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雪亮的匕首。
洛雪剑刚刚走过山坡便看见了那把匕首。虽然是很普通的匕首，但是却白亮如雪，锐利如刀。
那匕首就握在小灵儿的手里，紧贴着小灵儿的后背。洛雪剑屏住了呼吸，上山时混乱的想法转眼间便化为空白。
他想起了那一天，小灵儿也是拿着匕首，站在竹屋之前，以死相威胁。
难道今天……
洛雪剑的心都快要停了，明明是太阳高挂的日子，为何会如此地冷？
小灵儿听到他的脚步声，全身震了震，慢慢地转过了身。他微笑着，但是已经快要笑不出来。
洛雪剑就站在那里，一身雪白的衣裳，一脸风尘仆仆。小灵儿几乎想放下手中的匕首，让洛雪剑稍作歇息，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此时心软，这一生便是两个人的痛苦劫难。
「洛大哥……」小灵儿笑道：「你是想我叫你洛大哥，抑或叫你雪剑？」
洛雪剑的唇抿紧了。他不知道……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问题，但是他的内心却做不出明确地回答。小灵儿的模样深深地揪痛了他的心，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想接受小灵儿的感情，只要小灵儿不逃，不会离去。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以，小灵儿自然也知道。
那把匕首，难道是为了威胁存在的吗？
「你为何来这里？」小灵儿笑嘻嘻地问，手里把匕首攥了又攥，慢慢向后退去。山崖就在他的身后，洛雪剑全身都绷紧了。
「不要说我不想听的答案，洛雪剑。」小灵儿突然把匕首指向了胸口，洛雪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洛雪剑迈前一步，略带着惊慌。「我……我……」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小灵儿冷冷道：「你真的不该来，洛大哥！」
洛雪剑再也忍受不了如此的逼迫，冷汗沿着他的额头缓缓地滴下。
「小灵儿，我……很喜欢你。」洛雪剑一捂头，他整个人都已经混乱，「我……我真的……」
「雪剑……」
小灵儿突然间温柔地呼唤，洛雪剑抬起了头，他第一次听到小灵儿如此温柔深情的声音，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灵儿微微笑了笑道：「你想吻我么？你想抱我么？」
江兰洛远远地站着，脸在这一瞬间扭曲，小灵儿的表白像刀一样戳着他的心，气得他把手里的竹子放下，一阵怒踩。
洛雪剑的大脑再度出现缺氧，连思考也不能。
小灵儿望向天空，然后看着他冷冷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又何苦勉强自己？」
洛雪剑说不出话来。
「你从来没为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不过威胁你一下，就连你最不想说的话，你也说出来了。」小灵儿恨恨地咬牙，冷笑道：「洛雪剑，江灵轩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
洛雪剑微微怔住。
——没有你，我宁愿死。
风刮过峨嵋断崖，土尘飞扬，站在崖边的小灵儿在那一瞬间好似要消失般，轻舞飘摇。
他看着洛雪剑，用眷恋深邃的目光，将洛雪剑最后的影像一点点地刻印在心里。
明知他风雨飘摇般优柔寡断，明知他心有所属难以抉择，明知他善良正直难抗世俗，明知他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即使是那些令人不悦的地方，小灵儿也爱着，爱着洛雪剑的全部，爱着他的好，他的坏。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脸庞，冰冷的表情与晶莹的泪珠，深深地剖开那痛苦的内心。小灵儿觉得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为何自己要将那些可恶的感情坦白至此，为何自己要面对明知的结局伤害自己？
「我若不在了，你便不需要再犹豫。」小灵儿紧闭一下双眼，看着洛雪剑，「若你还如此动摇不定，就算是贺兰心原谅你，小灵儿也绝不会原谅你！」
小灵儿迈步走向断崖，洛雪剑蓦地从茫然中惊醒。在他的眼中，小灵儿彷佛随着风，飘然离开了崖边，乘上了峨嵋的清雾，自他的眼前转瞬即逝。
「小灵儿，小灵儿！」洛雪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冲到了悬崖边上，但见匕首凌风飞舞，直落崖底，小灵儿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
洛雪剑趴在悬崖边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崖下。
如此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山崖，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虽然那一次小灵儿侥幸生还，但是他毕竟不想死，而且手中还有匕首可以着力。
但这一次却非如此！洛雪剑从未见过小灵儿露出那样坚决绝望的神情，那义无反顾的转身，是他千思万考之后下定的决心！
小灵儿——洛雪剑无声地张着嘴，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令他心神俱碎，疲惫到他也想跟随着小灵儿一同跳下去，但是他却全身无力，只能茫然地看着崖下。
他脑海里响着一个声音，不断地反复地捶打着，问着，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小灵儿要用死来解决问题？
江兰洛冲了过来，他的眼睛发直，连眨都不眨一下。突如其来的结果，令他也失了主意。
他万万想不到小灵儿会寻死！自认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灵儿的心思，自知小灵儿从不会自钻牛角尖，但是今天，他失算了。
对洛雪剑的心，对洛雪剑的情，竟然在小灵儿心里占了如此重的分量！他对洛雪剑的感情本就为世人所不容，为世间所不耻，小灵儿认清感情的那一天就应该选择放弃，可是他仍然坚持到了今天，哪怕是逃避，哪怕是困惑和痛苦，都未曾动摇过。
江兰洛看向洛雪剑，洛雪剑一脸苍白的模样激怒了他。
一把拽起洛雪剑的领子，他阴冷地笑道：「灵兄跳崖了，你现在感觉怎样？是不是觉得很轻松？真没想小灵儿也是个性情中人，没你他连活着都不愿意！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洛雪剑！
「没想到你这么阴险。亏我还一直认为你是世间少有的君子，现在想来，你比我厉害多了。反正不接受灵兄也做不成朋友，不如让灵兄跳崖，保了你的名誉，还可以落个清静……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心机如此深沉，佩服佩服！」
江兰洛将洛雪剑推倒在地，指着他道：「别装出一副悲惨的样子，你要是觉得难过，跟灵兄一道跳下去，不就解脱了吗？」
洛雪剑仍然不言不语地看着断崖。
小灵儿跳下去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能向贺兰心交代么？他能向苏琴交代么？如果贺兰心知道小灵儿是因洛雪剑而死，她还能嫁给他么？
洛雪剑突然间觉得，她们究竟会怎么想，他已经不在乎了。
会犹豫，是因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小灵儿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自己的犹豫，只给了小灵儿痛苦逃避，只给了他绝望。
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挣不开的缘分，脱不开的眷恋，即使自己不去寻找，小灵儿也绝然无法再来见他。
为何到现在，他才真正明了小灵儿纠结悲伤的情感？
要么就坚定绝然地拒绝，要么就彻底无悔地接受，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快乐的事情，为何要让它持续下去？
洛雪剑捂住了脸，他想哭，但是眼里没有泪，只有苦涩的痛楚，光只是想着小灵儿，他便觉得无法呼吸，连生存的感觉都丧失殆尽。
何时开始，小灵儿在他的心中占到了如此深重的分量？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脑海里浮现了小灵儿的微笑，那微弯如月的唇，那明亮精灵的双眼，是如此地勾魂摄魄，连手指都不禁为之兴奋颤抖。
洛雪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想起了那日如柔毛轻触般的吻。不去想，并不是厌恶，只是不敢去感觉，不想去辨认。
想要吻他吗？想要抱他吗？
洛雪剑看着断崖，强烈的悲伤涌入心间，原本失措的心终于明了一直涉足至今的理由。
他只是在逃避……只是在逃避而已！
男人，他们都是男人又如何？
小灵儿可以爱他，他也可以爱小灵儿。这世间的感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知道了，不敢去想爱与不爱，失去了，才意识到感情的深重，何等可笑可悲？如果是罪，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有罪。
想要化解小灵儿带来的矛盾，却忘记了感情不可以软弱，更不可以逃避。如果真的不喜欢，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拒绝，明确地拉开距离，给小灵儿喘息和接受的机会。
如果喜欢，为何不敢说出来？因为这是离世悖德，抑或是无法承担感情之后的重担？
「洛雪剑啊洛雪剑……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洛雪剑哽咽着站了起来。失去了才知道没有了心的空虚！是迟了，抑或是未迟？
没有了小灵儿的世间，洛雪剑也不可能再有快乐。贺兰心也好，苏琴也好，除了抱歉，洛雪剑已经没有别的可说。
他爱小灵儿，胜过爱他自己，只是他总在徘徊犹豫，只是因为他从未为自己做过真正的选择。
如果选择小灵儿，他必须觉得快乐，否则是对小灵儿感情的亵渎，如果选择贺兰心，他便应该一心一意，无论外界什么变化都不应该为之动摇。
兰心，对不起。
洛雪剑看向断崖，微微一笑。她是这世间他最珍视的女孩，但是，为了小灵儿，他可以舍弃为人的一切。
「我可以负天下人，但绝不负江灵轩。」
江兰洛看着洛雪剑，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断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要伸手阻止，却像隔着一道屏障，触碰不到。洛雪剑走上的是绝路，小灵儿也一样，只是两个人走，终究比一个人要快乐些。
峨嵋清风如雾，雪白长衫若云，褪去包裹着的外壳，那耀目的百花装，随着洛雪剑的身影融入淡白薄雾之中，向着断崖坠下。
没有了小灵儿的世间，也不会有洛雪剑。
——我可以负天下人，但绝不负江灵轩。
——我可以负天下人，但绝不负江灵轩！
没有哪句话会令小灵儿如此感动，如此欣喜若狂！只是想逼洛雪剑作个真正的决定，小灵儿便打算再诈死一次，但是到跳崖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死了也好。
没有洛雪剑的日子，活着比死了还要无趣。
听着耳边的风声，小灵儿真的有种不想自救的冲动。看着洛雪剑无言的模样，他的心很痛，痛到撕裂全身。自己活着，自己爱着，对洛雪剑而言，是个莫大的负担吧？
小灵儿自暴自弃地想着，就在即将滑过绳末之时，他听到了洛雪剑的呼唤。
小灵儿——
如此悲惨，如此痛苦的呼唤，他怎么可以死？
猛地伸手抓住早已经吊好的长绳，随着绳的荡力滑向另一边的凸崖，及至脚尖踩在那仅有半尺的凸石上，小灵儿才松了口气。这一次若非早有准备，他一定会落得摔死的结果。
手中握着救命的绳，捡回一条命的小灵儿却没有活下去的实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没了洛雪剑……真的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胸口阵阵痛楚传来，小灵儿弯下了腰。好死不如赖活着，只不过，他可以为任何的事情而死，却要为洛雪剑活下去。
如果洛雪剑知道他还活着，想必会很高兴吧。小灵儿苦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希望洛雪剑能活得快乐些。那些所谓的罪，他背负就够了，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有什么象样的口碑，就算活得不好也无所谓。
他听到了江兰洛对洛雪剑的怒吼，内心也有些酸苦。
他没想到江兰洛竟然真的对他有情，而且这情似乎不假，只不知道他明知这份感情没有结果，为何也要坚持至今？小灵儿转而想到了自己，他们何其相似，若是固执起来，人可不就都一样么？
正胡思乱想间，他听到了那彷佛来自天籁的声音。
——我可以负天下人，但绝不负江灵轩。
小灵儿闪电般地抬起头，不……不可能！但听得风声如梭，就在他的眼前，那个身影落了下来。
「雪剑！」
小灵儿想也没想，纵身跳了出去，借着绳子的荡力，他疯狂地伸手抓向那下坠的人。不可以失手，不可以让他摔下去，绝对不可以！
疯也似的想法，生怕落空的恐惧，使他握绳的手松开了。他宁可跟洛雪剑一起坠落山崖，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洛雪剑独自坠崖而死！
手，抓住了。
洛雪剑在听到小灵儿那一声呼唤的时候，神志立刻清明，小灵儿松手之时，他已经抓住了长绳，脚尖在石壁上轻点，化去下坠的力度，再一转身，将小灵儿整个抱往怀中，随着绳子的荡力，重回那小块的凸石。
好容易脚尖落地，因为非常狭小，小灵儿不得不紧紧贴在洛雪剑的身上。
「你疯了吗！」小灵儿几乎是在怒吼，但却把洛雪剑抱得更紧，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小灵儿哽咽得难以言语。
感受到环在背上的双臂一紧，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我想过你没死……」洛雪剑的声音带着颤抖，「……太好了……」
「我死了你不是更高兴？」小灵儿冷冷地哼了一声。感受到洛雪剑的微颤，他叹了口气道：「我可不想为你而死。」
「但是，我想。」
洛雪剑低沉的声音让小灵儿全身发颤。
他抬起头，迎上洛雪剑的双眼，那两汪深黑深邃的眸子里，已经没了疑惑，有的只是感谢，只是深深的珍惜。
就在小灵儿呆看着他的时候，洛雪剑轻轻地在他唇上一吻，然后微微侧过了头，一言不发。
小灵儿也尴尬羞涩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沉默，紧紧地拥抱着。虽然想过要上去，但是此时此刻，这片孤石却比广阔天地更令他们觉得幸福。
在他们享受着不受打扰的片刻清静之时，崖上突然传来了江兰洛的呼唤。
「灵兄，你没死，对不对，我就知道。快上来吧！」江兰洛趴在崖边，小声小气地叫：「洛兄也在吧，一起上来好不好？你们快要把小弟吓死了……」
洛雪剑微微一怔，小灵儿的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听听他要干什么。」小灵儿悄悄地说，洛雪剑不由得笑而摇头。都什么情况了还想折腾人，遇上江灵轩的人，真是没几个不倒霉的。
看着小灵儿的侧脸，那道深褐的刀疤清晰入目，洛雪剑又一次觉得心里一阵躁动。之前也是，克制不住想要亲吻的冲动，便吻了一下，对于自己的大胆和失礼，十分难堪，幸而小灵儿并未笑他。
此时，他又想亲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下十分不安。小灵儿瞟了他一眼，突然间脸一红，不待洛雪剑开口，他的唇便靠了上来。
无法思考，无法克制，只是觉得幸福莫名地亲吻着，洛雪剑有生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如此轻飘，如此火热，如此甜美。
空气中传来两个人的喘息，长时间的吻几乎让他们窒息，但是即使如此，也无法舍弃地想要接触。
「等……等一下。」小灵儿突然间低语，「有点麻烦了。」
洛雪剑微微一怔，看见小灵儿郑重的模样，他也凝神倾听，从崖上传来了哭声，虽然很低，很压抑，但确实是哭声。
「是江兰洛。」小灵儿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们上去吧。」
「小灵儿，」洛雪剑抿紧唇，犹豫了半晌才道：「江兰洛……为什么一直跟着你？」
小灵儿眼睛滴溜溜地转。洛雪剑很介意这件事，但是要解释又非常复杂，尤其是江兰洛对自己的情，估计也瞒不过去。
「他想跟着，我就让他跟着了。」小灵儿嘻嘻笑道：「而且我跟他约定了，这辈子都得让他跟着。」
洛雪剑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有发脾气。
小灵儿在心底叹气，若是江兰洛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小灵儿轻握住洛雪剑的手，他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再难的日子，他也可以撑过去的。
「他是不是会跳下来？」洛雪剑目光闪动，「他的脚步声不对。」
「他怎么可能跳……」小灵儿正想否认，突然听见崖上一阵风响，暗叫一声糟糕。几乎是同时，洛雪剑已经握住绳子，将他往石壁上一推，一纵身荡了出去。
江兰洛竟然真的从崖上跳了下来！
小灵儿眼睛都鼓了，像江兰洛这种自私自利、从头到尾都只为自己着想的人，居然也会跟着跳崖？他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幻觉！
正当小灵儿自欺欺人的时候，洛雪剑已经接住了江兰洛，借着绳子的力量，他脚点石壁，身形如雄鹰升空，灵动而美妙。小灵儿不由得喝起彩来，很快，洛雪剑的身影就不见了。
江兰洛果然是跳崖了。
小灵儿垂下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唇，跳崖是江兰洛自己的事，跟他无关。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长绳已经垂了下来，他抓住绳子，施展轻功，迅速地回到了断崖之上。
洛雪剑站在断崖边，握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转身，江兰洛正坐在草丛里，咬牙恨瞪着他们。
「臭小子，你跟着跳什么崖啊？你以为跳崖很好玩吗？」小灵儿冲着他吼道：「你想跳崖也重新选个日子，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哼，你们……你们……」江兰洛眼睛有些微肿，脸也青了。
小灵儿知他刚才哭得厉害，刻薄了一句之后也没多言。洛雪剑一直注视着他们，此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灵儿走到江兰洛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站起来。」
江兰洛把头一扭，小灵儿眉一挑，道：「你要想坐就坐一辈子好了！」江兰洛立刻跳了起来。
「我没死你不高兴么？」小灵儿嘻嘻笑道。
就在他嘻笑之时，江兰洛已经扑过来将他给抱住，而且抱得死紧，勒得小灵儿喘不过气来。小灵儿挣扎着回头，却见洛雪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雪剑……你不，你不救我？」小灵儿很勉强地挤出一句。
「你本不该让他抱住你，」洛雪剑手负在身后，淡淡地道：「更不该让他跟着你。」
小灵儿哭笑不得。洛雪剑说完，立刻转身往竹屋走去，他走得和平常一样稳，但是速度却快了一倍。
小灵儿这下急了，他推开江兰洛就追了上去。江兰洛目光闪动，也跟着走过来。洛雪剑坐在屋里，看着小灵儿跑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皆大欢喜呀皆大欢喜！」江兰洛大叫着走了进来，「我去给二位买些红烛红布来，明天你们就在这里拜堂成亲吧！」
小灵儿气得跳脚，哪有两个男人拜堂成亲的？
洛雪剑却缓缓地转过头，微微笑了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就拜托江兄下山跑一趟了。」
***
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
那你要小心江兰洛。
为什么？
嗯……他和你一样，为了我都敢跳崖。
小灵儿，我想回冷雪宫。
我还没有玩够。
我可以陪你，但是……你愿意跟我回冷雪宫吗？
嗯，到那老妖婆死了之后，我再考虑考虑。
端着酒杯，洛雪剑有些失神。绝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接受了小灵儿的感情，认清自己的内心，竟然会是如此满足的事情，虽然未来还有很多磨难非议，但那和眼前的幸福比起来，已经不值一提。
从今夜起，他和小灵儿便永远不会分离，无论外界有什么样的危难，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绝不会对小灵儿放手。
另一间屋里红烛闪耀，一切都是红的。被子是新的，枕头是新的，连蚊帐也是新的。小灵儿就在那里等待着，只要喝下这杯酒，就可以走过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这杯酒，洛雪剑却喝不下去。
因为这杯酒是江兰洛为他倒的。为了祝贺他和小灵儿永结同心，也为了结束江兰洛与小灵儿的感情纠葛。
洛雪剑虽然不愿在小灵儿身边看见江兰洛，却也没有理由赶他走。小灵儿已经说过，他答应这辈子都要带着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是小灵儿也无可奈何的事情，洛雪剑绝不会勉强。
「洛兄，你不愿意让小弟为你祝福吗？」江兰洛笑道：「如今灵兄已经是洛兄的了，洛兄难道还有什么顾虑？」
洛雪剑沉默。他倒是没有什么顾虑，只不过这杯酒实在有点邪门，谁会明知酒有问题专门去喝的？他想起苏琴和他拼酒的那一次，两杯都是毒酒，非死不可。江兰洛怎会有苏琴的好心，他只怕恨不得自己死。
「既然如此，两杯都我来喝好了。」
江兰洛一番话让洛雪剑顿时松了口气。他不像小灵儿那么牙尖嘴利，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十分头疼，既然江兰洛不让他喝，正中他的下怀。
江兰洛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拿起酒杯，一仰头，两杯酒瞬息下肚。他把空杯亮给洛雪剑看，洛雪剑淡淡笑了笑。
「没想到洛兄居然也不信任小弟。」江兰洛郁闷地转身，突然间全身剧烈地颤动，往前便栽。
洛雪剑此时已经去了疑虑，正觉得不安，下意识伸手去扶，江兰洛就在这瞬间靠上了他，手指一动，竟然点中他的应辰**。洛雪剑只觉得头晕眼花，当场栽倒，震惊得无法言语。
江兰洛……不是被废了武功么？
江兰洛站直了身体，拍了拍灰，蹲在洛雪剑的身边，手指在他的玉枕天池晃了一圈，惊得洛雪剑脸色发白。
「我不杀你。」江兰洛收回手道：「若是杀了你，灵兄肯定伤心欲绝。」
江兰洛起身走了出去，洛雪剑立刻凝神运气。江兰洛指力微弱，**道虽然被封，但一盏茶的工夫，洛雪剑就可以运气冲关。
究竟江兰洛想干什么？
洛雪剑一边凝神，一边暗叹自己太笨，小灵儿连着叮嘱他多次，他还是上了江兰洛的当。担着心，洛雪剑沉入忘我状态，对外界声音不闻不见。
江兰洛推开竹门，小灵儿吃了一惊，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按着规矩，他在屋里等洛雪剑从外面进来，就可以算是成就了姻缘。虽然心里啼笑皆非，但想到要个仪式也应该，也就耐着性子坐在床边等。
他下午去山涧里泡了个痛快澡，全身舒服，所以有些懒散，没想到就这么两步路的距离，也会被江兰洛玩花招，及至看到江兰洛进来，他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最好别出这个门。」江兰洛的声音逼得小灵儿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你若走出去，我便让洛兄死得很难看。」
小灵儿的唇抿紧了。此时此刻的江兰洛，比恶鬼还要可怖，他的每句话都令小灵儿心惊肉跳。
洛雪剑……那个笨蛋！
心里满是恨，却又无可奈何，他完全可以制住江兰洛，但此时的江兰洛并不是当年那个武功高超的小鬼。他没有武功，所以他更加狠毒，小灵儿几乎已经预料到发生了什么状况，硬生生停下破门而出的冲动，回转身。
江兰洛一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小灵儿全身顿时一僵。
「灵兄……」江兰洛低声呢喃，不等小灵儿反应过来，便一伸手将小灵儿推到了新床之上。
「你想干什么？」小灵儿怒吼一声，一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江兰洛的脸上。
「灵兄尽管打，打晕小弟，打死小弟，小弟都还不了手，」江兰洛哈哈一笑，「自然也救不了洛兄。」
小灵儿气得险些把牙关咬碎，他发现江兰洛眼神涣散，一脸悲戚，不由得怔了一怔。
江兰洛吻上了他的唇，小灵儿只得紧咬牙关，在未弄清发生什么之前，他既不敢把江兰洛打昏，也不能把江兰洛逼急。没想到洛雪剑竟然是小灵儿这辈子最大的死**，小灵儿叹息着，被江兰洛压倒在床上。
他脑海里转动着无数个念头，还没有找到最好的办法时，腰带已经被江兰洛扯掉，前襟被掀开，露出清爽的胸膛来。
江兰洛突然间紧紧地把他抱住，唇紧紧地压在小灵儿的后颈，手虽然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力道却异于寻常的轻。
小灵儿眼睛转动着，此时若他假意迎合一下，不知道江兰洛会不会吐露真相？
正想着，江兰洛的手突然探进他的裤子里，小灵儿当即慌了手脚，一横肘砸中江兰洛小腹，江兰洛痛得悲嚎一声，蜷起了身体。
小灵儿刚想坐起来，竹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下，小灵儿才真的傻了眼。
洛雪剑定定地看着新房中的景象。小灵儿衣裳不整到了惨不忍睹的状态，连裤子都松松地挂在腰上，洛雪剑温润如玉的脸庞立刻罩上了一层乌云。
江兰洛躺在新床上不动了，小灵儿回头，才发现江兰洛已经睡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站起来，但是裤带已松，站起来必然很狼狈，看到洛雪剑的表情，小灵儿心里一动，笑嘻嘻地把身体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慵懒的姿势。
洛雪剑不由得怔了一怔，一股火热的感觉沿着脚底心燃烧起来。默默地走近新床，被小灵儿拽住衣襟，像要灭火似地交换着吻，洛雪剑混乱的情绪慢慢地清明。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灵儿等洛雪剑平心静气之后，这才开口问。
「我上了他的当。」洛雪剑叹气。他把前后情况一说，小灵儿眼睛一睁。
「我也上了他的当。」他气恼道：「我以为把落日功放回去就没事了，却忘记这家伙……怎会这么容易死心？」
江兰洛既然拿到落日功，焉有不看的道理？既然看了，就有背下来的可能，因为没了武功，他做事更绝更狠，这一点小灵儿十分清楚。没想到一路同行，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江兰洛练功，可见这小子是何等深藏不露。
「我要杀了他。」小灵儿恨恨地道。
「算了。」洛雪剑从袖里拿出酒杯，递给小灵儿，「这酒里没有毒。」
小灵儿怔了一怔。
洛雪剑默然半晌，道：「他本可以杀我的。」
「你难道要我承认他还可救药？」小灵儿怒道：「他竟然用你来威胁我！」
「如果不是他还可以挽救，你又何必带着他到处走？」洛雪剑微微笑道：「你的心思，我岂不知？」低下身，洛雪剑将江兰洛抱了起来，注意到江兰洛眼角落下的泪珠，他不由得内心微紧。
「你要带他去哪里？」小灵儿瘪着嘴问，一脸不痛快。
「我把他丢到草丛里去。」洛雪剑笑了笑，「那酒虽然没有毒，但却有放蒙汗药。」
小灵儿拿着酒杯嗅了嗅，再看看江兰洛睡得跟死猪一样，不由得长长叹气。这蒙汗药倒也不是很重，不过是百日醉而已。江兰洛能忍受他们在一起这个事实已属不易，还要接受他们洞房花烛……
小灵儿实在有些佩服他的耐力。不管如何，他不想让自己痛苦一生，也是应该感激一下的。
***
第一次在他人的面前赤身**，无论如何也是难堪的。小灵儿如是，洛雪剑更如是。
彼此的凝视中，带着欢悦以及接纳，令那抹羞涩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克制的**相拥。
轻轻地喘息着，继续着舌尖交缠的游戏，身体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感受到外界的肤触在胸口游移，小灵儿的大脑就像烧起了一团烈火，糊成一片。胸尖被轻触之时，难以忍耐地发出一声叹息，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啊……」
小灵儿抓紧了床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洛雪剑凝视着小灵儿的后颈，那与他不同的日晒肌肤上，留着一抹淡淡的痕迹。
「是他咬的？」明知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咬得比他狠多了。」小灵儿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真的是君子么？」
洛雪剑没有再说话。
小灵儿感受到一抹清凉潜入敏感的身体内部，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刚刚才想通一件事。」洛雪剑轻轻地说。
不知道是被触碰到了哪里，小灵儿全身一阵剧烈颤抖，撑着床的手臂突然间脱力，整个身体往床上倒去。洛雪剑却悄然一笑。
小灵儿呼吸急促地转过身，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你想通……什么？」刚问完，又一阵强烈如电击般的**感窜过全身，他再一次倒下，连腰都使不上劲了。
「江兰洛说要送我一样东西，在看东西之前，他向我敬酒。」洛雪剑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上了他的当。」
「他根本没有什么东西送你，是不是？」小灵儿正想笑，突然感觉到身体里的异变，内部的温度和充实感猛地提升，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将那股感觉慢慢地接受下来。
他们结合了。虽然不是像小灵儿所想象的，但却是正确的做法。
「不，是有，但是他并不很想给我。」洛雪剑轻笑了一声，「现在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为你着想。」
小灵儿突然间明白了。随着身体摇曳的幅度增加，身体像要融化般的脱力，只能感受到奇妙的融合感，他紧紧地抱着洛雪剑，眼睛瞟向了竹屋的桌上。
方才他看见洛雪剑拿了几幅画(春宫图)和一个小瓶进来，却没有细看，现在才知道，江兰洛竟然还从市集上买到这样的东西。身体里的火热持续升温，小灵儿不断地轻喘着，眼神迷蒙地看向洛雪剑。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虽然使了些手段，虽然是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但是终究是圆满的。
脑海中浮过所谓的道德，浮过两位少女的脸庞，那些都已经远去，不再清晰，只有眼前俊秀的面庞和他的低吟，刺激着耳鼓，将身体与心，带上天堂的绝顶。
想去很多地方玩，想要走遍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想要每天欢笑，想要揭穿人类的黑幕，在小灵儿迷糊的思想中，涌出了许多想要去做的事情。
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去做，不知道会有多么危险，但是小灵儿知道，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不再是一个人。
紧拥着的双臂，紧密结合着的身体，都是属于他的。
雪剑……
我们的人生真的能完美无缺么？
他不想要更多，只要看到他留在自己身边，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便已经足够。
轻轻的吻落下来，肢体忍耐不住地交缠着，对洛雪剑来说，这样拥抱着小灵儿就像一场梦一样，既不可思议，又真实得难以抗拒。
不管是哪里，都一起去，不管是哪里的断崖，都可以一起面对。
承诺，你跳，我也跳，让我们放手一搏。
─全文完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