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章赫知道陈志良这个人，是在接到雷老师的电话后。
一个星期前，章赫大学时期教专业课的老师打来了电话，向章赫询问工作近况。聊着聊着，就谈到了陈志良。
据雷老师说，他跟章赫是同一届同一个专业的，成绩在他们专业一直都排前十，去年毕业后也很顺利地进了一家外企。不过，几个月前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家公司辞了职，然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现在估计是连基本生活都没得保障了。
章赫先还没明白雷老师跟他讲这些干什么，直到雷老师问章赫他们部门现在还招不招绘图员，章赫这才想起上个月跟雷老师通话时，提到他们部门在招绘图员的事，同时他也明白了雷老师话中的含义。
“招啊，一直都在招。”章赫也只有如实回答。
雷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章赫啊，那能不能帮陈志良一个忙，把他介绍到你们部门去？”
果然，章赫心里打起鼓，他才刚来单位上班一年，在部门里不过是个新人，部门里招人更不是他说了算。而且，他完全不认识陈志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介绍到部门里去，要是做得不好，最后责任还不得都推到他身上？可是，雷老师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恩师，在学校里一直很照顾自己，如今她亲自打电话来……
雷老师见章赫半天没吭声，也知道他的难处，好言劝道：“章赫，你们虽然不认识，但怎么说也是同学，而且陈志良这个人，我敢担保，做人做事方面都不会有问题。你就帮帮他这个忙，也算是帮我的忙，行吗？”
雷老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章赫也不好厚着脸皮拒绝，只得笑着说：“不是的，因为绘图员一般是找技校的学生，我怕要他干这个，工资不高，委屈了他。”
雷老师笑着叹气：“什么工资不工资，他现在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要是他自己肯干，干得好，不会永远要他当绘图员啊！那就看他自己了。”
章赫也只得把这件事情应了下来：“那我先去部门里问问，反正我会多帮忙的。”
雷老师这才放下心来：“真是谢谢你啦，章赫！那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了啊！他大概过几天就跟你联系。唉，你们工作都顺心了，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才安心啊！”
虽说章赫答应了雷老师，但总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挂了电话后，他马上联系了原来大学时的同学，打听陈志良这个人。几经周折才知道陈志良原来是四班的组织委员，不过，这个人做事比较低调，不大参加系院的活动，还经常翘课，但由于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据说他翘课也是因为觉得老师讲的对他没用，自己到图书馆自学去了，所以老师们也都从来没有挂过他的科。毕业后，他很快在宁波找到了一家外资企业，薪水也不错，可是干了半年多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辞职了。虽然他成绩不错，能力也很强，但是社会毕竟与学校不同，自他辞了这份工作后，就没有再找到好的工作，拖了几个月之后，也快弹尽粮绝了。估计雷老师也是得知了他的近况，这才打电话找自己帮忙的吧！章赫想了想，还是先等陈志良跟他联系了，他们谈好了之后再跟部门的领导说，做到万无一失。
可这一等就是三天，章赫觉得这陈志良还真是怪，自己都没饭吃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居然一点也不着急。他本来想打电话给雷老师询问情况，后来又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不跟自己联系，他何必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反正他爱来不来，不来更好。
于是，事情就由于陈志良的迟迟不回信而被这么拖了下去。
今天章赫上班的时候，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几张生面孔，正在忙着清理办公桌，安装电脑。
“啊，办公室变挤了！”坐自己隔壁，同期进单位的蔡蒋珍低声叹气。
“嗯？新来的？”章赫回头看向她。
“是啊，昨天部门刚招进来的绘图员。”蔡蒋珍一**坐回椅子上。
说到绘图员，章赫又想到了陈志良，可到今天已经一个星期了，那个传说中的雷老师的爱徒却压根儿没跟自己联系，看来他是根本就不想干嘛！亏得雷老师还跟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这种人，找工作还要老师来求人，拽什么拽！
设计单位的工作是很繁琐也是很累的，从上班开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而那几个刚招进来的绘图员，也都是安分守己，被给到的图是什么样，他们就在电脑上照葫芦画瓢画成什么样，丝毫不问为什么。章赫暗想，以他所打听到的陈志良的个性，根本就不适合做这样一成不变的工作，所以他还是不要来得好，免得来了自己受不住，也给别人添麻烦。
正想着，蔡蒋珍喊了起来：“章赫，3号线有你的电话。”
章赫接了电话，是楼下的保安打来的，说是要他赶快到值班室来一趟，便匆匆挂了线。
章赫心里琢磨着出了什么事，跟科长打了招呼后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到了值班室，保安懒洋洋的问他：“你就是规划部的章赫？”
章赫点点头，保安又指着旁边的人说：“你认识这人吗？他说他找你有事。”
章赫转过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一旁，穿着一身休闲服，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望着自己。
这人我认识吗？章赫心里问自己，又转头对保安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单位有几个叫章赫的？”
“是有几个同音的。”保安翻看着花名册，“不过他说‘文章’的‘章’，‘显赫’的‘赫’，叫这个可只有你一个。”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章赫纳闷了。
“我叫陈志良。”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道，“雷老师介绍我来的。”
章赫大吃一惊，猛地扭过头。这小子，没跟自己联系就算了，居然直接跑来了，真是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确定你不认识他？”保安站起身，有要哄人的趋势。
“认识，认识，只是先没认出来。”章赫干笑一下，拉着陈志良就出了值班室。
“你什么时候来的？”章赫带着陈志良往办公大楼走。
“今天早上刚到。”
“怎么事先没跟我联系。”
“反正都是要过来的，直接来找你不就行了。”陈志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走到办公大楼前，章赫停了下来，转身对陈志良说道：“你的情况雷老师跟我说了，先跟你说清楚，我们部门现在只招绘图员，你如果想来上班的话，我先去跟领导说一声，他们看你是本科生，专业很对口，自身条件也不错，还有一段时间的工作经验，面试的时候肯定不会为难你，而且现在绘图工作也的确很缺人手。不过这个工作比较繁琐，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本来以为陈志良不来，章赫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可如今他既然来了，就要把话讲清楚，免得以后干得不好，最后还要追究到推荐人身上。
“我无所谓。”陈志良回答的干净利落。
什么叫“无所谓”！他这一个“无所谓”搞得章赫一下子没了主意。他又马上想到雷老师说陈志良现在连生活都没有保障，所以一定是给什么就干什么了。可是看他这样儿，也不太像会将就的人。
“自己再好好想想吧，你今天刚到，也不用这么慌。”章赫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我住在‘黄鹂路’的‘静安小区’，你搭出租车过去，我就住在4单元……”话讲到一半，章赫突然停住了，心想，我今天刚跟他认识，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虽然不应怀疑别人的人品，但我怎么能把家门钥匙给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呃，那个……”章赫尴尬的一笑，“家里还乱七八糟的，我看也快到中午了，你先到单位的食堂等着我吧，等我下了班先一起吃个饭再说，怎么样？”
“我随便。”陈志良的回答依然简洁。
好，好，这下可好，来了个“随便先生”。章赫指了指左边的路，说：“从这里走到头就是食堂，你先过去吧，我一下班就来。”
陈志良什么话也没说，拉起拖箱就顺着路走了。
这能算低调？我看是交流障碍吧！章赫看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求人办事还这么嚣张，这个陈志良完全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他能不能进这个单位还要完全靠我呢！再怎么说，这表面功夫也要做足啊！由于初次见面的映像实在不怎么样，章赫心里就对陈志良这人定了性，觉得他肯定是那种喜欢耍酷，自以为是的人，而那些外国佬又正好不吃这套，可想而知，他在原来的公司里肯定不受欢迎，受人排挤，不然好好的一个工作，干嘛要辞职呢！
章赫这人有时还挺仗义，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当然也会为自己的将来打些小算盘，既然陈志良都能这么“洒脱”，他也就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了。虽说当初答应了雷老师会帮忙，但并没有说帮了忙就一定会成功，干脆趁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定的时候，把陈志良打发掉，自己以后也能落个轻松。
于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章赫一脸苦相的大谈他们工作之辛苦，无假日之折磨，低薪水之痛苦，目的就是让陈志良知难而退，赶快走人。
可对面的陈志良只是一个劲的吃着菜，未发表任何评论。于是乎，章赫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为了挽救这局面，章赫又半开玩笑的说：“所以我说你啊，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要辞了那么好的工作到这边来找罪受啊！”
说罢，章赫夹起一筷子菜，正准备往自己嘴里送，却看到陈志良这时投来不悦的目光，厌恶的说：“我辞不辞工作那是我自己的事。”
章赫对陈志良原来是干嘛的，在哪工作，为什么辞职这样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单纯的没话找话说而已，只是想把陈志良的情况和自己的情况对比，好打消他在这里工作的念头。再说了，自己那句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个问句啊！他陈志良至于反应这么强烈么？不知道得罪了陈志良哪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章赫只有低下头默默吃饭。
好一会儿，陈志良突然主动开口说：“其实我本来不想过来这边找工作，因为是雷老师让我来的，我又不好意思拒绝。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工作不是很适合我，要是干得不好，可能还会给你添麻烦。”
一般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话，肯定觉得这个人不识抬举，但现在章赫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心中不免一阵狂喜。原本以为自己先说的话陈志良都没听进去呢！现在看来，难道是刚才吐的苦水奏效了？
“我看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工作吧。”陈志良放下手中的筷子，“到时候我会自己跟雷老师解释的。”
“哎呀，这样啊……”章赫故意用可惜的腔调叹了一声，继而客气地说道，“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把下一个找工作的地方定了，再作打算吧。我看你今天就先住到我那儿去吧，我在小区里租的房子，一室一厅，不过宽敞着呢！”
只要陈志良走，那么一切都好说了，现在章赫再看眼前的人，觉得这人还是挺爽快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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