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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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二二五零年?中国
“小林,我是跟你说真的,这山上是有神仙的。”
“行了,行了,我信就是了,但是你干嘛硬拉我一起到这荒山野林里瞎逛?”
“什麽荒山野林?拜托,这山脚下全是有钱人家的别墅,咱这才走到半山腰,还可以看到山脚下,你怕什麽啊?”
“得了,就你说得有理。我都舍命陪君子了,你还罗嗦。”
“罗嗦的是谁啊?”少年嘀咕。
“你说什麽来著?”
“没,没,快走吧,找到有瀑布的水潭就好了。”走在前头的少年十七八岁,黑发及肩,人高样子好,站在人群里,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反观跟在他後头的那少年,短发,中等身材,容貌普通,让人看过即忘的那种平凡。
走了一段山路,前头的少年开口说道:“我听我们家的老人说,这山在很久以前叫香岩山,山顶那头有很多修真修道的人,就是山脚下的道观,都藏著高手呢。”
“你是奇幻文看多了吧?这年头谁那麽傻出家当道士?那山脚下的道观,现在可是列为国家文物呢,还道士,连个影都没瞧见。”叫小林的少年嗤之以鼻。他那个後悔啊,本来还在窝在床上玩游戏,可这徐晨宇不知哪根筋不对,说是在家里翻出了一本老祖宗的手札,那手札里记载著这座山里有神仙,山顶还是修真界,普通人是上不去的。神仙,神仙,如果真有,那就不叫神话了!这年头,人类都可以去月球旅游了,广寒宫在哪里?嫦娥吴刚玉兔躲哪?再说这山顶如果真有神仙,那人们开飞行器徘徊在上头时,怎麽从未撞上过?
他是知道徐晨宇家里有那麽一点怪。徐姓在这座城里有著悠久的历史,光是他们那座徐家旧宅,就有几百年近千年的历史了,也亏得他们一直守著,没被国家收了去当文物。徐家有钱又有势,守一座旧宅也没什麽,可是他们的脑子都有点奇怪,不信佛教,不信基督教,更不信天主教,他们竟然只信道教!道教耶?多麽匪夷所思的一个宗教信仰啊?
“小林,你可别不信。世上悬的事可多著呢。你见过我家那挂在旧宅礼堂内的古画像吧?”
“那个啊……”搔头想了想,的确印象深刻。他是很佩服古人的妙手丹青,竟能把人画得栩栩如生。那是一身穿明朝衣服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白衣,神情淡然,立在荷花池边,低头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在看第一眼时,人们会灵台一清,看第二眼时,会不知不觉地想亲近他,恨不得自己也能融入画中,伴他一生。
“他姓宿,徐家大宅原本是他的。”
“啊?怎麽你们徐家老祖宗强抢民宅?占为己有?”小林大惊小怪。徐晨宇不客气地回头一记手刀,小林惊觉地跳开。
“胡说什麽呢?我们徐家可都是老实人,怎麽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老实人?小林上下打量徐晨宇,摇摇头。这年头,哪个生意人老实来著?他们徐家世代经商,跨国公司都有好几家了,俗话不是说,无商不奸?
“据祖宗手札里说,徐家那时候和宿家是世交,後来宿家大公子不知哪个筋不对劲,出家当道士了,他的几个弟弟更绝,一看大哥出家,他们也跟著出家了。这一走,宿家就空了,徐家只好帮忙看管宿宅,这一看就看了好几代。那些个宿家公子一去不复返,宿宅就变成徐宅了。”
“哇哩,竟有这麽悬的事?那宿家大公子和他的弟弟们都发神经啊?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当,跑去深山老林里当道士?脑子进水了不成?”小林啧啧称奇。
徐晨宇又赏他一记手刀。“说话小心点。宿家大公子可是神仙呢,被他听到了,一记天雷下来,有你好瞧的。”
小林吐吐舌。晨宇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话说我那老祖宗,守在宿宅数十年,仍然等不到好友,於是就画了一幅画留给後代子孙,要後代们继续守著。本来这事大家都是将信将疑的,两百年过去了,徐家的某个弟子竟然见到了那宿大公子。”
“啥?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手札里说,宿大公子是真的回来过,相貌和画里的人相差无几,一身道士打扮,仙风道骨,超尘脱俗著呢。”
“蒙人吧?哪有人过了两百年还能活著?”小林打心里的不信。
徐晨宇撇撇嘴。“跟你这种人是说不通的。不管如何,我身为徐家後代,对这事深信不疑。祖宗不可能开後代们的玩笑,是不?不瞒你说,我们家还有祖训呢。说是如果见到姓宿的道士,一定要以礼相待。”
“呵,你们家真有意思。”拂开挡路的树枝,听到瀑布声音,小林指了指前方。“应该是那里了,快到了。”
“嗯,快走,果然祖宗手札里的地图是对的。”徐晨宇开心地把手里的地图收进背包里,率先向前跑。
“喂,小心点。”小林追在後头。
瀑布声音越来越大,吹来的风里都带了水气,参天大树的掩护下,那银白色的瀑布若隐若现。
跑了几步,徐晨宇突然停下脚步,小林差点撞上了他。
“干……”正要发问,突地嘎然而止。
徐晨宇捂住他的嘴巴,拉著他躲到了一颗大树後头,两人探头探脑地往瀑布水潭方向望去。
银白色的瀑布如一条悬在半空的小白龙,不断地泻下水流,瀑布下的水潭如一块碧玉,涟漪不断,大珠小珠落玉盘。
葱郁的树林内,飘忽地走出一道人影,人影走至水潭边,便停下了。
徐晨宇和小林都张大了嘴巴,怔怔地望著突然出现的──古装怪人!
如绸缎般光滑油亮的黑色长发及地,电视里打洗发水广告的明星都没他的好发质;身穿白色长袍,长袍如轻羽般柔软飘逸,微风拂过,袖袍飘扬,那人似要乘风而去,留下的只是一道幻影。
揉揉眼,小林不敢置信,在这荒山野林里,竟然看到这麽一个古怪却飘逸的俊美男子!
是的,那个人长得很好看,单是侧脸,便觉得他的五官是天然雕琢的,精致之极。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射下来,形成一个个光影,光影交织在他身上,造就一层朦胧之美。
好似……天仙啊!
是他!真是他!
徐晨宇几乎要惊呼出声了。那样独特美丽的容貌,单看一眼,便叫人印象深刻了。
古人诚不欺我也!
他情绪激昂地睁大眼,直瞪那似天外来客的美丽男子。自己原本也不信这世上真有人长得这样好看,祖上可能是夸大了,才把那友人画得超尘脱俗,可如今亲眼所见时,他方知,祖上的画还不够传神。
凡笔画不出真神仙,神人唯有神笔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上人间,天壤之别啊!
两名少年躲在树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那白衣男子忽然转头看过来,淡雅一笑,在两人震惊的注视下,人影越来越模糊,最後消失无踪。
瀑布、水潭、树木、光影依旧,然而那惊鸿一瞥的白衣男子如昙花一现,凭空消失了!?
是真,还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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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观临──”
一踏进门,清新的花香便扑面而来。繁华的街道一角,独树一帜地开了一家鲜花店,给这商业气息浓厚的街道带来一缕清风。
男子一踏进鲜花店,立即引来几名女客人的注意。扬扬嘴角,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成功地让女客人双眼成红心後,男子踩著优雅地步子,向店主走去。
店主正聚精会神地包装花束,对突来的访客毫无觉察,直到男子曲指在玻璃桌上敲了几下,店主方回神。
“你──”店主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长相十分古典,及腰的长发和白色的古式长袍,使他看起来像古装剧里的世外高人。很难想象,这麽一个独特的男子会来繁华的都市开一家不起眼的鲜花店。
“不请我坐下吗?好茶侍候?”男子随意地往玻璃桌上一靠,捏起一枝花,在鼻间嗅嗅。
“天啊,好帅啊!”女客人小声地惊呼。
店主微微颦了下眉,叹气道:“你稍等一下,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再招待你。”
男子耸耸肩,打个呵欠。“你在这里就做这种事?不会无聊吗?”
“还好,我喜欢照料花朵们。”店主利落地给花束扎上彩色丝带。“你还没睡醒?怎麽下来了?”

又打了个呵欠,男子不满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睡觉了。今早还在赖床中,却硬是被你‘那位’派人给吵醒了,然後还搞不清楚状况,‘咻’一声,我就被踢下来──寻你!”
抱歉地笑笑,店主把弄好的花束交给女客人,结了帐。女客人依依不舍地陆续走出鲜花店。
送走了客人,店主暂时关了店铺。
“去我家里休息休息,如何?”
“求之不得!”男子伸了个懒腰。“说真的,东君,你可知你这一逃婚,玉帝他老人家有多难堪?本来各路神仙都赶到天庭,只为了一睹玉皇大帝的婚礼,哪知你这‘新娘’竟然一溜烟便跑掉了?”
店主,也就是东君,司春之神,玉皇大帝的逃妻,微微一笑,带著男子往後院走去。
是的,如果按天上的时间算,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可是他却跑下凡间,谁都不愿意一觉醒来,就有一场婚礼等著你参加,而新娘还是自己。
做玉皇大帝的伴侣?这种事,想都不敢想。他只是小小的一介司春之神,恋慕玉帝而无法自拔,以为自己只是单相思,却不料玉帝许了他的愿,让他在凡尘和他的分身生死相许恋爱了一场。可是……自己才和玉帝互诉衷情,也刚明白玄真是玉帝的一个分身,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啊。
所以他胆怯了,逃了,连天条都不顾,匆忙地逃出天庭,往凡间跑去。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凡尘的变化很大,再一次改朝换代,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凡间,却是新奇的。
他原本是要去华阳洞的,可是修真界早已不复存在了,香岸山山脚下建了很多别墅,给修真界带来不少困扰,所以修道士们都离开去别的更高更深的山里。他只好一路下山来,进入繁华都市,摸索了半载,方适应现代都市的生活。在街角开一家鲜花店,体验生活,趣味无穷。
“唔,你这里不错!”太光一看到柔软的床铺,便冲过去往上跳。只见一道白家闪过,地上堆了几件衣物,而床上多一只雪狐。卷起尾巴,蹭啊蹭地,往羽绒被里钻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眯起双眼。
“真好,比起天界,还是人间好啊!”
泡了杯清茶,端过去。“喝茶吗?”
太光嗅了嗅,闻到东君泡的是上好龙井,二话不说,凑过去舔舔。东君好脾气地侍候他喝光了,方移开杯子。太光满足地摇摇尾巴,又蜷缩起来。
“嗯,让我睡个回笼觉,等睡醒了,再找你说话。反正呆在人间一年半载,天上也只过去几分锺,呵呵。”
东君摇摇头,摸摸他的皮毛。
“那我去诵经。”
太光掀掀眼皮,没一会儿就打呼了。
等太光睡饱了起来时,东君好像出门许久了。看到桌上他用毛笔写的留言,撇撇嘴,恢复人形,穿回衣服。
有人定了礼单,东君出门送货了。唉,怎麽也不请个小侍童,跑腿的事就让小童去,老板就在店里镇守啊。
摇了下头,开始打量东君的住房。这是两房一厅的格局,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大厅里摆的是古典的红木桌椅,至於厨房和浴室,呵呵,只是装饰用的,神仙用不到这两样。
无聊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突然摆在小茶几上的一个方盒子响了起来,太光吓了一跳,狐疑地凑近看了看,这小东西“铃、铃、铃”的直响,不知是怎麽了。
疑惑地动了动它,还在吵,他开始研究起来,发现有个手柄可以动,便拿了起来,铃声立即不响了,可手柄内却传出声音。他好奇地凑近一听。
“喂,请问宿先生吗?”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太光拿远看了看,见下面连著一条,没有施困人神魂的法术,可就是有个声音从里传出。
“喂,喂,宿先生在吗?”
太光迟疑了一下,回道:“什麽东西?谁是宿先生?”
“……你是谁?怎麽会在宿先生家?”对方立即冷了声音。
太光好笑。这凡人胆子不小,敢问他是谁。“你又是何方神圣,躲在哪里?有本事给我出来较量一番。”
“──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在宿先生家里?”
“你管我是谁?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宿先生,只有我太光!”
“什麽太光?你……你是不是小偷?”
“小偷?我太光会是小偷?!你小子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收了你的魂炼丹药!”
“喂,你快离开宿先生的家,否则……我要报警了!”
“报警?什麽东西?”太光和他简直是鸡同鸭讲,直到东君回来,两人还在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
东君急忙拿过太光手里的电话筒。“喂,您好,我是宿清风,您是?”
“……宿先生?”对方提高了声音。“你是宿先生?”
“对不起,我就是。刚刚那位是我表兄,他今天刚来我家,还未适应,给你造成了困扰,很抱歉。”东君轻声音道歉。
“我是徐弘,还记得我吗?”
“啊,徐先生,您好。有事吗?”东君拧了下眉,问。
“……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太光噘著嘴,坐在木雕椅上,托著下巴看东君有礼貌地讲话。那玩意儿究竟是什麽,东君干嘛讲得那麽起劲?
终於,东君放下那玩意儿,淡然的脸上多了一抹困惑。
“怎麽了?”太光问。
东君笑笑。“没什麽,就是有个客户说要请我吃饭。”
“哦──”太光挑高了眉。
东君指指茶几上的电话解释。“这个东西叫电话机,是用来通话的……”
简单地解释了下电话的用处以原理,太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凡人都能千里传音了?挺厉害的嘛!”拿著电话左看右看,非要看穿似的,东君又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机。
“这又是什麽玩意儿?”太光抢过来把玩。
“是手机,和电话是同原理,但可以携带,也就是移动电话。”
“嘿,你呆在人间才半年,就懂很多了。”
东君淡笑,同太光一起坐在椅子上,看著太光一脸好奇地把玩手机。“他”把太光派下来找他,是何意呢?而自己就那样逃掉了,“他”会不会生气?唉──说起来,私自下凡,还是犯了天规。可是……他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才不顾一切,跑到凡尘,等身在人间时,方想起自己犯了天条。
但“他”没有派下天兵天降捉拿他,只是派来了太光。
玩够了手机,太光这才想起正经事,见东君若有所思,他推推他,道:“东君,你的那位叫我带话呢。”
“什麽话?”东君不急不慢地问。
太光好笑。“你和他也真有意思。虽然当我知道玄真就是玉帝时,也大吃一惊,可那时候你不就是为了玄真而修道成仙的吗?如今好了,玉帝要你当伴侣,你却吓得跑掉,嘿嘿,这算不算是报应啊?”
“嗯?”报应,什麽报应?太光就爱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几百年前,玄真对你虚情假意,最後虽说为了你成魔,可是却伤透了你的心。等他想对你好了,要拿出真感情,你却望而却步,不敢越雷池。这不是他的报应是什麽啊?”
“我并不是不接受他的情,我只是……只是……”东君低喃,“只是……有些怕。我是个小神仙,他是玉皇大帝,是九天之尊,我和他……相差太大,我怕是自己在做梦,梦醒了,什麽都没有了。”
太光拍拍他的肩,说:“你太看轻自己了。我倒还觉得,是玉帝高攀了你。”
“你别胡说。”东君轻斥。
太光挑眉。“得,我不掺和。总之,他要我带话给你,结果如何,由你自己决定。”
“他……他说什麽了?”东君双手紧握,忐忑不安。
“君思否?君爱否?君要否?”
东君闻言,陷入了沈思之中。思念他吗?爱他吗?想要永伴君侧吗?苦笑,怎不思念他?怎不爱他?怎不想永远伴在他身侧?他思念,他爱,他想要!答案都是肯定的,然而,他需要好好想想。
“你帮我带话给他,就说我……我想在凡间散散心,等我想好了,我就回天庭。”
太光搔搔头,转了下眼,说:“不急,不急,反正难得来一次人间,等玩个够本了,再回去不迟。”
东君微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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