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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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果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品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贤豪故,捐弃素所爱,莫以鱼肉贱,捐弃葱与薤;莫以麻枲贱,捐弃菅与蒯;出亦复愁苦,人亦更苦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蓊蓊;从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建安九年冬,父亲攻克了鄴城,二哥乘乱娶了她。我的一生从此开始了改变……
虽然早听过她的艳名,但在庆功宴后的家宴上,我仍是看得目瞪口呆。也明白了,为什么二哥要娶她,为什么父亲要赞道“真吾儿媳矣。”那时年幼的我,就对她产生了懵懵懂懂的倾慕。
听说她常常随侍母亲,我便常常赖在母亲那儿不走。母亲十分高兴,逢人便说我孝顺,怨不得她疼我。但母亲那会知道,我只是想多见她一面而已。
听说她喜欢辞赋,我便搅尽脑汁,学习诗辞歌赋,常常拿了自己通宵不寐写下的辞赋去见母亲。一边当着母亲的面朗诵,一边注意着她的脸色。如果她点点头,意似嘉许,我便会高兴的将作品拿出去与众人分享。如果她轻轻摇头,我便会难过很久,将辛苦很久的作品撕掉,重新写过,直到她满意为止。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我的文章,连父亲也知道了。他找来我的文章,读过之后,大加赞许,甚至怀疑不是我自己写的,问我文章是否请人所写。我笑笑,让父亲当面考我。恰逢铜雀台建好,父亲于台上大宴宾客,让我们兄弟几人当台赋文以记之。看着帘后母亲身旁的她,我提起笔,“从明后而嬉游兮……”,一篇《铜雀台赋》一挥而就。父亲十分高兴,连连夸赞我。“此儿肖我……”父亲如是说。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我万分痛悔。父亲封我为平原侯,参赞政事,以为嘉许,“今后你不要入内见你母亲了,每日门口问安即可。你年纪大了,也该出外随我办点正事了。”我口中答应着,心中却乱成一片。从今后不能入内,也就是说……
“德祖,从今后我再也不能入内了……”杨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心事他最清楚。在他面前,我不必回避什么,即便我现在满身酒滓,躺倒在书房中,也不必怕他笑话我。我醉眼迷离的瞅着他,满口说着我的失望,我的悲伤……“难道你只满足于见她?恩?”“德祖,你的意思是……”我一下清醒过来,从榻上跳起来。“现下主公权倾天下,如果他立你为世子,那么一朝大权在握……”“德祖……”“子建,我这不仅仅是为你,主公年岁日大,你二哥猜忌之心甚重,如果以后他掌权,我怕我俩都不会有好结果啊!”“……恩,德祖,你知道的,我虽有那一点点文才,但是政略军事非我所长啊!”“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为你就目下形势做答辩,你也要开始学着这些了。”
之后,我开始了和二哥的竞争之路。父亲喜欢我的文才,政略军事在德祖的帮助下我也能对答如流,再加上母亲的喜爱,我越来越得到父亲的器重。虽然我不再能见到她的面,然而我觉得我和她距离是越来越近了。愿上天怜吝我的苦心,让我能早日如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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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八年春天,父亲和二哥领军攻打孙权,父亲让我留守鄴郡。这是父亲第一次委我以留守重任,足见他对我的信赖日增,我也日日打醒精神,勤理政务。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心中的女神。
正月十五,我主持宴会,宴请同我一起留守的官员。心情舒畅的我被强灌了几杯,头昏眼花的进内室更衣。出来后,路过内院门口,里面传来她的笑语,我呆立半晌,突然大着胆子冲了进去。
“啊,是子建啊!怎么一身酒气,是否酒醉弄混了路径?来人!”
“别……我,我清醒着呢!你,还有你,你们都给我到里边去。我,我有事与嫂子讲,进去,都给我进去!”
“你们先进去,准备解酒汤以及洗漱汤水。……子建,子建,清醒一下。”

“我,我清醒着呢。你不是我嫂子,不是,不是。你是宓,甄宓,我最珍爱的宓……”
“子建,子建,注意一点,我是你嫂子,我整整大你十岁呢!”
“十岁,是啊,好笑吧!但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除了你,我心中没有旁人!从我十三岁见到你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难道你敢说你心中对我,对我没有一点情谊?从前在母亲那里,你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笑的时候大概比在哥哥面前笑的次数多得多吧!我的文章写得好,你总是代我高兴,父亲在外边称赞了我,也总是你第一个告诉母亲…………”
“子建,我,我只是把你看做自己的弟弟而已。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我总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一样。你不应该,不应该误会成这样啊!”
兄弟……兄弟……这轻轻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如同晴天霹雳般震得我失魂落魄。我呆呆地转过身,径直回到大殿上,拿起酒杯来,一杯杯的往嘴里送着,直到周遭一切都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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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昔日的曹子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任性胡为,喝酒闹事的混小子。父亲对我大失所望。五月,父亲为魏公,二哥被封为世子。建安二十一年父亲进爵魏王,二哥为世子。建安二十四年,德祖因故为父亲所杀。
庚子年,父亲病逝,二哥即位为魏王。同年,他逼迫献帝退位,完成了家天下的大业。
我昏沉沉地度过这许多年。世上纷扰已与我无关,唯一对不起的大概是德祖了。哎,王霸雄图终一梦,算了吧!窗外的雨静静地下着,天色暗暗的,大概是黄昏了吧!我缓缓撑起身子,走出书房。
“殿下,陛下命你进宫!”
“进宫?现在几时了?”
“马上要早朝了!”
“早朝?哎,备马!”
“对了,鄴郡来人,说有书信给殿下。”
“鄴郡?那会是谁呢?”
信是一个我根本没想到的人写来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闻皇上将不利子建,望子建自重!宓字”宓字,宓字,是她。不是嫂子,不是别人,是宓。她终于认同了我的一片苦心。二哥将不利于我?恩,今日进宫必定没有好事,我不能死,不能死…………
“来人,立刻持我书信晋见太后。快!!”
二哥果然有杀我之心,七步,竟然要我在七步做诗。皇天佑我,这还难不倒我。七步之内我应声呤道:“煮豆持作羹,漉鼓以为汁。萁向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然而大哥杀心未灭,他正想再要为难我,母亲听到消息,来到了大殿上。幸好提早得到消息,我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我的命保住了,但是二哥并不愿意宽待于我,他先诛杀了同我要好的丁氏兄弟,然后又命令我和其他兄弟回到封地,非诏不得私离封地。然而我顾不得许多,去封地临菑的途中,我便改变了方向,直接朝着鄴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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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鄴郡是在一个美丽的黄昏,一朵朵金灿灿的火烧云,如同我的心情一般晃悠悠地在天上飘舞。二哥旧时的府邸就在前方。二哥称帝后就冷落了她,一直让她住在鄴郡老宅,不让她去洛阳,也不封皇后。没想到老天竟然给我了如许的机会。
离府邸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似乎它想要先我一步跳将进去,先让她看看我不变的真心。我按捺住心跳,下了马,扣动门环,门开了,迎接我的是老苍头的一脸泪水。
“出什么事了?”
“皇妃,皇妃被皇上赐,赐死了。”
“什么?”我一把推开他,冲了进去。
大厅上,宓静静地躺在榻上,一身素淡,神色淡淡的,似乎了无牵挂。我轻轻托起她的身子,生怕惊醒她的美梦。
载着她,我匹马奔出鄴郡城门,向着无尽的旷野飞驰。天边,是血一般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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