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十一假日过后，等待章赫他们这些上班族的，便是堆积如山的工作，一个星期下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整天盯着电脑写写画画，忍受视网膜随时可能脱落的痛苦，这与放假期间那种轻松的闲适感简直不能比。从天堂到地狱，也无非如此。
“章赫，你动作快点！”下班后，办公室内就剩蔡蒋珍和章赫还在加班加点，“你一个报告修改要那么长时间吗？”
知道蔡蒋珍是为了等下跟男友约会才催促自己，章赫有些不高兴：“那可不行，这个我要好好看看。”
“唉呀，我写的东西，你放心就是了！”蔡蒋珍着急的看了看表，“这个报告明天就要交了，我待会儿还要打印呢！”
“你还有什么事啊，这么急。”章赫故意问道。
蔡蒋珍面露尴尬，没有作声。
章赫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去忙吧。等下我改好了帮你打出来。”
“真的？”蔡蒋珍不可置信的看着章赫，激动地说，“章赫，你真是太好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章赫看她全副武装，早就着急要走的样子，笑道：“得了吧你，早就看你待不住了！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就帮你做好算了。”
“天呐，真是太感谢了！报告交了后一定请你吃东西！”说这话的时候，蔡蒋珍已经冲出了门。
于是，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下了章赫一人，他仔细的把蔡蒋珍的报告看了一遍，发现里面好些错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他不禁摇了摇头，不知道今晚又要工作到什么时候了。
快到十点的时候，所有的错误都被挑了出来，并且一一得到了纠正，在打印机工作的这段间隙，章赫这才感到肚内空空如也，也许是工作太投入的关系，连自己还没吃饭这件事都给忘了。正琢磨着这种时段哪家店还营业，吴樊又打来了电话。
“章赫，没打扰到你休息吧？”一开口就带着抱歉的语调。
休息，章赫心里笑了笑，这段时间他还没有十二点钟之前睡过。“没呢，还在办公室，刚刚才把事情忙完。”
“唉呀，这么辛苦！”吴樊感叹了一句。
“那可不，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啊！”章赫伸了个懒腰，“哦，对了，十一的时候你打电话来，不过后来因为……陈志良他这个人，你知道的……”章赫一想到那天的事，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吴樊，本来是好心想帮忙，结果因为陈志良的不领情，害的吴樊打来的电话也没接到。
“哦，没事，我那天也没什么事……”吴樊停顿了一下，“不过还真没想到你会把电话给陈志良。”
“哦，那是因为我当时不方便接，所以就让他接了，我也没多想。”章赫也不好说出他知道所有事情的实情，不然的话，两人之间肯定会变得极其尴尬，而且，他觉得吴樊也从来没有要跟他说明这些事的意思。
“嗯，没关系，陈志良脾气是有点怪！”吴樊干笑了几声，章赫觉得他心里肯定不大舒服。接着又听他说道：“章赫，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嗯？”章赫一愣。
“又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听到章赫的反应，吴樊止住了后面的话。
“你说吧，没事！”才反应过来的章赫赶忙解释，“想不到吴大哥还会找我这种小弟帮忙，有点吃惊。”
吴樊笑了几声，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就是，这个星期五是陈志良的生日，到时候，我会帮他在电台点首歌，你能让他到时听那个电台吗？”
章赫想到了屋子里房东留下的那个老旧的收音机，收电台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最主要的是怎么样让陈志良听。本来自己就打算帮他们的忙，如今吴樊亲自请自己“出师”，他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没问题！”章赫马上满口应了下来，“哪个电台，几点钟？”
吴樊报了调频和时间，章赫顺手扯了一页便签纸，迅速记了下来。“就这样？”写完后章赫又问。
“呃，就这样……”也许是怕章赫觉得奇怪，吴樊又补充说，“你知道，我们一直关系挺好的，只是太长时间没联系了，想借这个机会联系联系。”
要是真的关系好或是想联系，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了吧。这些话章赫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嘴上却“对”啊“是”的应着。不过，别人要用什么手段联系，他管不着，他只要做好牵线人的角色就行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当然，他也希望能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样他的工作也没白做。
对于每天忙忙碌碌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吴樊说的那个星期五。今天章赫留意观察了下陈志良，觉得他丝毫没有兴奋的样子。难道他是忙糊涂，把自己的生日忘了？要不然就是年纪大了，对这种证明自己又老了一岁的日子不再期盼。章赫本来想问他，后来想，与其问他，还不如给他个惊喜，再怎么说这种日子一年也就一次。于是中午，他便跑到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上班了，他就把蛋糕寄存在了门房。章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个大老远去给陈志良买生日蛋糕，想着想着，他愈发觉得糊涂，便索性把这归结为，过生日吃生日蛋糕是理所应当的。
好在今天他和陈志良都不用加班，吴樊的计划应该能很顺利的进行。
“走，今晚出去吃。”章赫拍了拍还在整理桌面的陈志良。
“哦。”陈志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章赫，“章赫，先陪我去各地方。”
“哪里？”章赫怀疑自己听错了，陈志良来这边这么久，还从没说过想去哪里逛。
“江边。”
“大冷天的，去那里干什么！”章赫不住地摇头。
“那我自己去好了。”说罢，陈志良锁好了柜子就要走。
“哎，你去那里干什么呀！”章赫叫住了他。
“就是想去看看。”陈志良停住脚步，“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不会很晚回来的。”
去江边……章赫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过陈志良又不愿意说他去干什么，这让章赫又很不放心，而且更重要的，他还要完成吴樊交给自己的任务。
“唉，我跟你一起去。”没有办法，章赫只能改变计划，先陪陈志良去江边，然后掐准时间，把他拉回家听广播。
“你不想去就算了。”这回换陈志良劝章赫。
“我不去，你知道怎么走吗！”章赫瞎掰了个理由，先陈志良一步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大门口的门房处，章赫取出了他中午买的蛋糕。
“这是干什么？”陈志良疑惑的看着章赫。
章赫撇撇嘴，还是讲了实话：“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陈志良半张着嘴，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
“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章赫想，自己的猜测不会成真了吧！
“不是，不是。”陈志良笑了起来，“只是，真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他笑着低下头，脚不住地踢着地上的灰土，“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章赫知道这不能说，但又不能不说，好在这时一辆开往江边的公交车停在了门口的车站前，章赫说车来了，便岔开了话题。上车后，由于人多的关系，两个人被人流挤开了，直到下车，陈志良都没问起这件事。
时下已经不是来江边的季节，江滩上虽然灯火辉煌，可是因为人烟稀少显得比夏季的时候冷清了许多，隔好远才能看到零星的几对情侣相拥的坐在灯下，或是坐在堤岸上。
陈志良趴在靠江的栏杆上一动不动，章赫早就冻得上下牙齿打架，也只得蜷成一团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舍命陪君子。章赫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看上面的时间，他们已经在江边“乘凉”半个多小时了，虽然离吴樊预定的节目还差一段时间，不过他现在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如果再待下去，估计他要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最无意义的“丰碑”。
“陈志良！”章赫喊了一声，觉得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陈志良转过头看向这边。“我们回去吧！”章赫动了动腿，觉得好像抽筋了，“你不饿啊？”
陈志良慢悠悠的走过来：“你饿啦！嗯，我也有点。”他低头看到章赫身边的蛋糕，“我们吃蛋糕吧。”
“啊？”章赫以为他在开玩笑，“这里？回家吃多好啊！”
“这里不也行吗？”不等章赫再说什么，陈志良便蹲下身解开绑蛋糕的绳子，“你不是饿了吗！”
章赫是饿了，不过他想吃的是香喷喷的白米饭，而不是这粘滑滑的东西。“在这里怎么吃啊！又不能点蜡烛。”章赫想伸手阻拦，可他觉得手臂似乎也抽筋了。
“你当我几岁，点什么蜡烛！”说这话的时候，陈志良已经揭开了蛋糕盒子，巧克力色的底部，上面喷洒着白色的奶油，简约却又不单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陈志良用手抹了一点底部放到嘴里。
“我哪里知道，店员帮我选的。”饥饿的章赫也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味道怎么样？”
“嗯，delicious！”陈志良从一个小袋子里拿出配送的塑料刀和纸碟，切了一块三角递到章赫手里，“来来来，寿星请你吃蛋糕！”
“切，你这是沾我的光！”章赫也顾不得拿叉子，直接用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香浓的奶味和巧克力的滑腻感顿时弥漫了整个口腔，来不及更细的品味，章赫马上将奶油吞进了肚子里。
陈志良看着章赫迫不及待的吞咽动作，笑弯了眼角：“你好像是饿牢里放出来的。”
章赫嘴里塞着蛋糕，“呜呜”了半天也没说出个话来，好不容易下咽后，白了陈志良一眼：“还不是你说什么要来江边，不然我早就坐在饭馆里喝着小酒了。”
“哦，那真是对不起！”陈志良嘴上说着，却没有丝毫的歉意。
“不过这江边什么时候不能来，干嘛非挑今天！”章赫趁着现在有了力气，便抱怨开了。
陈志良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他放下手中的蛋糕，别过头看向远处：“因为吴樊说，我过25岁生日的时候带我到江边来。”
章赫没再说话，他也扭过头，跟陈志良望着同一个方向。一艘油轮鸣着汽笛在江面上缓缓行驶，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在黑色的天幕下看得并不真切，但还是能感受到原本浓密的一团被肆虐的风打碎，最后徐徐坠落江面，湮灭在起伏的江水里。
章赫痴呆的看着烟囱里的黑烟，直到鼻尖突然传来的凉意让他忍不住一抖，他才眨了眨被风吹得有些疼的眼睛。他转过头，看到陈志良正用一种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再看他指着自己的食指，那上面有一大坨奶油。章赫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一股滑腻感。
“你小子干什么！”章赫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这猛然变换的动作差点让他散了腰。
“嘿嘿，你想什么那么聚精会神啊！”陈志良吮着食指。
“想你个头！我在发呆！”章赫又小心翼翼的坐了回去。
**刚沾到椅子边，一把奶油又抹到了章赫脸上。
“哈哈，兵书上说，这叫出其不意！”陈志良得意地笑道。
你玩儿我，我玩儿死你！章赫顺手抓起一把奶油就朝陈志良脸上扑去。陈志良向后一闪，结果还是慢了半拍，奶油全被甩在了身上。
“啊！我杰克琼斯的衬衫！”陈志良叫了起来。
“以后用我家洗衣机要给钱啊！”报复后的快感果然难以言喻。
“好，你小子完了！”陈志良二话不说，抓起衣服上的奶油就扔向章赫，章赫这回躲的快，低身一闪，奶油飞进了深厚的树丛里。
于是乎，两人开始了“奶油攻防战”，一整个蛋糕就这样，吃了一半，扔了一半。时间就在这仿佛回到孩童时代的嬉戏中流逝，谁都没有在意钟楼上敲击的时间，也没有人想起来要去在意。
章赫早上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陈志良的脸孔。没睡醒的章赫一下子被惊醒了，他一个翻身跳起来的时候踢到了陈志良的腿肚子，那人鼻子里哼了几声，换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怎么会？章赫贴住墙面，怎么会两个人都挤在床上！要说同性一起睡觉，章赫觉得没有什么，不过这种想法只限于他不认识陈志良之前。现在眼下的情景是，两个都不算矮小的大男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而且其中一位还有着特殊的癖好，虽然章赫知道陈志良不会干什么，但他还是感到浑身血液在倒流。是害怕，章赫给这种感觉自行下了定义。半晌，他稍微平定了些，再看到身边的陈志良，章赫又问自己，我害怕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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