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方紫杉（续）
大概有十几秒钟，郁边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Lisa端红茶进来，才让他的大脑恢复运转。他看向方紫杉，很仔细的看她，随即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是那双眼睛和尖细的下巴。其实严格说来，方紫杉和简千屈并不很像，即使那双眼睛也有很大的不同。简千屈的眼睛雾蒙蒙的，而方紫杉，她的眼睛相当清澈，清澈到毫无杂质，但很奇怪，却都会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和下巴相同的形状，所以乍一看，郁边城才会产生那种莫以名状的熟悉感。
“笃”的一声，Lisa放下茶杯的响声让郁边城突然意识到两个人还站着，不过显然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太短。他指了指沙发，对方紫杉点点头，“请坐，方小姐。”
方紫杉嘴角很轻微地牵起一抹笑，弯身坐下。郁边城注意到她的姿态相当优雅。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会是简小姐的妹妹，你们，并不同姓。”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双手微微合十放在大腿上，上身略向前俯，很认真的盯着方紫杉。
“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启白原先也并不知道这一点，当然我也不知道姐姐和齐家的关系。”方紫杉的表情十分苦涩，并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如果早就知道的话，我想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郁边城没有打断她。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姐姐是凶手，可是，我不相信，我绝不会相信。不管她做过什么，情妇也好，小姐也好，但是从小就心肠软得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人，怎么会去杀人？”她咬了咬嘴唇，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对面的郁边城，“郁律师，你放心，我有钱，只要你帮我姐姐打赢这场官司，多少钱我都会付给你。”
郁边城微笑了一下，原先前倾的身子靠回了沙发背上，两只手松了开来，随意地放在了两侧，“钱不是问题，方小姐。我有我的职业道德，既然接受了这个案子，我就会负责到底。现在的问题是，没有对你姐姐有利的证据——”
“他们都说，你是S城最好的律师之一，”方紫杉急切地打断他，捏着纸巾的手指慢慢收拢，“所以我背着启白来找你——”
“我是律师，不是侦探，”郁边城看到她渐渐泛白的面色缓和了一下口气，“坦白说，如果不是受人所托我不会接这个案子。而且，方小姐，最大的困难其实还不在于证据，而是你姐姐自己的配合度就不高。”
“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妹妹，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姐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还一直以为，姐姐很幸福。虽然她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但是她总是很快乐的，很快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突然侧过头，但郁边城还是看清了她清澈的大眼睛里突然浮现的泪水，而下一秒，一滴、两滴眼泪就顺着白皙美好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郁边城被她突然失控地情绪弄得有些不安，但是安慰女人一向不是他的常项，所以这一次他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企图说什么。
好半晌，她终于收住了眼泪，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染上粉色。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她清了清喉咙，略带沙哑的开口，“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到姐姐的处境……你不知道，启白根本连听都不愿意听我说。”她的口气充满了凄凉，“世态炎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声音再度有些哽咽，她停了一会儿，从面前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擤了一下鼻子，然后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郁边城，继续说道，“我是学小提琴的，十八岁的时候姐姐就送我去英国念书。那时候的我如此喜爱小提琴，但是上帝知道我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痛恨它。如果我早知道那该死的天价学费是姐姐这样赚来的，我绝对不会去学它。姐姐一直告诉我说叔叔有留下我的学费，可我竟然没有发现那都是谎言。讽刺的是，所有人都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女，而甚至我自己都认为自己出身名门。直到那天，启白带我回家，说要和我订婚，却看见所有人议论的他大哥的情妇竟然是姐姐，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生活在姐姐塑造的童话世界里。我竟然从来就不知道，就算是正午的太阳也会有影子。”
郁边城微怔了怔，有点讶于她的形容。
“而且正因为这样，我也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启白，我不知道他是这么冷酷的一个人。我爱的是他这个人，可是他，我不知道，假如除去我的外表和老天给我的这个不幸的天分，他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几乎从发现他大哥的，呃，情妇，是我姐姐开始，”她在说及“情妇”时脸色再度泛白，“他对我就变得相当冷淡，等到他大哥死了之后，他看我的表情我简直无法形容。不，他对我并不那么糟糕，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变得非常，非常心不在焉——”
她微微吐了口气，显得对自己的话有些不知不知所云，“反正，完全不再是在英国时候的样子。老实说，我宁可他直接说分手，也受不了他那种态度，就好像，就好像我姐姐十恶不赦。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没多久前还说要娶我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我试着体谅他丧兄之痛，但是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感觉。”
她的嗓音揪得紧紧的，让郁边城感觉极度不适。他身子前倾了一下，试图打断她。但是她立刻察觉了他的企图，凄楚地笑了一下，那种笑容再度让郁边城忆起简千屈那种淡淡地、茫然的小动物般的表情，他突然领悟，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女人，会有一种夺人呼吸的力量，让人不忍伤害，只想保护。他不自禁有些怀疑启白，如何能抗拒这种表情？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知道这些，但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启白是好朋友，我很少听见他赞扬一个人，你是唯一一个。所以我希望你，千万不要受他误导！”她的脸色有丝赧意，大约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意有些不好意思。“我绝对不相信姐姐会杀人！我姐姐，你不知道，她真的是那种就算被人伤害也只会逃避的人，绝对不可能反抗甚至报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吧？一个人的本性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她望着郁边城住了口，眼睛里的热切强烈的让郁边城有些呼吸困难。很少有女人会让他明显的注意到她的美丽，但是简千屈和方紫杉都做到了。她们姐妹俩似乎就是有本事可以让最不重女色的男人也能明显感觉到她们的美丽。
郁边城把身体重新向后仰，恢复了之前的坐姿，让心底对方紫杉突然产生的那种感觉退却，然后缓缓开口，“你也说了我是本市最好的律师之一，而最好的律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会受情绪或者情感的干扰。我说了，我会尽力帮你姐姐，但是，我现在需要你姐姐如实的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紫杉的表情有些怔仲，她的话音错愕，“你说我姐姐说谎？”
“不是。”郁边城精确的指出，“我没有说她说谎，但是她没有说实话，而且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他开始意识到也许面前这个女人是让简千屈配合的好帮手。“我认为那天晚上在她走出多多房间到回到多多房间之间，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还有，她和齐开褚吵架的内容。也许，你可以帮我。”
但方紫杉超乎郁边城预料的摇了摇头，“我恐怕帮不上忙。因为，姐姐不愿意见我。”她眼睛里又开始印上一层水雾，“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见我？难道她以为我会因为她为了我委屈自己而看不起她么？这些天，我一直在人前强忍着，我完全找不到可以帮我的人，我几乎快要发疯！”
郁边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而肯定地回应，“我明天会去见你姐姐，我会努力说服她见你一面。然后，希望你可以让她说实话。”
看着方紫杉走出办公室，郁边城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气。他必须承认被方紫杉吓到了，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坚定，她对她姐姐毋庸置疑的信任。好像从第一次听说这个案子开始，他就一再的处于惊讶状态。不论是简千屈那种少见的表情，或是金香异于常人的执着，再到齐开绿常理之外的反应，直到方紫杉对她同母异父姐姐的感情。但最令他吃惊的，是她嘴里的齐启白。
他一直知道启白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之前齐开绿也提及这一点，可是，他不认为启白会是那么容易在一夜之间就改变态度的人。象他那种人，冷漠而自私，但却绝对也是顽固到一旦认定就连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
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渐渐在心头集聚，郁边城感到还会有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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