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猫王毫无心理准备。父亲的一声怒吼，让女人大了个哆嗦。跑得更快了。父亲不顾一切地向女人追过去……；猫王向父亲追去……。
女人穿过马路，上了一辆出租车。父亲也跳过人行道和快车到之间的绿岛……，身子还没站稳，一辆面包车急速冲向父亲……
刺耳的刹车声象刀锋，划开了“猫王”的胸膛。彻骨的冰冷袭遍全身，心，象被剜出来扔到了冰窖里。
他狂奔过去，拨开人群：父亲静静地躺在马路中央，手里紧紧地攥着从那女人脖子上拽下的项链。口中汩汩地流着鲜血……。渐渐地，血色在眼前扩散，似乎天也变成了红色。这红色遮住了天，罩住了他，钻进了他的瞳孔……
父亲的尸体从“门”推进去……；从“窗口”接过的，已然是一捧骨灰。殡仪馆作业过程让他觉得冷酷。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父亲了……。
他没有眼泪。眼泪，已经被复仇的火烧干了。他讨厌殡仪馆里那些近于表演的哭嚎，那对逝者毫无意义。
“猫王”捧着父亲的骨灰，在小丽的陪伴下，登上了回乡的列车。父亲出事后的几天里，小丽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正在读高中的她，偷偷地逃了几天的课。悲伤中的“猫王”并没有察觉到。
……在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来陪伴他的同学们和大鹏哥几都默默地走着。他从保险公司赔付的，七万元第三者意外伤亡保险金中拿了两万元还给“可乐”。“可乐”没有接受。并对他说：“父亲走了，你更应该完成学业……”。
并非常直白地告诉他：“我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男人。我喜欢坚强的男人！”。
他知道，“可乐”这句等于直接表达爱意的话，就是为了安慰和鼓励悲痛中的他而催生出来的。在此之前，他和她在校园里所有的交谈时间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可与她朝夕相处的“校草”，到目前也未必得到这样一句肯定的话。是自己的不幸悲情感染了她？还是出于女人同情弱者的天性？
不堪负重的他，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即使真实，他也怀疑它的长久……
眼镜对此事的观点，让置身现实的他更难以接受。他认为那只是一种理论，是剧情：
挫折和痛苦使得人生更加丰富，在此基础之上才有资格品味幸福。一丝痛苦都没有的人生就是白纸一张。岂不是枉活一世？也许，象她这样的富家缺乏的就是对人生悲情的体验。你不承认悲剧中蕴藏着美感吗？如果这种美感蕴藏在一个男人的体内，这个男人一定是别具魅力。“你没注意今天‘校草’没和她在一起吗？”最后，“眼镜”特别强调。
“眼镜”的话有理想主义的诡辩味道。“猫王”觉得，他应该去哲学系。
……他停止了胡思乱想。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停在了小丽的脸上。这位一心想和自己同呼吸的女孩儿，一脸的悲伤。往日活泼靓丽的神采已无影无踪。她在劳累的旅途中，拖着疲惫的身躯坚持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自己，那关注的眼神让自己感动而怜惜……。
他眼圈一热，伸手抱过她瘦弱的肩膀。女孩感动这期待已久的体贴的到来，头埋在他的胸前，无声地流下泪来……。
家乡的土地很亲切。卖了房子，加上父亲生命换来的赔偿。——这样还清债务，对父亲，不知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圆满。
“不用挨家挨户找了，都在‘马大神儿’家看稀罕呢。烧香拜佛的……”。七十多岁的牛大爷原来是村里的老“支书”。领着他俩来到了村尾的马家。“马大神”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里都拿着三只点燃的香，虔诚地等待着……
牛大爷告诉他，“马大神”家有一幅财神爷画像。前两天，画像中的摇钱树开了花。村里人盛传这是个好兆头。于是全村人都去烧香许愿。
债主们几乎都在。听说村主任死了，儿子还回来还钱，人群象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人人脸上少有对故去之人的怀念和惋惜之情。反倒生出几许兴奋。
——“财神显灵了！
——“摇钱树刚开花，钱就送回来了……”
——“我说这钱瞎不了吧，‘马大神’还真准！”
……
两人的悲伤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人们在意外的兴奋中，纷纷沾着唾沫数着发到手里的钞票。在确认一分不少后，对“猫王”附上一句安慰的话。——“谁说老李大哥是骗子？！说人家拿了大伙的钱到城里享乐。我呸！”
在自家的坟地里，“猫王”默默地跪在父亲的坟前。他替父亲感到委屈……。牛大爷和几位亲属痛惜地陪在一旁。小丽很听话地站在“猫王”身后。因为进坟地之前，他骗小丽说；按家乡的风俗，女孩子没结婚是不能跪的。小丽信以为真。
他清楚，如果让小丽和自己一同跪在父亲的坟前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想承担一份责任……。
“敬神！敬神！都他妈的瞎了眼了！这儿埋着一心为你们造福的真财神，你们不敬！去给纸画的玩意儿烧香……，唉……。什么摇钱树开花？‘扑蛾子’在画上产卵，再加几堆苍蝇屎，就成了花了？”
牛大爷气得把铁锹摔在地上。又对“猫王”说道：
“其实，你不用替你爸还钱。集资和伙的钱，赔赚自愿。孩子，大爷那份儿死活不能要。你别拿那钱打我的脸……。逢年过节给你爸多烧点纸钱吧……”。说完，抹了把老泪，转身走了。
远处传来马家大院敬神的鼓乐声……
“等等，牛大爷。”“猫王”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牛大爷。
牛大爷红着眼睛转身回来。他拿出那条女人的项链，指着上面暗红色的饰物问道：
“您见多识广，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牛大爷仔细端详之后说道：“这可是老林子里面的稀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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