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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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夜,一刻没住。
庄里的人,难得的多了起来。
盛安,盛计,盛心都留在了家中,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盛齐颜,成天嚷嚷著自己是庄主的族叔,只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都只是当笑话听听。
“我可告诉你,辈份和年纪没多大关系,我……”
“行了。”盛计打个呵欠:“反正你又不是我叔,我也没你这个侄儿,你就别处坐坐吧,我看了一夜的帐,要睡了。”
“你别对我这麽无礼,要知道算起来我高你们两辈……”
盛心头也不抬:“让开。”
“嗯?”
“让开,你挡著亮了。”正在称药的盛心象挥苍蝇一样挥挥手:“哪儿好玩哪儿玩去啊,别在这儿跟个疮似的惹我心烦。”
盛安压根儿是看不见摸不著,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
说来说去,最和气最讨喜的还是盛宁。
耐心十足,会做各种好吃的,对他的态度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不管他说什麽,他都可以听完,并且可以回答。
而不象其他人一样,要麽是听而不闻,要麽是根本不给他说的机会。
“盛宁,你人真好。”小孩子也是懂得判断鉴别的。和另几个家夥相比,盛宁无疑是个上佳的夥伴。
“是麽?”盛宁搅著手里的糖粥,薏仁,莲子,枸杞,五谷米……翻上来又落下去。
他的心情,也差不多和这粥一样,什麽颜色,什麽杂料都有。
盛齐颜吞一口口水:“那当然哪。”
盛宁一笑:“你太过奖了,我没那麽好。师兄弟们人人都有所长,我什麽也不会,就是喜欢做菜,烧饭。来,尝尝看米烂了没有。”
木勺舀的粥,冒著热气,香喷喷的引人垂涎。盛宁吹了吹,觉得不那麽烫了,才递过去,盛齐颜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张大嘴巴,把粥吞了。
“对了,我不是听说,你们有五个人的吗?”盛世尘掰著手指:“我见了你,那个满身药味儿的草头郎中,那个一脑门儿全装著铜钱的盛计,还有你。应该还有两个吧?”
盛宁点了点头:“嗯,辉子出门去了。安子呢……基本上他是闲不住。这会儿不是在赌坊,就是在找活儿干吧?”
虽然盛安的活儿,和别人一般理解中的活计有点不大一样。
盛齐颜看看外头:“可是雨下的很大啊。”
盛宁问:“粥怎麽样?”
“挺好……莲子还不够软。”
“唔,那就再焖会儿。”
“盛世尘什麽时候回来啊?”
一句话,盛宁一闪神,勺子敲在了砂钵盖上。
“你应该喊他盛庄主。”盛宁嘱咐他:“我虽然不计较,但是让安子他们听到,肯定要教训你。”
盛齐颜狡黠的眨眨眼:“我知道,我就在你跟前喊,他们跟前我可不这麽说。”再说了,就算我说,他们得肯听啊。
有些郁闷的的盛齐颜在心里补了一句。
盛宁真好,一手好手艺,恐怕皇宫的御厨都比他不上。
况且那些不停翻新的花样儿也多,住了两天了,一样儿重复的菜色也没吃到。

“好了,别再这里偷食。”盛宁看他又想去拿酥肉,筷子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马上吃晚饭了。”
“再吃一块儿,就一块儿。”
“一块也不行。”
“真的,就一块儿……”盛齐颜涎著脸,好在年纪小,耍赖这种事做来还是很自然的:“求求你啦盛宁……”
盛宁笑著摇头:“好吧,一小块儿。”
盛齐颜马上抓了最大的一块,跳下板凳,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盛宁笑著追在後面喊:“晚上没你吃的了。”
因为下雨,所以晚饭吃的也早。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擦黑,雨声淅淅沥沥的始终不停。
盛宁记挂著盛世尘书房里那些书。虽然是关著窗子,但是潮气大,难免不坏了书。
回来跟他们说说,屋里放些吸湿的东西。
桌上还放著本写花卉的书。一边的砚台下,压著盛世尘走时留的字条。
盛宁抹了一遍灰。其实屋里也没有什麽灰。
只是这麽做的时候,空悬悬的心里觉得,会踏实一些。
这里处处都是盛世尘生活的痕迹。似乎呼吸间都可以嗅到他的气息。
盛宁打亮火折,把灯点上,再罩上纱罩。
屋里一团暖融融的,雨色的光。
仿佛这屋子的主人没有暂离,一切还是和平时一样。
椅背上还搭著一件盛世尘家常穿的衫袍没有收走。盛宁或许是没有留意,也许是觉得就让它留在那里,也没有什麽。
袍子本来是月白色,被纱罩的灯光一映,显得有些茫然的青。
盛宁把袍子拿了起来,握在手里。袍子的质料极好,滑得象水一样,握住的地方有些凉滑,然而手心里却是暖的。
衣裳上面有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清香。
是茶香?花香?书香还是墨香?
分不清楚。
盛宁在盛世尘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那件袍子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慢慢的合上眼,半仰著头的样子,面上是个仿佛献祭的表情。
在这样出神的陶醉中,盛宁几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柔和的灯光,连绵的雨声,给人一种催眠的暗示。
平时克制的那麽好,却在这个下雨的晚上,把心事摊开来,在灯光底下,一件件的翻看。
然後他还是听到了响动。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转头去看。
门不知道什麽时候打开了,有个人站在门口的暗影里。
盛宁眨了一下眼,突然跳起身来。
那人迈了一步,进了屋里。
盛宁嗓子里仿佛填了一大团布,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哆嗦著说:“先,先生,你回来了?”
那站在他面前的人,俨然就是盛世尘。
然而,盛宁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盛世尘整个人都是湿的,头发,衣裳,肌肤都在向下滴水,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他简直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象一条绝望的鱼。
盛宁的心几乎不会跳动,惊恐和狐疑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先生?”
盛世尘依旧不发一言,腿向前迈了一步,忽然身体毫无预警的软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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