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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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儿受了这遭罪后,依旧无比的依恋着小吉,甚至比以前更甚。
他不再像个孩子一样穿梭于那茂密的丛林中,他只静静的呆在洞**里,依偎着小吉,或拥抱,或只那么坐在那里看着。于是小吉明白了,狗儿他什么都清楚。于是也不阻他,只静静的与他享受着那分别前的最后时光。
小吉自那次受伤过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几天就要蜕一次皮,但是,每次蜕皮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止不住的成长,仿佛蜕成了习惯一般。但是,这么蜕了之后,倒也没有什么不适,于是也就由着它了。反正蜕皮那几天,自己虽不能动弹,狗儿和狮鹰都会在一旁守着,何况在自家的地盘上,谁也不知道小吉在蜕皮,也没有人敢来招惹。
山中的岁月是重复的一年又一年,小吉如今已经分不清岁月冬夏了。就连曾经给自己定下的八月十五的生日,也不知道遗落在了哪年的岁月中,沉沉不可打捞。
那人世里该是漫天的繁星吧?
小吉看着头顶上稀疏的星子想着。
这谷中地势很低,雾气又重,星子是极少的。但是,却极美。
小吉躺在洞口,半截身子露在洞外,狗儿抱着小吉的尾巴,枕在头下,与小吉一起仰望着星空。
狮鹰长大以后,虽不曾离去,却少与他们亲近了。独自收着翅膀,像一座钟一样落在洞外的大树杈上,头藏在翅膀下,咕噜咕噜的睡着觉。
更深露重,树丛中却从不会静谧,四下里静静听去,都可以捕捉到那些夜行的小虫子欢快的歌声,或是求偶,或是单纯的歌唱。仔细着听,甚至还能听到那些夜出的捕食者清浅的呼吸和有节奏的脚步声。
小吉轻轻的将狗儿卷得紧些,忘记了自己身上的冰凉在这夜色中其实并不暖人。狗儿却不介意,黑亮的眼睛看看星子,再看看小吉比夜还要黑的小豆子眼。
“小吉妈妈……”他伸出手臂搂住小吉的脖子,脸蹭上小吉细腻泛光的鳞甲:“妈妈,我不想离开。”
小吉没有看他,卷起树枝在地上细细的写了:“你的身体好了吧?改天便让狮鹰送你出谷。你长大了,总要离开妈妈的。况且……你若想我了,等你有能力了,再回来便是。”字写得很大,但是在夜色中终究是不容易辨认清楚的,多亏了狗儿这么久以来练出的夜视,换了别的人类,都是认不出来的。
地上有陈腐的枯叶,在小吉的一横一划下被带得翻了出来,有一股树木特有的腐味,却并不难闻。有细小的虫子,被小吉的动作惊了,从那些腐叶下慌慌张张的爬出来,急急忙忙的跑开。
狗儿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字明明透着关切却那么狠绝的一笔一划字字清楚的写出来,终于偏过头直直的看了小吉。于是,小吉也抬头看他。
两双黑色的眼睛,背景是黑色的夜。
狗儿看了小吉许久,转身进了洞**,抱着膝盖坐在厚厚的兔绒窝里,冷得全身颤抖。他努力的努力的把自己蜷成一团,脸埋进膝盖里,长长的头发顺着他的动作耷拉下来,披散了一肩。
小吉望着天,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送狗儿走的那天是个午后,阳光穿过谷中的雾气落满一地,温暖而不灼热。
面前是悬崖峭壁,土灰色,刀削一样陡峭,狗儿面对着小吉站着,旁边是狮鹰,背后是羲和。
小吉看着他,想要再揽他入怀,却被他微微一侧闪了过去。小吉忽然怔住,心里生生的疼。
狗儿的脸棱廓分明,目光犀利而倔强。明明才八岁,却因为这吃人的环境历练得仿佛已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发育中的身体修长得仿佛一颗挺拔的树,站在那里,阳光下,竟然有灼灼生辉的错觉。
小吉的眼被晃得涩涩的疼,还好,她不是人,还好,流不出泪来。
狮鹰扑腾着翅膀,焦躁的踱着步,一会儿看看小吉一会儿看看狗儿,终于耐不住性子仰天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似是怀念,似是不舍。扑腾翅膀带起阵阵的风,划过狗儿的脸,本来该是疼的,可是,他一动不动。
羲和站在小吉的身后,或许,他是唯一能够理解小吉的苦心和小吉的心苦的。所以,他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看着小吉,青色的眼瞳中透出专注的神采来,一动不动,沉默的支撑着她,金色的鬃毛流光溢彩。
小吉看着狗儿,然后轻轻的写了两个字:走吧!
狮鹰看了看狗儿,又看了看小吉,终于扑扇着翅膀上前去,有力的爪子抓住狗儿的肩,然后仰颈一声嘶鸣腾空而起。而狗儿……竟然一直低着头,看着那地面上两个浅浅的字:走吧。一直到升到空中,那些雾气阻了视线,再也看不清了,只能看到小吉在下面仰着头一直向他看来,那视线透过朦胧的雾气,透过谷中呼啸而来的风,透过他朦胧的视线,直到那青色的身影消失,他却仿佛还能感到那道视线。
“走吧。”小吉看到那道身影终于消失,转身游走。
羲和回头看了看那代表着两个世界的峭壁,轻声道:“小吉,你会后悔的。”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丢不开他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你丢不开……
他也转身,踏着小小的步子跟在缓慢的贴着地面游动的小吉身后,颈上金色的鬃毛翩跹中**耀眼的光芒。

耳边只有什么滑过地面的沙沙声,太安静了,明明只少了一个人而已……
狮鹰将狗儿轻轻的放在山崖上的地面上,毕竟从来都是捕猎的利爪,何时做过这般细致的活儿,狗儿的肩膀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抓出了血,精瘦的上身一丝不挂,那些血顺着他精壮的身体流下来,称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显得十分怪异。狮鹰的另一个爪子上挂着小吉为狗儿准备的包裹,里面是谷中的一些果子和风干的肉食。
狗儿接过包裹,又拍了拍一直以来被他当作兄长一般敬爱的狮鹰,狮鹰低下头来,任狗儿的手顺着他的羽毛从他的脖子一直抚摸到颈后。他把脑袋埋到狗儿的颈边,不住的蹭着狗儿的脸,喉咙里一直发出压抑的咕噜声。
狗儿摸了他一会儿,离开两步,笑了:“狮鹰大哥,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小吉妈妈。她……心软得很。”说话间,竟再也不像在小吉身边那样,既不口吃也不打结,流畅得很。
狗儿甩手将包裹反挂在背上,又深深的看了狮鹰一眼,举步便走:“狮鹰大哥,你放心,很快,很快我便回来。”语气竟然那么笃定,胸有成竹一样。
人世的繁华喧嚣让狗儿十分的不适应,他微微皱起眉打量了那高耸的城门便拾步往里走,哪想旁边一只尖锐的戟伸过来把他拦住。
狗儿皱着眉回头去看,原来是守门的士兵。
那士兵见着狗儿不满的样子啐了一口,跺着手中的戟道:“喂!看什么看!看看你这样儿,怎么着怎么可疑!你!背上背的什么?拿出来给爷爷看看啊!”
狗儿拧着眉,不过倒还是取下了背上的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
他现在上身没穿衣服,只脖子上吊着那块生下来就带着的玉佩,用兽筋穿了,却因为时日已久或者故意为之,上面满是泥土,黑糊糊的看不真切,下身不过裹着一件兽皮,若不是样貌英俊,身型矫健,看起来就跟流浪汉一样。
那包裹被狗儿小心翼翼打开以后,两个士兵一看,不过是些红彤彤的果子,竟然连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又朝着狗儿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放了他进城。
狗儿这才收起包裹,将那些果子又好好生生的包上了,才转身进了城门。只是嘴角,却微微的勾起了一个可疑的弧度。
圣兽谷的东西,岂能不是好东西?
旁边一辆马车吱嘎一声停下,帘子微动,一个家奴模样的人凑过去,唔唔的点着头,左右招呼了几个大汉,形迹可疑的跟了狗儿进城。那士兵却不知是收了东西还是认得这人,竟然恭恭敬敬的放了这么些人进城。
狗儿在城里转悠了两圈,便随便的取了包裹里的一个果子啃起来,像是不习惯这人群一样,他又出了城来,在城外寻了个林子就这么躺在树下枕着手臂睡觉。
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狗儿也不起身,依旧闭着眼睛。却是那群城外的大汉手中提了刀团团的将狗儿围了起来。竟然连面也不蒙,想来是有恃无恐的了。
几个人打了个手势,几人退后,几人立刻挥刀上前。砰的一声刀削过地面,狗儿却已经揽住包裹顺势一个滚儿翻了出去。周围的大汉一愣,想来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孩子竟然如此敏捷。
刀锋瞬间织成了一圈,仿如波涛一样,一浪一浪的,前浪力竭后浪立刻跟上。那些个大汉单看没一个成器的,没想到联合起来,竟然也不下于一流的刀客。不论是谁,一击不中,立刻有人不待他刀势用老就补上空位,这么十来人合起来,竟然是套顶级的刀法!舞起来,把狗儿生生的困在刀影中,虽然左躲右闪,竟然出不了刀阵!
然而,狗儿虽从未修习过什么刀法剑术,他的武功却可以说是从生死相搏中得来的,左右不过是最简单的扑、刺、咬、绞、踢、阖,可是,最简单的动作却包含了最搏命的功法,一时间竟然也让十多个大汉奈何不得。更何况,狗儿的身体素质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那些个大汉也是身强力壮之人,手中所提环刀刀背宽厚,舞起来虎虎生风,威力极大,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拿得动的,可是,时间一久,难免就体力不支了,动作也渐渐迟缓了下去。
狗儿看中一个契机,趁那人动作微微一滞刀势一拖的瞬间,一脚踢上身侧一人砍来的刀背,正面立刻一个空手入白刃,手臂顺着那人握刀的手往上一翻,一个手刀砍在他的手臂上。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竟然被砍得一声惨叫跪了下去,抱住手臂呻吟起来。
那一只手,竟然生生的碎了!
狗儿夺刀在手,却并不顺手。不过好在他力大,左支右挡间,旁的人与他刀面相撞手臂便是一阵酸麻,几下下来,狗儿的那把刀刀刃已经翻卷起来,而旁的人也不敢与他硬碰了,只渐渐缩小着包围圈。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狗儿年幼,捕猎是好手,可是却从未与人交过手。那帮人开始被狗儿的勇猛吓住,这下看了清楚便诱着狗儿卖出了不少空隙。不多时,狗儿身上已添了好几处血淋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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