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玩命的回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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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遗说,这个世界只是大梵天的一个梦.
师傅说,摩耶是大梵天睡梦中最美丽的孩子.
第四次见到摩耶的时候,我已是十五岁的少年.我不知道梦遗说的对不对,但我意识到师傅说的是对的,摩耶真的很美.
师傅这次没有让摩耶和我一起过生日,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又偷跑去了千迦林河.师傅多次告诫我,不许离开这别院,尤其是去千迦林河,那是那迦王族的领地.
我并不是经常去那,只是偶然发现千迦林河的河水能减轻疼痛.还有...还有那儿有个背上长着会发光的鳞片的男子,河水围绕在他身旁竟象铜壶里的沸水一般冒着泡泡.我想那个奇怪的人应该就是师傅所说的那迦族人,我找到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可以带摩耶去看,她一定没有见过.
我偷偷的告诉了摩耶,摩耶很兴奋,那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摩耶也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西瞿耶尼新修葺了一座五峰莲花蓓蕾神塔,在神塔的祭祀盛会上,她见到了天帝.因陀罗-帝释天,她的未婚夫.
他很美,她说.我望着摩耶的眼睛,看懂了她的感情.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能给摩耶的只有这一身武艺.
秘密还是被师傅发现了,因为摩耶的裙摆是湿的...师傅第一次打了我,并且再也没有带摩耶来过.
师傅临走之前告诉我: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当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时候,不要把别人也搭在里面,不论是在这院子里,还是在战场上.
师傅还说,明年立秋时,我将离开这里,去真正的战场.
"梦遗,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吧."
"...嗯."
"梦遗,明年的今天我就要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小施主,老衲心怀天下苍生..."
"我会想你的."
"...老衲...也会想你."
"梦遗,你说人死了,魂魄会去哪里?"
"...自是再入六道轮回."
"梦遗,为什么别人都有名字,我却没有名字?我没有名字,将来死了,魂魄到了阴间,招魂小鬼如何寻我呢?"
"...哎...小施主,你已经十五岁了,有些事,老衲想应该告诉你的..."
"什么事?"
"小施主,十五年前,你的师傅-南无护法韦陀尊天菩萨摩诃萨,抱着一个婴儿来到达迦林寺,让方丈师兄将这婴儿养育**,说这孩子无名无姓,且不准告知他人来历.陀尊天菩萨走后数月,[大地之母]-KALI MA的抓牙悄然而至.一夜之间,达迦林寺惨遭血洗,五百多僧侣一半被吃,一半被剁烂四肢挂在大殿内,方丈师兄身为主持,被挖了双眼、肝、肺...活...活生生插在削尖的木桩上...魔军头目迦剌甚至拽出师兄的...的肠子...下酒...贫僧愚钝,只得抱着婴儿从密道出寺,在山后方的乱葬岗找了个空墓躲了三天三夜...后来贫僧带着婴儿一路化缘乞讨,从曼陀山走到西牛贺洲的都城-西瞿耶尼,通报天门,求见南无护法韦陀尊天菩萨摩诃萨一面..."
"那个婴儿是我,对么?"
"对的,对的.小施主,从那次九死一生之后,你师傅将你我带到这别院,让我在此好生照料你长大,切莫让生人见着,莫再让当年那般惨境重演.你的身世,老衲不知.老衲只想劝劝小施主莫太执着,也不要怪你师傅,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梦遗,我活着...师傅想让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小施主,老衲知晓,你童年孤单,老衲遁入空门又给不了你父母情爱,摩耶贵为菩萨家眷,不可作寻常玩伴.你遵爱师傅,希望获得师傅的肯定,却又感觉师傅冷漠,空有师徒之名,未有师徒之情..."
"...我..."
"小施主,老衲虽然老了,但有一事记得清楚.当年南无护法韦陀尊天菩萨摩诃萨从老衲手中接过孩子时,却是落了泪的."
那一晚,我的心潮随着窗外沙沙作响的林海起起伏伏,久久不能入眠.我的师傅曾抱着我,我的师傅曾为我担心,为我落泪.我的师傅,是久经沙场功比天高的韦驮天,大梵天神赐封的[战神]-迦?吉夜.
师傅开始教我箭术.
古者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
师傅拿来的弓比以往的任何一种兵器都重,每次练完,双腕都肿胀不堪.梦遗每天都要煮一个鸡蛋,给我敷腕子,可是效果不大,入夜后,我总是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
冬去春来,师傅捎信说立夏的那天会来看我,还会送我一把好弓,一把天神的弓.
我又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师傅不再生我的气了,发愁的是-我的腕力不够,弓张得不好.
我不想让师傅失望,只能咬着牙加重手臂和腕部的负重练习.实在痛得不行了,就偷溜到千迦林河,泡一泡清凉的河水.
梦遗知道我尔还是会去千迦林河,起先他拦着我,说万一让师傅知道了又要挨一顿板子,莫再去了,莫再去了.
我对梦遗说,师傅生我的气,他还会原谅我,若师傅对我感到失望,恐怕就不会要我当他的徒弟了.
梦遗摇摇头,松了手,直叹小施主长大了.长大了,想要的东西就多了.
我想要的并不多,我只是希望自己成为师傅那样的人,象师傅期望的那样,保护摩耶,保护天界人间,保护天下苍生.这样师傅就会高兴,甚至为有我这样的徒儿感到自豪.到那时,我会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南无护法韦陀尊天菩萨摩诃萨.
梦遗说得对,我长大了,想要的东西就多了.
在千迦林河边,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站在河的那端,他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与光芒一同舞蹈,阳光在他的四周聚结成柔和的光圈.他缓缓步入川流,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掬起一窝水,淋在我的手腕上,轻轻揉捏着.
"请爱惜自己." 他说
我羞愧的低下了头,心脏搏动不已,仿佛只要与他对视一眼,身躯便将在那动人的微笑中融化.
十五年的光阴,十五轮春华秋实,从孩童成长为少年,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从没有人轻轻拉起我的手.
我的心变得寂静无声,像空无一人的灭了灯的戏院.心灵越过黑暗,站立在繁星之间,于是我发现我们正毫无惧怕地相视而对,在天宫外寂静的千迦林河边.
两手相挽,凝眸相视.
恍惚间,他折下一支盛放的凤凰花,簪在我的鬓角.
"你很美." 他说
我矗立在布满天神石刻的川流中,在落英缤纷的凤凰花树下,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默默地住在了我的心里,犹如满月居住在夏夜里,他爱怜的眼睛注视着我,绝美的身影歇息在我的心田.那个落在额头上发着光的亲吻,在我的好梦上翩迁,使梦境披上欣喜的斑斓之翼...
很多年过去了,这一幕始终萦绕在我心底,无论清醒还是沉睡.
我不能确定的是,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我想,它是真实的.因他离开后,我的手中多了一串铃铛.
小巧饱满的金铃,一共九个.
他让我在这铃铛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他说九九归一,有了这铃铛我才能和他在一起;他说,十年后他会戴着一串和这一模一样的铃铛来接我.
他的话象女妖的魔咒,在我那小小的湖泊里激荡起万千涟漪.
原来我想要的,很多很多...我是一个贪心的人.贪婪蒙蔽了我的双眼,蛊惑了我的灵魂.
我毫不犹豫,甚至有些激动的,在铃铛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小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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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卷在毛毯里,坐起来又躺下去,反复数次。四周的黑暗如棉絮一般,仿佛能吞并星辰的光辉,摊放在枕头上的金铃散发着微弱的光泽。
我盯着铃铛许久,周身腾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为什么要给我这铃铛?他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铃铛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十年后要来接我,他想带我去哪?

入秋,师傅就会带我离开这里,踏上修罗杀场,从此戎马生涯。。。
往后的日子,除了每天坚持习武,帮梦遗做家务,有空闲的时候我都会偷跑去千迦林河,在那天我们相遇的地方等着。虽不知他是否还会出现,是否在十年后才能出现,我依然每天去那,坐在河边雕刻着天神仙女的伏石上。
我得将铃铛还给他,还要告诉他,我可以自己修复伤口,将来要接替师傅保卫天界,我不认识他,也不能等他,更不能跟他走。
夏至的那天,他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红衣、红发、红眼,双持剡匕;一个是那经常来河中洗澡的那迦族人,手拿六尺长刀。
三人从深林一直打到河边,闪着雷电的金刚杵、燃着烈火的剡焰匕、波纹四横的龙鳞刀,三把神兵飞云掣电,度雾穿云!
一个通体霞紫的水晶瓶在三人武阵中颠簸上下,震得嗡嗡直响,龙鳞飞旋而上,刀背一挑,将水晶瓶激到高空。阳光穿入晶莹瓶身,透过瓶中七彩玉液,折射出万千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红衣人身手敏捷,弹踏上树枝,箭一般朝水晶瓶飞射而去,刚要抓到手中,珑璁-!一声嗡鸣,雷缠电裹的金刚杵插到红衣人面前,迫得他收回手。红衣人翻身落下,借势侧踢,嗖-水晶瓶打着十字圈朝千迦林河河中砸去。
眼看那珍奇的瓶子就要砸上河中碎石,我从树上跃下,伸出双手扑过去想接住。。。
哗~~~
嘭-!
我扑入水中,水晶瓶正砸在我头上,碎了。
就这样,我顶着满头碎屑和浓烈的酒香,趴在浅滩中,羞愤得恨不能溺死自己。
。。。鹾!
激战的三人落回地上,表情怪异的看着我,几秒后,开怀大笑。
那迦把我从水中捞起,他解下外袍裹在我身上,红发男子始终插手抱怀,笑吟吟的看着。
”是你。。。“
我从衣袍里探出头,他认出了我,还有些惊讶。我不敢看他,双颊热得烫手。
之后,我认识了面前的这三个人:包子、面条、馒头。
包子是红衣男子,面条是那迦,而他,是馒头。
我问包子,为什么他们的名字这么奇怪,还有他们为什么要为了那个瓶子大打出手。
包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面条和馒头都是面粉做的,所以他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包子虽然也是面粉做的,但是包子内心有一块肉,所以包子妈从小就教育他,包子和面条、馒头他们不一样,是冤家。
偶尔,包子会和面条打架,但是考虑到其他人的安危和面子问题,就仅仅是单挑,没有叫人群殴。有一次包子在人间的一个酒铺里和面条、馒头碰上了,面条那天喝高了点,输了一招。本来在旁边观战的馒头,见自己发小被人打了一下,忍不住也动了手。
三个喝高了的家伙那一场打得昏天暗地,拆了酒铺不算,从街东头打到西头,把好好一条街弄得破破烂烂。直到第二天早上酒醒了,三人才发觉祸及无辜,做的过分了。三人仍是未分高下,总差一招半式。
这个一架,打出了点西西。
包子、面条、馒头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表面上是冤家,私底却成了朋友,以打架为幌子聚到一起切磋武艺。包子的特点是快、准、狠;面条性格稳重隐忍,常以耐力取胜;馒头最厉害,经常观战偶尔动手,馒头的招式伤害面积大,一动手就要伤及无辜。最后没办法,三人把聚会地点从人间改到了面条家的后花园。
面条的背景很奇特,挂着天界的名,却不归天界管,面条爹很有能耐,留下整座山头给面条当院子。因此三人商定,以后打架聚会就到面条家后院去。
包子说须弥山太高,他爬上来一次很费劲,而馒头公务繁忙,还有个喜欢惹事的拖油瓶弟弟,每天要他去了难的事几箩筐都装不完,只有面条最悠闲。活在不同世界中的三人,十几年才能聚上一次,实属不易。
我碰上他们的这天,正是等了十年的一次聚会。馒头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瓶极品,琼香缭绕,七彩神光。馋得包子一个激灵,跳起来就抢,面条闲久了正想好好舒展筋骨,也跟着飞将起身,三人一片混战,从面条家中一直打到后花园的河边上。
听完包子的故事,我惭愧的低下了头。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说,包子对不起,好好的一瓶极品被我毁了,我现在没钱,将来等我挣了俸禄,一定,一定买一瓶赔给你们。
面条淡淡地说,一瓶酒而已,没关系的。
包子问我叫什么。
我叫小施主。
包子哈哈大笑,直说有意思,有意思。
面条瞪了包子一眼,眼里满是笑意,却很亲切。
馒头也笑,不过他不出声,只是弯起眉目望着我,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点。
心里嗵-地一声巨响,我吓得跳起来,裹着馒头的袍子,一溜烟,慌慌张张跑回了竹林里的别院。
最终,我还是没能告诉他那些话,也没有拿出在怀中捂得温热的铃铛。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馒头,包子说他回去处理公务去了。
包子和面条我到是常见着,尤其是包子,他在面条家住下了,一住就是两个月。
包子让我叫他哥,开始我不肯,他一脸坏笑盯着我的手腕说,如果我叫他哥的话,就教我拉弓射箭的秘诀。
包子哥每天都来河边教我,站姿、持弓、持箭 、拉弓、瞄准、放箭、后续动作。
包子哥说,射箭要注意到放箭的节奏,射箭的要诀不在于增强肌肉,拉弦时不可使出全身之力,应只让两手用力扩张,肩膀的肌肉必须放松,你要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是完成了用心灵挽弓射箭的条件之一;吸气后,轻轻的将气往下压,使得腹部绷紧,再引弓射箭,呼气要尽量的慢而稳,而且要一口气完全呼完;引弓手轻柔地向后方伸展至完全伸直,是松弦、保持最重要的条件。。。
有天,包子哥问我父亲是谁,我摇摇头,他又问我母亲是谁,我摇摇头。他开心的将石片儿扔到水里,激起好几圈水花,转头对我眨眨眼,说-你跟我走吧。
我问他要去哪,他想了想,说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想去哪呢?我不知道。我开始失眠,半晩的时候枕着铃铛,用手指感觉它们的形状,一圈两圈。。。当脑海中浮现想留下来的念头时,我就轻轻喊师傅,师傅,师傅,你快来接我走吧。。。
面条只是偶尔来看我们练武,每次来都带些药膏,等我要走了才递给我,什么都不说,让人无法拒绝。我不敢把药膏带回去,怕梦遗见着了又要长吁短叹,担惊受怕,只好把那些好看的药膏罐子藏在院子后的大竹子下面,还得不时去看看,生怕新长的竹笋把土顶翻了,会露馅。
我能张开最重的那把弓时,夏天快要过完了,我兴奋的去河边等包子哥,面条来了,他说包子哥回家了。
面条问我喜欢包子哥吗,我问他什么叫喜欢。
他说,喜欢就是淡淡的爱。
我问他什么叫爱。
他说,爱就是深深的喜欢。
面条说的东西我不懂,梦遗没教过我,师傅也没教过我。
面条说,没关系,我会等到你懂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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