的旧藏被他这道最后的防线紧紧的保护着。在坠机前的最后一刻他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坚守着他的职责与信念。
那位已融入泥土中的机师,在最后的时刻放弃了本能,一种心理上的本能,他没有试着采用正常的迫降方式,如果是那样也许大家都会有生的希望,不过同时也都会有死亡的危险,他以他最卓越的技术选择了以机头先着地面的方式,这和自杀是没有区别,只要飞行器迫降着地他就是先必死去的,只是,这样的做法会最大程度意义上的保住机身与机尾部分。那在里卫兵与机组成员用他们的身体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年幼的旧藏保护在其中,他们团身于机尾最不容易坠毁粉碎的狭小空间里用他们身体做护盾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旧藏的生。
没有人试着想过要去用手挡住孩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血腥充满了悲壮与惨烈的一幕。
很久以后的一天在花园中旧藏问起音弦这件往事时,音弦依旧带着他一贯的平和与谨慎,他没有正面回答旧藏对他们当时的做法的疑问,只是说“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大人……”。
旧藏那个孩子,他不再追问下去他想知道的事情,而是不再说话的看着音弦。活生生的用直视音弦的亦正亦邪清澈如水的目光将音弦逼到不得不找借口离开。旧藏在有着淡淡花香的温暖花园中一个人站了很久,空洞的漫无目标的看着天空,善于隐藏自己感情的音弦,他并不知道旧藏早已知道那场变故中死去的机师与卫队长都是与音弦一个时期成长的朋友与伙伴。‘音弦还是不喜欢表露自己的真实的感情,自己是不是生硬的正硬逼着他让他承认他的悲伤与难过。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的残酷起来,还是这种残酷为的就是让他去面对他自己的情感。’看着宁静的天空,旧藏的双手放在裤子的口袋中,在他的掌心一缕熏衣草何时已被他攥紧。与其让他压抑着自己,到是应该让他承认,他们也不会令人去忘记。
藏不喜欢飞行,他没有告诉过音弦那是为什么,因为他无法克服掉来自于心底的莫名恐惧,如果他告诉音弦这就是他讨厌飞行的原因,音弦一定会劝导他,这会令藏很不快,因为音弦的劝导会相反的增加旧藏的心底压力。能使他摆脱克服掉恐惧心理的人只有一个人,就是旧藏他自己。音弦失去的是同伴,藏失去的是对飞行的信心。年幼时的旧藏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会为他心甘情愿的去死,难道仅仅就是因为他是佐隆大人吗?一个孩子却要那么多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开始有些憎恨殿下,如果不是那个人,他们恐怕是不会为了一个孩子牺牲年青的生命的。这种念头一直持继了很久,也折磨了藏很旧,直到有一天,藏几乎是用一种不逊的口气质问音弦‘你仅仅就是在遵循执行殿下的命令吗?’。
音弦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没有生气或是急于为自己辩解,而是俯下身用眼睛看着旧藏的眼睛,那是非常难得的一次机会,旧藏在音弦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近乎于温柔的神情。‘您是我敬爱的佐隆大人,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了‘柢特郡’明天的希望,在遵循殿下的同时,从个人的角度讲您一直是我深爱着的佐隆大人’。
爱,这种东西很悬很奥义,很多时候是不能讲也讲不出来的,可面前的音弦可以讲这个字讲的一尘不染的纯净。
旧藏努力的在克服着飞行时带来的恐惧,虽然他已经做得很好,但他还是无法信服自己,因为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心底他藏着深深的恐惧感,这对作为身为机师的人来讲是致命的遗憾。罗的出现是完全意外的,当时的他几乎是抱着一种游戏好奇的心理漫无目地的加入‘埃伯’的,遇到罗更加是意外中的意外。罗那个人开始给旧藏印象并不是很深,而旧藏也几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虽然罗是他们小队的小队长,可藏几乎是经常性的抵触他,大多数的时候藏几乎是有些任性的去执行任务,他不喜欢团队生活,更不喜欢一帮子人乱糟糟的,于是常常的他一个人躲在角落中,装作什么也听不见,装作什么也看不见,最好是什么任务也不要安派到他,只要做那个无所事事的后援就好,他会从中找到他要寻找的乐趣,至于多余的事情还是让它们见鬼去好了。罗很照顾他的情绪,总是比较偏爱的纵容他,就算藏偶然说话时会有几分的随意少了些该有的纪律性,但罗对此从来不会和他认真。
是罗,在旧藏接任小队长后的不久,藏发现罗给他留下了太多的未知,他还并没有完全的了解他,那个家伙却将摊子丢给他后消失掉了。他开始回想,未知过后还是未知。有一天在飞行器上,藏突然的发现自己好象开始在适应飞行,那种发自于心底的恐惧不知在何时被来自于另一种的心理所占据,而造成这种情况出现的人正是罗。
当遭遇无法完成的任务,恐惧曾使他无法前行一步,尽管他在无人的地方握紧了双臂,但他的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象将他至身一个空不见底的冰窑中,由内向外的寒冷侵蚀摧残着他的意志与心智,他的本能想挣扎的找条路逃走,但一步都无法动,他想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已经无法发出,最后的那刻,旧藏感觉自己象是被冻脆后的冰塑,被一种无形力量向后推倒,直直的摔了过去,他窒息、眩晕、寒冷、世界仿佛坠入一片漆黑的黑暗,而他正在落入黑暗中看不到底的最黑暗的地方……。
是罗使旧藏习惯黑暗的,那一刻他已经回身站在罗的身边,很自然的坐了下去,顺手摆弄了一下桌子上的玻璃杯,他不希望让罗看到看出正严重摧残他毅志的恐惧与惊慌,不仅仅是会觉得难堪,他早已学会如何的控制自己,哪怕是明明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站起身,因为他的双腿已经抖得不能再站起。旧藏懒散的看着罗有意无意的带着一贯的无法认真的惬意微笑。理想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坐在一起是很难有共同的追求的,罗是一个坚强的现实主义者,藏与他正好相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罗正努力的希望将藏带领到他的理念中,藏在撤退的同时与罗玩着阻击战。藏没有想过罗是否知道他曾微妙的变化,他对藏的期望很高,只是藏无法克服掉他自己心底对飞行的恐惧,后来时过很久后藏觉得还是有点欠罗份特殊的人情,这种很难以有的决断心情让他着实头痛困扰了许久。从那以后,旧藏在飞行器中飞行时偶尔也会感到恐惧,但是一想起面对罗时的那次任务,刚刚泛起的恐惧就会渐渐消失,没有比那让人更感到恐惧的事情了,用一种恐惧抵消掉另一种恐惧,很不错的法子。

终于还是要走了,轻微的叹息,本想他从这里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在他就要离开它时随了他的寂寞外还是身无别物,他不想茫然的去想些什么,一种由内向外的空洞早以一次次的在他全身心中漫延。他不会如释重负,不会觉得解脱轻松,更不会觉得他就可以从此一身空空的离去,他想寻找什么,却将什么很重要的留了下来,变成了他的心结,无法轻易触碰无法解开的心结。他何尝不知自己的心结所在,但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自己,可到现在他其实还是并不太了解自己的。他无法肯定自己现在所做的在以后看来会是对的,只是现在他同样也无法肯定他现在要做的在将来看来是不对的。
他在诀别,与他的维尔堡做一次诀别,往昔阳光与雨夜,他都将要与它们诀别,虽然他会怀念它们,会回忆它们,会想起它们,分离的时候终是要到的,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旧藏知道自己也是在与过去,过去那个藏在做诀别。在他离开这里重踏上旅途时,那个藏,那个藏将随风而去,不会在有以前的旧藏,有的只会是,佐隆大人。
所以,当这一天到来时,他似乎经历了非常漫长的等待,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不知觉间他也在同时成长。‘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长大,只会在有一天发现他真的变了’。这座城市又迎来新的一天时,可他正要离开它,依着自己的心意与决心踏上他自己要走的路。以后,不知何时可重返维尔堡,在这里他留下了太多的记忆……
卡伊西的双尾撑停在他一向的地方,他来得很早,在那里静静的百无聊赖的等着旧藏到来,离得很远时旧藏就已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笑了,这恐怕是他最后可以在维尔堡所等待的了。这会不会是一个充满悲哀而伤感的情景那?尽管他们彼此都在微笑。
“我要走了,再见你时恐怕要两年以后,也可能要更久一些,我会很想念你,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记得不要让我失望,努力的‘卡特’优秀的机师未来的出色指挥官。”旧藏与卡伊西面对面的站着,这是该道别的时候,卡伊西略显成熟稳重,他已将一切归于平静,在经历了那多的事情后的卡伊西已经开始日渐成长。刚刚的他是从‘甘石’来这的,在那里他站了一会,凝视着很有意思的并排的双碑,‘卡特’的‘甘石’绝少有这样的景象出现,更多的还是孤独的碑渐渐被荒草淹没,象这种并排两块一模一样的双碑让人看起来总有一种特别的想法,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埋在一起?朋友?伙伴?搭档?还是一对从生斗到死的死对头?还是会象他会想到的那样,会是一对同生共死的‘爱人’?‘守护好她,派克,算是我请求你,我把爱人拜托给你了。’碑前早已长出青草覆盖住了泥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疯长,很快它们就会将碑身吞没,没在它们茵茵绿色之中,远离尘世。在那一刻,卡伊西的泪水夺眶而出随风溅落……
“嗯,我知道了。那就踏上你选择的人生之路吧。不过不要马上后悔,那样会很没面子,要是想后悔多少的也要坚持一段时间,要是实在无法坚持或是不想再走下去时,记得回维尔保来找我。”卡伊西露出了好好先生般的祥和微笑冲旧藏摆了摆手,酝酿了一个早晨的悲壮离别全被卡伊西的温和态度破坏了。
“要不要抱一下?”卡伊西接着说,“嘁……”旧藏过扭头去,他不想让卡伊西看到他眼睛中的微微的湿润。“那算了。”卡伊西很故意的说。
旧藏纵身跳进了自己的飞行器,在这之前它一直泊在库中,真是极漂亮的家伙,这大概是‘柢特郡’最顶尖的技术所制造出来的,也是,也许也只有它能配得上唯美旧藏。机舱盖合闭的一瞬,藏觉得他真的彻底的和这个属于‘卡特星’的世界绝别了,他将要飞行,他最不善于还带着恐惧恐慌的飞行,他必须要认真,虽然他根本不会注意力集中的认真。没有什么比离别后的时间让人感觉到失落,无限的失落,连他忘不掉的卡伊西的身影也逐渐开始在朦胧中离他远去。
藏低着头,飞行器处在自动驾驶状态中。他真的被掏空了,仅有失落、失落,还是失落充斥着他的灵魂。‘那有时无法克服的恐惧感会悄然的逼近来临,尽管我们拼命的努力尝试着摆脱掉它的侵蚀,它依旧象是顽疾固执的在一瞬间让你冰冷的感觉到它的残酷真实。任我们寒冷、颤抖、失声,它总是可以渗透进来吸食掉身体中赖以生存的热量,摧毁掉一道道看似好象坚强的用意志树成的防线,这恐怖的力量最根本的根源并不是来自于外力的作用,而是来源于其自身机体的淬变。’
孤独渐渐袭来,茫然间,呼叫器突然的响起中断了旧藏持续的失落感,他几近匆乱的接通它,那面他最熟悉不过的卡伊西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你的飞行器太快了,我快要跟不上了……”,“你在哪”旧藏清流如水的眼睛大大的睁着,“你的后面……,不过你的飞行器速度太快。我快要失去目标了……”,“怎么?”,“你不是说希望我和你去‘柢特郡’吗,我觉得这主意不错。”那面的卡伊西丝毫没有对在这之前的离别感到歉意,他象是在存心与藏开着玩笑一样,“可是你的晋升,还有……”藏一边紧紧的将呼叫器贴在耳边一边将飞行器的速度降了下来,“我在想,我们如果就此分开,岂不是很无聊的事情,我不想再介入‘卡特’的事情,让它们去吧,我觉得现在我们是最重要的。”,“为什么才告诉我这些,你总喜欢摧残别人的心智。”旧藏不带好气的笑着说。
“给你个惊喜罢了,别那么小气,对了,你住的地方有花园吗?”那面的卡伊西驾驶着他的双尾撑悠悠的飞在旧藏的后面,就象是出外郊游一样的沉稳安然,在说这句话时,他还是自然而然的看了一眼身边精心捆扎好的花束。“我的花没地方,想要放在你的花园中,怎么样?”,“有多少,全拿来吧,住宅花园大的吓人。”旧藏无法掩示自己极度的开心,好象恨不得卡伊西把他全部的家当全搬到他那里。
“就是一株‘赤石花’,我把它打包带过来了,我不想把它留在‘卡特星’,而且它也不会属于那里,看样子只好拜托种在你的花园里,当然了,有时间我会亲自给它浇水照顾它。还有,我要抓紧时间帮你恶补一下飞行,有我这样的优秀教官在身边带你相信飞行考官们找不出理由难为你,且还有可能成为优秀学员啊。”“嘁,你就不能谦虚点……,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离开我……”,“是啊,到什么时候你在做热菜时不会烫到手时,不过恐怕这一天是不会到来的……”。
藏的飞行器与卡伊西的双尾撑一起飞离‘卡特星’,渐渐的远去。
‘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
‘嗯’。
‘我想,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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