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栓子拿了一根脆生生的嫩黄瓜，一边啃一边欣赏着刚刚盖成的西厢房，夕阳的余辉透过门窗的空隙照射进小院，院子里的土和泥，刚才金凤已经收拾了，小院显得更加整齐。大概身体接触过，人都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心理反应，栓子又感到坐立不安。自从那天在西工地劳务市场见到芳草，又有几天没见面了。一和金凤闹别扭，他就特别想见芳草。在芳草那里，他得到的是一种母爱连带****。而金凤有的时候像小孩子需要哄需要宠，还特别任性，哪像芳草任凭他栓子海阔天空。
那天金凤装作没事人似的回来了，栓子见到金凤气就不打一处来，生气地说，刚才你干的好事，有能耐出去就别回来！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大人就得有大人脾气，不能干些小孩子事情。栓子娘在灶间里发话了。
进去，到咱们屋里说理去！金凤催促栓子。
进去就进去，谁怕谁呀！栓子一拍**进屋了。
金凤紧跟其后进了屋子，一进屋就怒目圆睁，眼睛透露出杀人般的凶狠，她是想告诉栓子她很生气，也想顺便跟栓子谈谈，以后应该注意影响。
瞪什么瞪，就你有眼！栓子瞪得眼比金凤的还大。
本来想和栓子先吵一顿，出出气，没想到栓子的模样是那样可笑，金凤反而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说，咱们谈谈吧。
谈什么，两国交战，谈条件是为了停火；离婚的人们，谈，是为了分家产的时候，能公平一些。咱们有的谈吗？又能谈什么！栓子兀自耍贫嘴。
是呀，他们谈什么，金凤也感到没什么话好说。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双职工特别多，老师之间似乎有共同语言，可是经过了解，也是除了几个学生的名字，学生的成绩之外，没什么好说的。金凤听说两个老师两口子打架，没话可说，于是两人就抗膀子，你抗我我抗你，直到男的把女的抗近壁橱里，也没说一句话。相同的职业都没有共同语言，又何况是她和栓子呢。
我说，以后，你少去找那寡妇。你不知道，我的同事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尽管说。
咱们得顾及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呀？你没听说，有的老师顾及面子，埋怨工资低，出去卖冰棍，但又不好意思，于是大热天，戴个口罩。跟孔已己一个样。
那是老师形成的职业病，你无权指责。就像矽肺、煤工尘肺等为代表的一类严重影响呼吸功能的职业病一样，老师不仅爱面子，而且精打细算斤斤计较，那都是职业毛病，没法改变。农民为什么就憨厚朴实，因为，他们和土地打交道，土地是从来不欺负人的，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所以，他们也像土地一样坦诚。人群性格的形成是跟他们的工作对象密切相关的。
呀呀呀，又卖弄自己的几斤几两了，我就讨厌搬出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
你孤陋寡闻，我给你打个比方，还犯罪了吗？
我孤陋寡闻，你见多识广，行了吧。栓子坐到床沿上，脸朝里，不再说话。
金凤也没想到要好好谈一谈演变成了两人最后的彼此互不理睬。金凤一边为即将到来的婚姻做着精心的准备，一边又想抽身而走，但是，对于她已经没有了后退的路。
栓子的黄瓜啃完了，站起来，喊了声娘，我出去了。也没听见娘的回应，栓子就锁了门自己出去了。
徐老师，你那会儿教我们，样子挺凶的。高自强一边摘掉韭菜上的干叶子一边说。
我呀，那样子是装出来的。你们这帮孩子，一给个好脸面，就蹬着鼻子上脸。我不敢装出个好人模样。即使凶巴巴的，有人还背后给我起外号叫我鸡外婆。
徐老师，我这几天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自强妈把一缕韭菜顺好，又拿起一把问金凤。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金凤很随和，语气也出奇得舒缓。
妈，你尽管问，我们徐老师还有徐博士的外号呢。自强鼓励的眼神看了看妈说。
敢情还有这外号，我还不知道呢。我就是读的书多点，其实像我这样的人，读的书多更不是一件好事，越发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满。
我是想问，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身边没有个男人呀？而且这个孩子说，他叫我妈，那他爸呢？
刚才还为拥有知识而高兴的金凤一下子陷进尴尬的境地，刚才还鼓励妈勇敢地问问题的自强脸上一下子暗淡无光。他们面对这个问题傻眼了。金凤和自强迅速交换眼神，暗示要用一个弥天大谎来掩盖事情的真相。
栓子骑着摩托三轮来到马路上，就有人招手说要乘车。栓子把车靠到路边，那人上了车，先给了栓子一百元，说到达目的地后再找给他。可是，那人并没有说到底到什么地方，就说让栓子拉着他使劲转。
转到天黑，转到夜深。
金凤看夜已经深了，栓子还没有回来，于是径直出了门来到芳草家，把道门擂得咚咚响。
芳草一边穿衣服穿鞋，一边问，谁呀？
除了我还能有谁？金凤气呼呼地答。
等芳草打开道门，金凤一个箭步窜进来，芳草立刻拦住她说，私闯民宅犯法。
我找栓子关你屁事。
我这没有。
有没有，看了之后才知道。
如果找出来，我咬掉你一只耳朵。
金凤又折回来，芳草才问，出了什么事吗？
这不，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三轮车也没在家。金凤又带了哭腔。
我和你找找去。芳草反锁了门，和金凤向夜色中走去。
已经给了我一百了，怎么又给我一百？栓子感到奇怪。
你不知道呀，我这是偷的我老婆的钱。我老婆死抠，什么钱也不给我。平时精打细算保留到小数点后面两位数。你说，我挣钱来为了啥，不就是抽根烟喝个酒吗？我又不是那不懂分寸的人。我这回不回去，把她急死，我才高兴呢！
老哥，你喝酒了！
没有，我清醒着呢，我就是用这法子惩罚惩罚她。
我花钱竟然像割她的肉，她自己掌握着财政大权，当然连件衣服也舍不得买。哎！前面好象有我老婆。你快拐弯。
那不是你老婆，那是我老婆。
怎么俩老婆！你魅力够大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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