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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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五年的最后一天悄悄来到了。各宫上下都贴了福字和春联,挂了红灯,一片红墙绿瓦间也透着丝丝喜气。
一年一度的除夕御宴,让每个人仿佛都透着兴奋,特别是那些宫女,这一日可以换上最喜爱的衣服,也可以画些淡妆,甚至可以在服侍主子妥当之后小酌几杯。
打发了钟粹宫的太监宫女自行去玩耍,诺敏提了食篮沿着安静的后宫宫墙,一路走到了御花园的一处,抬头仔细盯了半晌,方认出“绛雪轩”三个字。
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保和殿,因此一路上极是寂静清冷。绛雪轩更是安静的连风吹过光秃枝桠间的呜咽都仿佛近在耳边。
伸手推了推门,竟是被锁了的。想了想,诺敏放弃了继续前行,索性将食篮放在门口处的回廊下,顺势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上来,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直面扑来。诺敏取了食篮中的酒,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方觉得一股热流自胃腑处渐渐散发到了四肢。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天下之大,哪里是她的家?而在这个世界,她真的有家么?
那灯火通明的保和殿里,康熙众多妃嫔妻妾,儿孙满堂,欢声款款,笑语嬿嬿。而她,又算是什么呢?趁着众人不注意,她偷偷溜了出来。既是无法融入其中,又何必去触景伤情?
紫禁城的金壁辉煌不是她的家,喀尔喀的骥风草原也不是她的家,甚至那温馨平凡而快乐的现代生活,于她也如天边晚霞般再不可触及。她,不过是误入这个时空的一抹孤魂罢了——在原本的世界里,微末如一株平凡在小草,在这个世界里,同样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又灌了一大口酒。自从当年在草原与十三阿哥的一场宿醉之后,竟爱上了那种自喉到胃渐渐暖热直到四肢百脉的感觉——她常常偷了哥哥的酒囊,一个人躲到苇荡当中,酩酊醉了,便小睡一阵。反正草原上的女孩,善饮者很多,也极是豪迈爽利。
一阵寒风吹来,将亭子顶上的枯叶刮落。一时间枯叶纷飞,扬扬洒洒,竟像是下了一阵落叶雨一般,有说不出的萧瑟清寂。
借着微微的酒意,诺敏轻轻旋了个身:“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此时既没有明月,也没有影子——诺敏自嘲而笑,是呀,竟连影子都不曾人,竟连形只影单都算不上!
身上的锦羽披风碍事,随手抛到一边,诺敏用力地甩了甩头,身体却随着吟唱而越舞越快,那翩然的起舞,竟像是一种发泄,直想把心中的一切悲凉与不甘统统甩出去。
突然,一阵清亮的笛声响了起来。近如耳边,却悠远辽阔。
那笛声仿佛春风化雨般和缓,又如雨霁天晴后明朗,只吹得人由心底渐渐暖了起来。忽然,笛音一转,由温婉变得激越,越来越高昂,笛音里难掩的豪迈之气竟让人不由想跟着一起意气风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听出吹笛之人的良苦用心,诺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蓦地随之换了身形,一曲《将进酒》配合着那激昂的笛音舞得淋漓尽致。
直到最后一抹笛音汇入苍穹渐渐不可闻时,诺敏才收了脚步,带着喘息地向笛声传来的方向笑道:“十三阿哥吹笛的功夫越发的出神入化,以前可没见你能吹出这么厉害的高音,看来这些年……”
一阵鼓掌之声,让诺敏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因为,那绝不是一个人的掌声——只见从回廊处缓缓走出四道人影,面色间有丝温暖又有丝担忧的十三阿哥身后,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的太子、眉宇间带着温柔笑意的八阿哥和惊艳间夹杂着怪异神色的十四阿哥。
当年在草原上被风雪困住时,曾经听过十三阿哥吹笛,而趁着酒性诺敏的舞也让十三阿哥很是惊艳。所以刚刚听到那熟悉的笛声,诺敏心下已然明白了十三阿哥曲中劝自己却莫伤怀的心意,只是,却不曾料到他身后竟然还有太子、八阿哥和十四阿哥。
难道大家都从御宴上溜了出来不成?诺敏微皱下眉,恭身行礼:“诺敏见过太子爷、八阿哥、十三阿……”
“免了吧。”不等诺敏说完,太子轻轻挥了下手,打断她的话,眉头淡淡皱了,又淡淡松了,“诺敏格格好兴致呀。”
自打那日在钟粹宫之后,太子教人送来不少补品玩物,人却一直未再出现过。但思及后来十三阿哥刻意来澄清的一些事实,让诺敏再见到他,竟多了丝别扭——那些话究竟是十三自己来说的,还是太子的某些授意?而太子对她的示好,究意是出于关心,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加之刚刚这句话辨不清喜怒的语气,竟让诺敏一时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不到格格竟的舞姿竟如此轻盈飘扬,与平日宫里的舞全然不同……”八阿哥唇边含了丝和熙的笑意,虽然无意间窥视到诺敏的舞让众人都觉得有丝尴尬,但他的语气温和自然,却仿佛谈论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谢八阿哥夸奖。”诺敏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唯独不知道自己的!若自己一直生存于这个时空倒也罢了,偏偏自己却像个清醒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按照固定的轨迹发展,却无能为力——而眼前这个倜傥清雅的男子,如今这般施施然站在这里,唇边含着暖暖的笑意,为自己解围,他可知道,这份高洁美好却最终被辗落成尘?他可知道一切的心机、努力,最终却只换得康熙“奸柔成性”的评价,和雍正“阿其那”的骂名!
听到微微的一声冷哼,诺敏下意识地望向太子。就算这个身世尊贵无比,如今受着无数人簇拥环绕的太子,他又如何能预料到自己二立二废,最终被圈囿终身的下场?
“诺敏!”猛地十四阿哥的一声竟吓得她一惊,嗔怪地望过去,却见十四一脸的惊讶,“二哥问你话呢!”
太子有跟她说话么?想必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于集中——望着太子有些不豫的面色,诺敏报歉地一笑:“太子刚刚说什么?”
八阿哥、十三和十四都微微一惊,估计紫禁城里跟太子敢这么说话的人怕是不多。
太子静静地望着她——刚刚有恼于她看老八的神色过于专注,而此时望向自己的眼中,竟也含着浓浓的心绪,像无奈,像嘲讽,像悲悯,这眼光只让他觉得,仿佛心底最深处的什么被触及了一下,心中一痛。
“你怎么跑到这边儿来了?”见太子只是盯着诺敏没有说话,十三在一旁笑道,“二哥问你可脚上的伤可好全了……”
“有劳太子惦记着,已经好了。”诺敏曲了曲膝,望向太子,神色已恢复平静,“诺敏愚笨,看不懂那些依依呀呀的戏文,所以跑出来透透气,来不知道竟打扰了太子和几位阿哥……”
十三见她这般说,忙道:“我被他们灌多了酒,想出来躲酒,遛到这边,因看着你跳舞,一时兴起才吹了个曲子相和,倒不知原来二哥、八哥和十四弟也跟了来……”
听他这般说,诺敏知道他是怕自己多心,将他们是旧识的事泄露出去,于是淡淡道:“诺敏正要多谢十三阿哥笛声相和呢……”
“你和十三哥原本是旧识么?”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十四突然道,神色间带着丝疑惑盯着诺敏。
定是他刚刚也听到了诺敏的话,才起了疑心。
十三笑道:“诺敏格格这般秀美艳丽,若真是见过,定当过目不忘,只可惜无缘在草原相见,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是在紫禁城当中。”
诺敏也微笑道:“十三阿哥几次去草原,恰巧诺敏都在公主府,而十三阿哥去公主府时,倒是诺敏又回了草原,不过常听四公主谈起十三阿哥的风流文采,说一支玉笛不知道吹碎了多少格格的心……只是没想到十三阿哥的笛子吹的,竟比四公主说的还好……”
见她如此说,联想到那日在钟粹宫也提及的十三阿哥的“艳名”,似乎也合情合理。十三微微松了口气,状似无意地瞥了太子一眼,太子却始终神色淡淡,而十四也将信将疑地抿嘴跟着一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出来这么久,回去吧。”太子扫了十三、十四一眼。
“既是已跟皇阿玛告了假,我便不回去了,一会儿皇阿玛问起来,只说被九哥十哥灌多了酒,先去我额娘那边休息了……”十四嘻嘻一笑,只是盯着十三。
十三微一怔,却也跟着笑道:“二哥心疼我们,不会真要让咱们喝到趴下为止吧?十哥那种酒坛子谁去拼酒谁倒霉,二哥和八哥……”
“是你们两人自己贴上去要找老十拼酒,现在却说得如此可怜,要不要我去为你们两个讨饶啊?”八阿哥含笑道,而目光瞧向太子。

“罢了罢了,你们不想回去,谁也勉强不了……”太子忽然开口,冷笑道,“天下无不散筵席,早晚都是散,借了这机会散了也好。”
说罢,转身走去。八阿哥笑着向十三十四点点头,忙跟了过去。
忽然太子微停了脚步,回过头盯着诺敏,神色间似乎别有含义。
诺敏微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地面,蓦的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面色一红,忙将眼睛看向别处。见她这般神色,太子似乎满意地一笑,而后转身离开。
那眼睛瞥到的,正是被诺敏甩到地上的披风——刚刚跳舞时觉得累赘随手丢到地上,而后一番快速的旋转,竟出了汗,现在经太子这么一提醒,倒真觉得身上泛起了丝丝寒意。
忙低头拾起披风系在身上,望着太子孤傲走在前面的背影,诺敏只觉得身上的披风忽然异样起来。
这一切,只有从八阿哥的角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八阿哥只是神色如常地向诺敏淡淡一笑,快步跟上太子。
却听此时十四低声道:“嗯,是该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
十三转身踱到门口,望着放在回廊下的食篮却笑道:“格格真是好兴致,看来真是想月下独酌啊!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可不是么,格格还欠咱们一顿酒呢。”十四在一旁接口道。
“刚刚你们还说不盛酒力,这会儿子又要喝不成?喝多了倒是我的不是了……”见二人口径一致,显然是刚刚对太子推辞回去时便已想好要留下来,不由笑道,“只可惜了这阁子是上了锁的,不然进去喝酒倒也还不错,若坐在这里喝酒,未免有失两位阿哥的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都不在乎,咱们又在乎什么?”
十三正笑着,却见十四目光一闪笑道:“这还不好办么?”
说着拎了食篮走在前头,转到阁子的侧面,轻轻地推开了窗子,然后轻巧地翻坐在窗台上,歪着头笑看着二人:“怎么样,敢不敢?”
原来十四竟也是个性情中人——望着他眼中亮闪闪的笑意,十三和诺敏对视了一眼,一同笑道:“有何不敢!”
于是,十三和十四从阁子里寻了凳子,让诺敏踩着,一同将她拉进了阁子。
平日“绛雪轩”一直有专人打扫,想必是因为今日是除夕,因此偷了懒锁了门跑出去玩了,所以阁子内一应俱全。三人点了蜡烛,笼了火,各自坐下。
“赫,格格今日是准备一醉方休啊。”十三掀了诺敏的食篮,见里面竟放了三只酒壶,不由惊叹道,“看来酒量是见……不错……”
“早知道你们来,就多带几壶了,这酒壶小得可怜……”闻及此话,诺敏脸色一红。
草原女子一向豪放善饮,出门常常在马鞍旁挂个大大的酒囊,当时也不觉得什么,但在这皇宫里,所见女子无不莲步轻挪,笑不露齿,倒显得自己的格格不入。
“你有所不知,少饮曰品,像十哥那样牛饮,还能尝出好酒的滋味么?”十四取了酒壶,一人一只放在面前,忽然盯着诺敏道,“好好地过节,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酒跑到这儿来,刚刚见你唱那么哀伤的曲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诺敏望着十四眼中的认真,那清澈而锐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看透她的心事一般,竟让她的心突地一跳——不可否认,众位阿哥虽然生母不同,但生于宫室,长于皇家,又都是康熙的血脉,似乎人人都有这样锋利的眼神,让人无从遁逃的眼神。
见诺敏沉默不语,十三也不由静下来,望着她:“莫不是想家了?”
“可不是么。这么多年,第一次自己过节,看着你们家家合美,妻妾成群,只有我竟是形只影单的那个。”想了想,诺敏索性说了实话。这的确是她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单独过除夕——以前在草原上,有敦多布多尔济哥哥、策凌和不少好朋友陪着,虽然偶尔会想起那个似乎再也回不去的时空,想到家和父母,但似乎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寂寞过。
见她坦言承认,倒是十三和十四都是微微一怔,十四低叹道:“原来你不想进宫的……”
“谁又想进宫呢,这里不过是个华丽的樊笼罢了。”诺敏盯着桌上的烛火轻声道,这个樊笼禁固住的,不止是自由,还是欢乐——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这种外表光鲜实际却步步伤神惊心的生活还能甘之如怡。
“难道宫里竟这么让你难过?”十四见她的表情,目光微微一闪,神色中有丝陌生的东西在里面,“其实……其实你若想有个家,想出宫倒也……”
“好香的酒,格格这酒怎么跟我平时喝的不大一样,难怪自己偷偷躲起来喝。”一直没出声的十三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声,似乎没听见十四的话,神色间全是赞叹,目不转睛地盯着敏诺。
诺敏听了不由笑道:“这是我自己采了园子里的菊花,又教他们取了桂花,用文火蒸了之后加上干姜、肉苁蓉和当归,用十年的陈酿泡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做好的菊花酒,当然跟你们喝的不一样了……”
“我也尝尝。”十四也端了一壶细细品尝,轻掩着眉宇间的一丝懊恼,笑道,“格格这酒有花香,又有药香,我跟十三哥倒真是有口福。”
“还有呢。”见二人的称赞,诺敏自食篮的第二层取了一个小食盒,笑道,“你们尝尝,这是我自制的豆干、蜜藕、薯泥和怪味豆……”
反正一直在宫里闲着,总要打发时间做点什么。她既不会女红,也不会抚琴作画,只是凭了多年前的记忆,把父母常做给自己吃的东西试着做出来,算是缅怀曾经的那段生活。
“想不到你一个格格,竟还会做这些东西。”轮到十三也吃惊了,虽然跟她经历过生死考验,但却对她的生活并没有深刻了解,见她默默地出神,知道她可能又想起了过去的生活。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劝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只是小小地抿了口酒,没有作声。
一时间竟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啪”的蜡烛爆了个烛花,诺敏抬头见二人只是默默地盯着自己,不由深吸了口气,笑道:“别让我坏了你们的兴致,这个新年能有二位阿哥陪诺敏度过,诺敏也算有福气了,来,诺敏敬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祝二位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好!”三个人一同端了酒壶,相互碰了一下。
有酒有菜,三个说说笑笑,待喝完酒,竟已月过中天。
十三和十四要送诺敏回宫,诺敏却非要先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笑道:“不然明日当值的太监宫女过来,还以为宫里闹了狐仙呢。”
三人一同灭了火盆,收拾了食篮爬出窗子,又把窗门小心掩好,方沿着来时路慢慢向回走。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身边有了二人的相伴,那漆黑悠长的甬道竟不似平日那般阴冷。
诺敏望着身边的两兄弟,一个温暖爽朗,一个热情细致,一个才华横溢,一个风采逼人,可他们身后的路却是那般的迥然不同——一个苦尽甘来而尽享荣华,一个少年得志却抑郁终老……老天究竟要给每个人开多大的玩笑?而她的存在,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会影响什么、改变什么呢?
因为是除夕,没有门禁,所以钟粹宫的大门大开着。站在门口,十三忽然抱了拳认真行了一礼,见诺敏和十四都是一怔,不由笑道:“胤祥祝十四弟和诺敏格格新年万事胜意。”
十四见此也忙道:“我也祝十三哥和诺敏格格快乐开心。”
见二人说得诚恳,诺敏也敛了笑意,认真地道:“那诺敏就祝两位阿哥心想事成,前程似锦!”
说完,心中却又泛起一丝酸涩——如果吉祥话都能成真的话,那她由衷地想说的是,祝愿眼前这两个同样出色挺拨的尊贵皇子能够少些坎坷,平安快乐地渡过一生,而不是像她说的这样心想事成!心想事成——他们想要的是同一样东西,又如何能够都“心想事成”?
“两位阿哥请回吧,谢谢今日陪诺敏过了这样一个温暖的新年。”忽然间有丝兴意斓姗,诺敏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等等。”十四突然想起一事,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递了过去。
诺敏有些不解,当着他的面打开,却见里面分成两个小包仔细包着的,竟是青茶。
思及那日他跟太子等人去钟粹宫里,曾经谈及过要给自己带青茶一事,诺敏只觉得眼睛一热,一丝暖意由身至心,不由微低了头:“谢十四阿哥!只是……只是你怎么知道今日一定能够遇到我?”
十四微微一笑:“我不知道,这茶我可是揣在身上有些时日了,却因为一直跟八哥忙内务府这次御宴的事,所以没机会给你,再不给你,只怕要生新芽长茶树了呢!”
说完不等诺敏再说什么,忙转了身,拉了十三一起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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