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涧下，桃花谷；桃花谷上，仙云涧。一边是白雪皑皑，一边是红艳似火，像极了他们两人的性情，一个水般柔情，一个火般激烈。
洛雪剑住在仙云涧，小灵儿住在桃花谷，洛雪剑略长，小灵儿略小，好似早有默契般，一个亲切地唤出「兄弟」，一个朗朗地叫声「大哥」，谁又知那声亲密的呼唤里，杂着几许不同的思绪？
洛雪剑的大喜日子就在明天。如果小灵儿无所动作，明天他就得管贺兰心叫大嫂。小灵儿并不讨厌贺兰心，当年他只身闯江湖的时候，就是贺兰心陪伴着他，如果没有洛雪剑，也许贺兰心嫁的人便是小灵儿。
不过一切都只是推论，如果没有遇到洛雪剑，也就没有了两人之间这牵扯终身的羁绊。
昔日，小灵儿入冷雪宫偷落日功，从此被洛雪剑追杀，两个人在一追一逃之中，不知何时起开始惺惺相惜，视对方为自己唯一知己。洛雪剑想要保护小灵儿，但也不能违逆恩师冷月宫主之命，只能被迫与小灵儿决斗。
小灵儿生性傲气，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终究嘴上不服输，而洛雪剑固然不想杀江灵轩，但师命如山，即使丢了自己的性命，师命亦不可违。
一场决斗，洛雪剑选择了背叛，小灵儿险些死在他的手里，但两个人，终究放不下彼此，逃离险境，来到这僻静山地，寻求一生的宁静与幸福。
小灵儿身边陪着苏琴，洛雪剑则赢得了贺兰心的芳心，这一切已经是如此完美，没有任何的缺憾，但是婚期越近，小灵儿的心却越无法平静。之前隐隐的不安，此时化成了内心无尽的阴影，让他逃亦不能，留亦不愿。
小灵儿坐在山涧水帘之下，拽着茅草，无聊地扔向水中。
空中飘然落下粉红花朵，那是涧水落下之时水气激荡而落，小灵儿突然地伸出手，将花抓在手里，那如雾般的粉，勾起了他一阵心悸。花……
他几时会对花如此眷恋了？
「小灵儿！」一声脆脆的呼唤将小灵儿拉回现实，苏琴弯着腰，沿着涧边的小道，出现在孤岩上。她找小灵儿的本事确实一流，小灵儿才发现这里不过三天，苏琴就找来了。
小灵儿翻着白眼想，再这么下去，这辈子他一定会被这女人吃干抹净，还只能认了。
「这里真漂亮，亏你找得到。」苏琴坐了下来，软软地靠着他笑，「明天洛大哥就要结婚了，你不高兴么？」
「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小灵儿一歪嘴，「苏丫头，妳要再乱说话，小心我撕妳的嘴！」
「既然高兴就跟我回去。」苏琴握住了他的手，「你这两天东跑西窜的，要是明天大哥见不到你，少不得又来怪我。」
「他敢怪妳？」小灵儿跳了起来，害苏琴坐跌，她气恼地瞪着小灵儿，无所谓地拍拍胳膊上的草叶。
「他敢怪妳他就长进了……」小灵儿嘿嘿地笑了起来，转身钻入小道：「他只敢怪我，在女人面前他永远是个君子么！」
小灵儿撒着欢跑掉了，苏琴气恼地站了起来。也许是她多心吧，最近这几天小灵儿总像是躲着她似的，可是又与平常无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越是临近洛雪剑的婚礼，小灵儿似乎就越烦燥，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苏琴感觉得到。
小灵儿在焦虑什么呢？苏琴皱皱眉，小灵儿对她确实有情有义，本不用担心。但猜不透小灵儿的时候，她隐约地不安，也许……小灵儿又待不住想要出去吗？
不像……不像，苏琴叉着腰看着那一涧水幕，恍然升起莫名的清寂之感。真的不知道小灵儿在想什么！
她匆匆地跑回去，这两天，她怎么也得盯紧这鬼灵精，免得他临时又做疯想，影响洛雪剑与贺兰心的婚事。小灵儿将贺兰心让给了洛雪剑，此时心里必然有些吃醋罢？苏琴笑了笑，径自回屋。
小灵儿并没有回家，他知道苏琴一定会先回屋里去，在被她逮到之前的这段时间，他要豁出去试上一试！
不就是试试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灵儿一向赖皮惯了，会介意才奇怪！
***
仙云涧在桃花谷的山顶，那里偶有积雪，气候寒冷，但是僻静清幽，无人打扰。
洛雪剑不想再见江湖中人，贺兰心也不想再沾俗世尘缘，两个人便就如此相依为生，幸福无比。选中仙云涧的是贺兰心，点首同意的是洛雪剑，一直不满意的是江灵轩。
洛雪剑看着整理房里杂物的纤细背影，不由得想起了千里相伴、情根深种的日子，心中温暖，喜色直上眉梢。只要贺兰心喜欢，便是天山极寒之地他也愿住，只不知道小灵儿为何不满。
想起决战之时，他本想逼走小灵儿，却没想会一掌将小灵儿打死。那时候的悲痛和绝望，到现在仍留在心底。如果不是小灵儿原来是诈死，当时洛雪剑手中的碧血照丹心，早已经了断自己的性命，哪还有今天他与贺兰心的终身相守？
江灵轩不愧是江灵轩，即使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能扭转乾坤，化绝望为希望。
洛雪剑悄然低笑，贺兰心回头，抿唇。「你又在想小灵儿？」
洛雪剑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现在终于是收心了啦，有苏琴在，看他还想惹什么是非。」贺兰心放下衣物，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
两手相触，温柔暖人，洛雪剑心神激荡，笑容更加舒展。
「如果不是他以死相逼，我绝不会反抗宫主，如果不是他，我怎会有今天的自由？」洛雪剑轻语，「我实在……实在是感激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本不想杀他，即使是结了仇又如何？你对小灵儿，几时下得去杀手？」贺兰心莞尔，「我只在想，在你的心里，是小灵儿有趣些，还是跟小灵儿在一起有趣些？」
「怎么这么问？」洛雪剑不解。
「你一想起他就会笑。」贺兰心眨了眨眼睛，「那次我们三人一起去集市上，你除了笑外，其它啥也不会了。」
她这番话，暗指当日三人一起在市集游玩之时，洛雪剑又是开心又是害羞，白皙的脸庞不由得罩上一层浅红。
小灵儿站在窗边偷听，此时忍不住连咳几声，惊得洛雪剑和贺兰心霍地站起。及至回头见是小灵儿，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小灵儿故意大睁着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洛大哥，洛大嫂，小灵儿又不是豺狼虎豹，你们紧张什么？就算被我撞见了，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洛雪剑松开了贺兰心的手，笑着将小灵儿拉进屋。
「你站在外面偷听也就罢了，怎么这等脸皮厚？」
「小灵儿的脸皮一向很厚，你认识我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小灵儿突然伸手在洛雪剑脸上摸了一下，「想必是你的脸皮太薄，那就怪了，男人的脸皮一向都厚，难道你是假小子么？」
洛雪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小灵儿逗得他开心，自己也笑呵呵地，但是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洛雪剑的脸庞。
洛雪剑的脸庞一直都是那么纯洁的颜色，也一直都是那般俊秀，令人心动，小灵儿蓦地收敛了笑容，转身出屋。山顶的雪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全身绷得僵直。
「小灵儿？」
洛雪剑跟了出来，贺兰心知他们又要聊，便自个忙去了。她永远是不担心洛雪剑的，也不会担心江灵轩。他们本就是这世间最好的三个朋友。
「这山上的雪景很美啊。」小灵儿顾左而右地言，「我在山间发现了一个好景致，你想不想来看看？」
洛雪剑笑道：「我叫兰心一起去。」
「不，你先跟我去。」小灵儿灿烂地笑道：「我想先让你看看。」
洛雪剑不由得一怔。今天的小灵儿……？
小灵儿也不等他拒绝，拉了他就往山下跑，洛雪剑还没来得及跟贺兰心说一声，便已经离开了仙云涧。
贺兰心收着东西，不经意地回头，奇怪了，那两人呢？想必是到一边聊天去了，她并没有在意。
苏琴在两人离开之后也来到了仙云涧，她回屋发现小灵儿不在，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怀疑他去了洛雪剑的家，便紧跟而来。贺兰心的话让她放下了一半的心。既然小灵儿确实是来找洛雪剑，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贺兰心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苏琴热心地帮起忙来。
小灵儿拉着洛雪剑飞快地跑着，他急切的态度让洛雪剑十分惊讶。他们下到半山，穿过一条布满荆棘的小道，越过小小的沟壑，一直来到那清幽的水帘前。
「小灵儿，你到底要……」
话音未落，洛雪剑已经看见那一帘水幕，烟波缭绕，清幽莫名，恍若世外仙境，他一下子便看呆了。
「很美吧。」小灵儿低低地说：「像落花一样。」
洛雪剑有些纳闷。小灵儿缓缓张开手，那朵落花便从他掌心滑落，向下飘落。
那一天，洛雪剑与小灵儿的师父燕无双在树林血战，那时的桃花在剑气之下如雪般纷飞。燕无双与冷雪宫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救洛雪剑，小灵儿冲上去挡在了燕无双的剑前……
因为他这一挡，才救下了洛雪剑的性命。
小灵儿的心隐隐地疼痛……那天的落花是为了救人，今天这落花，又是为了什么？
洛雪剑看着这山中奇景，已然神往。
小灵儿突然间回头，看着他飘然一笑。那笑有些诡异，有些悲怆，有些寂寥，也有些……决绝……
蓦地，小灵儿手扣上洛雪剑的后背，将他用力一抛！
洛雪剑没想到小灵儿会对他出手，毫无任何的防备之下，整个人从孤岩上直跌出去，直直下降，饶是他轻功超卓，遇此变故也绝然无法自救。
洛雪剑借着岩边的凸石减缓下坠之势，抬头向上望去，只看见小灵儿拿着一朵粉红的落花，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灵儿……
洛雪剑没能问出来。看到小灵儿的眼神之时，他的话哽在咽喉，竟然吐不出来。身形继续下坠，但见水花飞溅，他已经落入那滔滔的激游之中。
小灵儿深吸口气，手中的落花便如被风裂，一片片散了开去，一如那时的……
……桃花林……
洛雪剑实在是想不到小灵儿会暗害他，打击过大，一时间失了心魄，茫然而不知自救。
跌入水中之后，泉水冷冽，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触手之处，竟然有一细网将他拦在水中，不会下沉也不会被冲走。洛雪剑觉得很奇怪，抬头往上看时，那些凸岩阻隔了他的视线，已经完全看不到小灵儿的身影。
「小灵儿！」洛雪剑朗声大叫。
江灵轩坐在孤岩之上，拿着那落花，一瓣一瓣往下甩。洛雪剑连喊了几声他都没理，一直板着脸，像是谁欠了他的债一样。
「干什么叫我？」他低声道：「干什么叫我！」
洛雪剑连叫几声，无人回答，他开始四下里寻找逃生之路。拦住他的鱼网细韧宽长，从孤岩上下望，即使眼力超群也无法发现。
洛雪剑心下奇怪，不知道小灵儿又在想什么，这时他看见头顶两米处有一个山洞，急于从水中脱身的他，借着水势下沉，借鱼网反弹之力，跃了起来，一个翻滚，进入了山洞里。
山洞深处漆黑，隐隐有油烟之味传来，洛雪剑不禁好奇，难道在这深山洞窟之中，还住得有人不成？他开始向着洞的深处前进。
小灵儿听不到洛雪剑的声音，又听得水响，便探身从岩上下望。但见水滔滔，轰鸣依旧，洛雪剑已经人影皆无。他不禁微笑，转身抓住山藤，吱溜下滑，来到一处山壁。
这山壁如碎石堆砌，壁外仅有一人落脚的地方。小灵儿站定之后，拍了拍手，在山壁上摸了一会，找到一松动的石块，便悄悄地将它移开，借助山洞中放置好的油灯，内里的情景，看得真真切切。
洛雪剑也看到了那油灯，同时他看到了一张石桌，桌上还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他全身湿透，又寒又冻，非常需要衣服，正想着衣服是谁所放，小灵儿从**的洞口咳了一声。
「那是新衣服。」
洛雪剑一抬头便看到小灵儿的脸，他顿时沉下脸色，皱着眉瞪着他。
「试一下啦。」小灵儿揉揉鼻子，「专门为你准备的。」
「你要送我衣服就送，为什么把我推下水？」洛雪剑气不打一处来，出声质问。想起当时情景，心头不禁冷洌，隐隐抽痛。小灵儿要送他衣服送就是了，难道还怕他不收吗？
但他终究猜不透这鬼灵精的想法，生气归生气，也没完全往心里去。他拿起衣服，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红透了脸。
从头到脚，连内衣都有，江灵轩想得果然周到。不知怎地，洛雪剑脸庞发热，又是苦笑又是闷气，他又瞪向小灵儿。小灵儿趴在洞口，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想得是不是很周到？」
洛雪剑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究竟怎么回事？」洛雪剑坐在石桌上，衣服是肯定会换，但是江灵轩若不从实招来，他便不换。他倒要看看，江灵轩还当不当他是大哥？
「你换上我就告诉你。」小灵儿拍着胸脯道：「江灵轩诡计多端，但是说话是算话的。」
「你先告诉我。」洛雪剑全身一颤，水的寒气入肤，不由得全身发冷。他暗暗运功，将寒气阻隔，但是终究难挡天然的寒气，他打了个喷嚏。
小灵儿注视他半晌。
「你不换么？」
他声音幽幽，失了平常的张狂沉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洛雪剑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小灵儿跟他耍刁赖皮，他也许还可多固执一会，但是小灵儿这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叹息，让他不由得软了心肠。
两人原本心意相通，小灵儿那绕成乱麻的心绪，也暗暗地影响了洛雪剑。他脱掉罩衫，正想脱内衣之时，蓦地抬眼看向小灵儿。小灵儿正因为他的更衣而目不转睛。
洛雪剑与其父洛云飞一样，都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洛雪剑的容貌更胜其父一分，那沾了水漆黑垂落的长发，还有那身雪白的衣裳，几乎令小灵儿无法呼吸。
「小灵儿。」洛雪剑沉声低唤。
江灵轩怔了一下。「做什么？」
洛雪剑颇有些气恼。他是在换衣服，江灵轩总该回避一下吧。何况他在冷雪宫一向都是宫女服侍他更衣，他怎可能习惯被男人看着换衣服？
且他十四岁之后，内衣等贴身衣物都是自己亲手换的，不再有人在一旁服侍，久而久之，洛雪剑也跟那些宫女一样，对于**很是介意。若要他不顾他人的眼光脱光换衣，无论如何他也是接受不了的。
更何况看着他的是江灵轩，虽然同是男人，但洛雪剑无论如何也觉得尴尬羞涩。
其它人看也就罢了，江灵轩的话，万万不可。洛雪剑虽然说不出为何要万万不可，但他宁愿冻死、冻病了，也不愿意这么做。
「哦，你怕我看你换啊？」江灵轩却好像故意不知他这番心意似的，自语道：「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关系……」
洛雪剑气极，他外衣已脱，便只着内衣坐在石桌上，再也不吭一声。
「你在冷雪宫一定被那些女人教育得很惨，那个冷月本身就有洁癖，估计你也好不到哪去。」小灵儿尖酸道：「我们虽然是好友，但是你宁愿让那个女人看你，也不愿意让我看看。要是我们真的是兄弟，你还会这么遮遮掩掩的么？」
洛雪剑面皮涨红，愤然看着他，怒道：「我何时让宫主看了？」
「你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时候，她没看过？」小灵儿挥挥手，「哼哼。」
「那是小时候啊！」洛雪剑不由得叫了起来。
「大了就不让看么？」小灵儿翻着白眼，「你是姑娘家，还是大闺女？」
洛雪剑被他气得冒火，伸手脱掉上身的内衣，那一瞬间露出的肌肤和身线，好似一道闪电在小灵儿眼前闪亮，他的心几乎窜出胸腔。
猛地伸手将石块推回原位，小灵儿仰首向天，背靠石壁慢慢坐倒，呼吸几乎断绝，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伸手抱住头，他硬生生地将呜咽声强抑在心里，只留下全身如触电般的颤抖。
他喜欢洛雪剑……
确定……无法……否认……
那时的桃花，终究将他推入深渊，以为只是眷恋那份正直真诚，以为只是不想向命运屈服，而这一切，都不过是江灵轩在欺骗自己！
贺兰心与洛雪剑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满心不是滋味，但最终，他祝福他们，祝福劫后余生时那脸庞上的幸福。只不过……不知道他究竟嫉妒的是谁？
「小灵儿！小灵儿！」洛雪剑的声音自石壁那方传来。
小灵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来，推动石块的手臂失了力气般，花了许多的工夫，好容易石块才听话地移到一边，露出石洞里的情景。
洛雪剑已经趁这时机换好了衣服，正苦笑着摇头。小灵儿给他的衣服上，绣满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花，一眼看去，彷佛树林中的花海一般，密密麻麻。
小灵儿不禁一笑。
那天他到集市上订衣服的时候，师傅问他想要什么花样，他说：花。
师傅好奇：什么花？
小灵儿把眼睛一翻：什么花都可以，但是衣服上一定要绣满，一个空隙都不能有。
师傅告诉他那样绣出来不好看，小灵儿白他一眼：这里不是镇上最好的刺绣工坊吗？难道连这个要求都做不到？
他这句话激发了刺绣师傅的雄心壮志，最后一口应承下来。
满是花的衣裳，本以为滑稽，没料想还挺好看。小灵儿看得出神，笑吟吟地。
洛雪剑叹气，换上衣服之后，他面对着这满身的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明知江灵轩的想法一向匪夷所思，但是面对这样的「匪夷」，他还真是没有话讲。
「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洛雪剑一撩前襟重又坐在石桌上，那不经意便显露出雪剑公子的潇洒脱俗，又一次勾起了江灵轩心里无穷的回忆。
初识的时候……逃命的时候……贺兰心救他的时候……小灵儿猛地摇头把所有的思绪赶出脑外，定定地看着洛雪剑，嘻嘻一笑。
「好看不好看？这样你和小灵儿可以留下永远的回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绝然听不出其中的双关之意。
「你直接把衣服送我，我又不会不收，为什么想这么歪的点子？」洛雪剑一捂胸口，「差点被你吓死。」
「直接送你，你真的会收？恐怕没穿一次就丢箱底了。」小灵儿了然地哼哼，「小灵儿送的东西要是压了箱底，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洛雪剑哭笑不得。不等他反驳，小灵儿突然又笑眉笑眼地看着他，熟悉他的洛雪剑蓦地一凛，猛地惊觉。从刚刚在仙云涧时起，小灵儿便在笑，他竟然没有发现，小灵儿脸在笑，眼在弯，但是眼眸深处，竟然半点笑意也没有。
「洛大哥，要是小灵儿有事求你，你答应不答应？」小灵儿依旧笑着，但是从洛雪剑的脸上，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露馅。哈叔叔教他的「笑」，这世间没几人能懂，但是除了洛雪剑。
江兰洛虽然也能猜到小灵儿的笑中之意，但是总有偏差。因为人心最是难测。只是，洛雪剑从不去怀疑江灵轩，他不怀疑任何人，除非证据确凿。他从不杀无辜的人，除了江灵轩。
现在，冷雪宫已经不再束缚他，洛雪剑再也不需要去杀江灵轩。这本已经是世间最幸福最快乐的事。
江灵轩再顽皮刁钻，也不该去破坏已经到来的美满。他自己也不想。
但他终究是个人。是人就有无法抗拒的冲动和渴望，可以压抑，可以逃避，但是要有压抑的距离，要有可以逃避的空间，如果……如果距离太近，幸福便成为了不幸。
「你要求我什么？」
洛雪剑关切地看着小灵儿，内心隐隐地不安，不知道小灵儿会说出什么话，而全身都奇妙地微颤着。
小灵儿在他面前一向都是真性情，偶有胡闹也绝不会伤害到他，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小灵儿的神情与平日完全不同。他笑着，眉却深锁，他胡闹，眼睛里却满是矛盾。
小灵儿依旧在笑。
「小灵儿……想求你……不要跟……贺姑娘……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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