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陈志良把章赫拉到桌前坐定，又从厨房里拿出碗筷，所有饭前准备工作就绪后，便催促着章赫赶快趁热吃，却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此时写在脸上的复杂心绪。
“你为什么要骗我。”章赫突然的问话让陈志良伸出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嗯，什么？”显然，陈志良对这种没头没尾的话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章赫低下头没有作声，他想到吴樊对自己说话的口气，他觉得自己没这个权力知道真相，陈志良也没这个义务告诉自己真相，所以像“为什么要骗我”这样的话，根本就无从谈起。知道陈志良一直看着自己，章赫并没有抬起头，拿起手边的筷子，却没有一点食欲。
“章赫，你怎么了？”注意到章赫欲言又止，陈志良又发出询问的声音。
章赫摇摇头，放下筷子：“你吃吧。”便起身向屋里走去。
“喂！你怎么啦！早上不还好好的吗？”陈志良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章赫，“你怎么不高兴啊！”
“我没不高兴。”章赫别过脸，不愿让对方再看到自己的表情。
“你到底怎么啦！”陈志良开始不耐烦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嘛，看我能不能帮忙！”
“你怎么帮我。”章赫冷笑一下，“你连你自己都帮不了……”
“你说什么呢！”陈志良一把扳过章赫，“什么叫连自己都帮不了！”
章赫抬头对上陈志良质问的眼睛：“那你为什么不能忘了吴樊。”
“我……”陈志良一时语塞，既而显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章赫，我说你是怎么啦！讲个话奇奇怪怪的。”
“不是我奇怪，是你奇怪！”章赫本不想过多地说些什么，但陈志良又不知情的追问，他索性就一吐为快，“你只要一碰到吴樊的事就奇怪，你对他就那么执著？”
陈志良放开章赫，表情也阴暗下来：“你知道些什么，不要乱讲。”
章赫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类似这样的话语，要是原来，他可以忍，可偏偏今天，他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你没有告诉我，你辞职是因为吴樊；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恋人！只不过是你一直一厢情愿的抓着别人不放！”章赫喘着粗气，把所有的话不加修饰的砸在了陈志良面前，他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如今，他已经混乱的不知该如何说。
陈志良的脸色随着眼前人的怒吼由青到白，他从来没想过章赫会知道这些事。难道又是吴樊？陈志良暗自揣测。
看着陈志良的脸色，章赫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不应当就这样直通通地说出来。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帮你……”
“帮？你怎么帮？”陈志良突然出声打断他，“好啊，你现在都知道啦，那你帮我啊！”
听出对方话里带着嘲讽，章赫忙换上更加诚恳的语气：“我说的是真的！我一直都想帮你跟吴樊！想通过自己让你们两个联系，让你们能好好谈谈！”
“你就这么想帮我？”陈志良紧皱眉头。
章赫点点头：“至少在我知道真实情况之前。”
“那现在呢？现在就不帮了？”话一出口，陈志良就一把将章赫拉近自己，摁住他的后脑勺，狠狠地亲了下去。
对于这出其不意的举动，章赫没有预先做出任何抵御措施，直到陈志良冷冰冰的唇贴上来，他才惊觉事情不妙。章赫两只手揪住陈志良的衣服前襟，想把他推离自己，也试图扭头避过对方肆虐的亲吻，可只要他转动一个小角度，都会被对方死扣着自己的手矫正过来。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侵略，一个退避的纠缠着。
趁着陈志良微微分开喘息的某个间隙，章赫迅速别过头，大声说道：“陈志良，你别搞错了，我不是吴樊！”
感到抓着自己的人的手在颤抖，甚至连呼吸声都开始变得微弱，章赫仍然不敢转过头，他甚至不敢看到现在陈志良和自己的别扭姿势。
“对不起……”好一会儿，压迫自己的重量消失了，章赫觉得身前一下子空荡荡的，接着就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对不起。”这句话的余音还在章赫脑子里回荡。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这样道歉，是不是就意味着心虚，是不是就意味着因把自己当成了吴樊而感到心虚。章赫抬头看到挂在自己正前方的镜子，镜子里的人脸上挂着笑，却是那样的毫无色彩。
章赫第二天一早来上班的时候，就看到昨天整晚未归的陈志良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他正忙碌着手头上的事，并没有循声看向跟每个人大声打招呼的章赫。也许他只是装作没看见，章赫心里苦笑了一下，毕竟面对昨天那样的冲突，任谁都不能平静以对，何况他们还深深的刺激了彼此，为了另外一个人的事，相互刺激了对方。
一大早整个脑袋就被这种恼人的事占据，章赫也是说不出的心烦，他边翻着手边的文件，边做深呼吸，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情。
“在办公室做什么呼吸运动！”蔡蒋珍半开玩笑的拍上章赫的肩。
章赫也笑着做以回应，说：“办公室空气好啊！”
蔡蒋珍“咯咯”的笑了几声，又说道：“上次多亏了你帮忙啊！昨天领导还打电话给我，说我报告写得不错，要不是你坚持要认真修改，估计我得重写了。”
“噢，就那次啊！”章赫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嘛！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呢！”
“本来就说了要请的！”蔡蒋珍正儿八经的说道，“就今晚吧，今晚请你吃饭！怎么样，应该有时间吧？”
“嗯，时间是有……”不过章赫总觉得让女孩子请吃饭不太好，而且他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其实根本就没想过占人便宜。
“那就定了啊！”蔡蒋珍马上接过话茬儿。
“呃，就我跟你？”章赫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废话！要不还有谁！”说着，蔡蒋珍像想到什么似的看向章赫身后，“哦，你是不是怕陈志良落单啦！”
章赫心里一惊，不知道她怎么又扯上了陈志良。“不是”两个字还没出口，蔡蒋珍抢先一步说：“那就把他也叫上吧，反正多一个也不会吃穷我！敢情你们关系还挺好啊！吃饭都不忘了自家兄弟！”
章赫急着解释，可蔡蒋珍说话像放机关枪，压根儿没给自己机会；好容易等她说完了，主任却在这时走进来把她叫走了。等到上班的时间，每个人又都忙了起来，一堆麻烦的事情压来，章赫也忙昏了头，一下子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直到下班的时候蔡蒋珍叫住正欲回家的自己，才想起来还有这档事。章赫尴尬的挠着头，看到陈志良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陈，来啦！那我们走吧！”蔡蒋珍满意的点点头，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章赫见陈志良二话不说得跟了上去，分外惊讶，失声叫住对方：“你真的去？”到现在为止，这是他们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陈志良转过身莫名其妙的看着章赫：“什么真的假的，别人请客，为什么不去。”
“可是……”章赫暗想，陈志良不会忘事忘的这么快吧！昨天两个人还搞得不欢而散，今天就有胆量一起吃饭？还是说，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胆量，所以才故意答应的？
“你不用刻意躲着我吧。”陈志良突然笑道，“还是说，我昨天的行为让你害怕了？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其实对于昨天的事，章赫在意的并不是陈志良的举动，而是他无法忘记吴樊这个事实。如今听到陈志良这样向自己保证，章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章赫又想，一般情况下，是应该害怕吗？就算不害怕，也会觉得厌恶吧，可自己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跟眼前的人说话。
来不及细想，走在前面的蔡蒋珍又催促了起来。不管怎样，章赫也只有硬着头皮赴了这趟“晚宴”。
好在蔡蒋珍是个话唠儿，整个气氛都让她给带了起来，不管谈什么，她都能扯上半天，章赫也就顺着她的话，尽量避免自己和陈志良在一起时的局促显现出来。而陈志良倒显得自在许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吃，时不时地会附和几句，跟神经时刻紧绷的章赫比起来，他可以算是无比的享受这顿饭了。
晚饭结束时，章赫的苦闷却没有结束，想到待会儿回家就只剩自己和陈志良，他就觉得尴尬。虽然陈志良为昨天的事到了歉，章赫自己也并不是那么的计较，可这件事情毕竟发生了，覆水难收，如何让人不去多想呢？
“我们去唱歌怎么样？”蔡蒋珍埋单的同时又蹦出了新的想法，“刚刚还有几个朋友联系我，问我今晚有没有活动。既然你们也在，不如一起去唱歌吧！”
“唱……歌？”章赫只觉得大脑短路。
蔡蒋珍又看向陈志良，对方耸耸肩：“我无所谓，反正回家也没事做。”
“我不去了。”听到陈志良这么一说，章赫马上反应了过来，“你们去玩吧。”
“唉，你有什么事急着回去。”蔡蒋珍瞪了章赫一眼，“难得大家一起玩玩……”
“嗯，那我也不去了。”陈志良的话让章赫大跌眼镜，这分明就是跟自己杠上了嘛！
“哎，我说你们还真是哥俩好啊！”蔡蒋珍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两人，“章赫，你说你，现在又折损一名队友。”
章赫知道陈志良这是存心为难他，他只得咬了咬牙，说：“好，好，我去，行了吧！”扭头不悦的看向身后的人，那人正朝自己露出胜利者般的笑容。
蔡蒋珍的朋友大部分也都是些上班族，跟章赫他们一样，白天都积累了不少的压力，而这种可以肆意嚎叫的场所便给他们提供了宣泄的机会。整个包房里，只有两个人是没有动作的——陈志良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一声声的鬼哭狼嚎；章赫觉得自己没有发泄的需求，即使有，他现在也毫无力气，一个陈志良就已经把他折腾的筋疲力尽了。
大家玩到兴致正盛的时候，陈志良拍了拍章赫的肩，指了指门口，便起身走了出去。章赫没明白他要干什么，还是跟了出去。
“里面太吵了，我想出来抽根烟。”陈志良从荷包内掏出一包烟在章赫面前晃了晃。
“哦……”章赫点着头，“那干嘛叫我出来。”
“我一个人在外面多无聊啊，叫你出来陪我。”陈志良很自然的说出这话，好像这样是理所应当的。
章赫没有作声，看着他点燃一根，吸了一口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样子似乎非常享受。
“给我一根。”章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嗯？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啦？”陈志良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掏出了一根。
“我今天开始抽不行啊！”章赫一把抓过烟，又伸出手，“打火机。”
陈志良痴痴的盯着着章赫几秒钟，既而才在对方的催促下递上了打火机。“哼，怎么都说一个话。”他喃喃自语的看着章赫点燃烟，然后深吸一口，被呛了个半死。
“靠！”章赫猛的咳嗽了一阵，一旁的陈志良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章赫横了他一眼，又慢慢的抽了一口，这回好了许多。
陈志良只是笑，然后就是疯狂的吸着烟。
章赫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想到陈志良只要一想起吴樊便会狠命的抽烟。低头思忖着，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两指之间，那自己现在抽烟又是为了什么？是好奇，是尝试，还是想忘记某人，或是，想记住某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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